回过神，海浪拍打着轮椅边上的沙子。
哗啦哗啦，大海律动着，像是在诉说着话。
“大海……世界上真的有神……”
白鸟思维再次进入了回忆。
暑假，女孩病了。白鸟去看望她，她躺在病床上。看起来很不舒服，脸色很白就像是海浪一样的颜色。
看到白鸟女孩喊了一句：“白鸟！你来啦！”
白鸟点点头：“嗯……”
女孩有点发白的脸露出了微笑咳嗽着说：“过两天我就能出院……咳……”
白鸟看出了女孩在说谎，偷偷的去了护士站。护士站地板很干净，整个房间充斥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现在是中午，只有一个护士在值班。她穿着护士服，坐在电脑面前整理文件。
白鸟走进来问：“那个女孩……34床的那个女孩……怎么了？”
护士抬起头，看了眼白鸟说：“一种急性肺炎。”
白鸟上前一步，脸色有点苍白问：“能治吗！？”
白鸟紧紧地抓住了护士的手，好像是审问犯人一般。从来不和其他人交流的白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和焦虑。
护士感受到了白鸟的情绪变化，温柔的微笑着说：“小姑娘，你抓的姐姐有点疼……”
白鸟这才放下了手，她雪白的脸上依旧是紧张。她问：“真的能治好吗？”
护士道：“可以治，只是她家里没有这么多钱。”
白鸟立刻又抓紧了护士问：“需要多少！”
护士难为情的笑了笑：“我没有权利知道这个……但是依照往例，大概也就十万吧……”
白鸟松开护士，沉默了一下，跑了出去。
白鸟并没有太多零花钱，全部都在一张银行卡里。总共也就几百，用来购买书籍。
她心里很着急：“怎么办……怎么办……”
回到了女孩的病房，女孩打了针已经睡着了。看着女孩的不那么精致的脸，白鸟心里很慌乱。
突然间，女孩梦呓起来不断的喊着：“白鸟！白鸟！……”
白鸟握紧女孩的手轻声说“怎么了？我在呢！”
女孩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她显得很疲惫。她怀着一种虚弱带着愉悦的语气小声的说：“刚刚我梦见我变成了海鸥……飞翔在蓝天大海……”
白鸟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嗯！那很美……”
女孩后面又叹了口气：“只是，那是一场梦。如果是真的多好啊！”
白鸟手里再次紧了紧，说：“有一天……会实现的！”
女孩笑了：“嘿嘿……白鸟，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谢谢你来过我的世界！”
白鸟打断了女孩的话说：“说的好像诀别一样，你不是说还有两天就出院吗？”
女孩把眼睛望向了窗外，沉默了很久再回头看着白鸟：“是啊……嘿嘿！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白鸟神情看起来依旧是冷冷的，但心里好难受。她一辈子也没有这么难受过，本以为自己习惯了一切的她，也第一次感受到怎么难受。
白鸟尽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情绪说：“我先去上个厕所……”
白鸟走出房间，在厕所里抹着眼泪。父母不管她，她不会哭。家教老师打她，她也不会哭。同学孤立她，白鸟也未曾流过泪水……
她拨打了一个她永远也不想拨打的电话号码。
电话里说传来一个成熟的中年男声。
“喂？”
“我是白鸟！”
“有事？”
“我要钱。”
“多少？”
“十万！”
后面电话挂断了……
白鸟再次拨打了一遍号码，擦了擦泪水。
“小孩子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救人！”
“别人家我们管不着！”
白鸟突然声音嘶哑了起来……
“你知道吗！我白鸟一辈子就求你这一次！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出生打扰了你的生活！恨我不是男孩不能继承家业！别人说我没有父母我认了！别人说我野孩子我也认了！我从来不求别人！从来不！我只求你一次！一次！”
电话一头沉默了很久……
白鸟挂断电话，出生到现在所受的苦再也憋不住了，低声抽咽起来。一出生，一个人在家。一上学，别人的闲言碎语。没有人保护她，她也从来不需要保护。
渐渐的父母就认为白鸟独立，两人一直忙于自己的事业。觉得白鸟应该多历练，将来才能弥补不是男孩的不足继承家业……
白鸟认为父母恨自己，从来不鼓励。从来不理睬，从来不关心。
“白领……”
“今天会不开了！帮我对其他同事说抱歉……帮我看一下，这两天能不能抽身……另外两个小时之内给这个卡打二十万！”
最终白鸟的父亲还是没有来成。如果耽搁了，会有他承担不起的后果……
看着卡里的数字，白鸟泪水再次流了下来。
“我能救你了！我能救你了！”
……
女孩进入手术室之前的时候一直在看着窗外蔚蓝色的天空，白鸟也一直沉默着坐在女孩身边，直到医生到来。
女孩才说：“白鸟！谢谢你！好久好久以前，我听见了神在呼唤我……他说要实现我的愿望，让我能变成一只海鸥，飞翔在蓝天大海。但是我舍不得，因为我喜欢白鸟。就像是喜欢蓝天大海一样……”
