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丫躺在梁生怀里,不多一会儿又睡着了。
小丫头是真的累坏了,她这三天三夜一直趴在床边,没有