“不要说傻话！我一直在！等你！”
“那拉钩！”
“嗯！”
没有什么能拘束拥有翅膀的精灵，所以……
女孩死了，去了天空。白鸟还活着，留在了陆地。
半夜，枫茗江桥上，白鸟望着入江海口。萧瑟的冷风刮动着少女齐肩的长发，吹乱了黏在脸上。今天没有月亮，江堤边的路灯在半夜也显得格外昏暗。
轻轻一跃，这个时间没有人发现了她。白鸟本身就是一人，孤身漂泊。没有人在乎她的存在。
听着耳畔水流前进的声音，像是无数的海鸥在身边鸣叫。白鸟眼睛在水中开始再也睁不开，世界只有黑暗，只有黑暗。渐渐的水流声也消失了，可她心里没有一丝畏惧。
这个世界，没有了她存在的意义。所以白鸟想着离开，想着脱离这个世界。
咕咚……像是周围在结着一层冰。一切冷了起来，一切安静起来，白鸟可以感觉道自己心跳渐渐的变缓，能感觉到自己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
白鸟突然醒了，在水底苏醒。睁开眼睛，眼前没有景物，只有一轮圆月，以及一片蔚蓝。白鸟躺在一片深蓝色的海面，她也感觉不到呼吸，也感觉不到心跳。
一个女声突然进入了白鸟的脑海问：“你想死吗？”
白鸟意识冷冷的回答：“活着没有意义……”
在白鸟意识世界中，出现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第一段，白鸟出生时父母的喜悦。以及白鸟父母工作的样子。白鸟父母工作是关于政府军舰材料建造的负责人，十里临海，最近其他内陆地区都在战乱。反而十里因为和内陆隔得太远战火还没有蔓延。
第二段，是那个女孩。黑夜中她一个人坐在沙滩上，在自言自语。“神呐！我有一个朋友叫白鸟！我喜欢她！非常喜欢！就像是喜欢蓝天大海一样！就像是喜欢妈妈爸爸一样！我虽然很想和爸爸待在一起，但是……我在陆地上也有喜欢的人！也有人喜欢我！所以我并不想离开这个世界！”
“假如哪天世界要夺走她的话，能不能帮我留下她……我会变成一只白色的海鸥！在记起她的时候回来的！”
……
那个声音又问。
“他们希望你活下去，你想辜负女孩的愿望吗？”
“我不想……”
“我们来赌一场，我给你到24岁的生命，但是要拿走你的双腿。你寻找到活下去的意义。如果没有寻找到，你将会死！”
“好……”
白鸟眼前突然亮了起来，变成了一片蓝色的世界。然而白鸟的感知在这个世界渐渐的消失。
一个男孩的声音将白鸟拉回这个世界：“喂！醒醒！”
白鸟意识逐渐的恢复了，她躺在沙滩上，眼前是一个只穿着裤衩子的少年，少年的眼睛是大海一般的蓝色。他的旁边围着很多孩子。
“醒了！她醒了！”
“蓝海！她醒了！”
……
医院里，白鸟被检查了一遍。发现白鸟双腿并没有问题，但是却没有办法行走。这个是医学没有办法解释的情况。
白鸟安静的待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天空，天空总是蔚蓝蔚蓝的。
少年提着水果走了进来。
“我来看你了！”
白鸟依旧是无动于衷，看着窗外。
男孩削起了苹果，递给白鸟。不过白鸟并没有接，于是他自己吃了起来。
“我是在和伙伴戏水的时候看到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白鸟……”
“今年多少岁了?”
“11……”
“那我比你大两岁。”
“有人联系了你的家人，貌似他们很忙。”
“嗯……”
少年就是这样每天来陪白鸟尬聊几个小时，对于白鸟的冷淡少年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是微笑着。
五天过后，白鸟的叔叔来了，接走了白鸟。
白鸟开始了不再去上学，也不出门，就这样到了现在。
……
“呜呜呜——”
军舰带着商船冒着黑烟入港了，天空和海面一片金色。
海水渐渐的退了，露出了黑色的礁石。礁石上附着海藻和贝类。
水声渐渐的远了，周围开始安静起来。只有海风还在耳畔微微的呼喊……
海风撩动着她的长发向着大海，白鸟抬起手试着抓住即将沉没的夕阳。
一声扑腾翅膀的声音，天际间驶来一道白色的影子。
“是你！”
白鸟伸出手，海鸥落下了白鸟的手臂上。
白鸟微笑起来，这只海鸥一定是她变成的吧！或许她早就变成了海鸥，只是最近才记起了白鸟。或许她一直在寻找白鸟。白鸟曾经并没有告诉过她家的位置。
“对不起……”
白鸟侧脸蹭在海鸥白色的羽毛上，眼泪不经意间流了下来。海鸥墨蓝色的眼睛瞅着白鸟，静静地任凭白鸟的触摸。
突然间白鸟感觉手上的鸟儿消失了，睁开眼睛，怀中是一只白色的纸飞机。
机翼上面写着，一句话……
“大陆将沉。”
白鸟愣了愣，眼前恍惚了一下。怀中又是一只白色的海鸥。
时间突然禁止了一般，只有白鸟和海鸥有颜色——都是那种纯白色。而天空大海则是灰色……
那个声音出现了……
“大陆将沉……”
白鸟站了起来，双腿颤抖着，望向天空和大海。那个声音并没有消失，反复在说。
“大陆将沉……”
一声鸟鸣唤醒了白鸟，白鸟一个踉跄坐回了轮椅。世界一瞬间恢复了色彩，时间开始恢复了轨迹。
海鸥飞翔起来，在天空中徘徊。突然变成了纸飞机，滑向了海的另一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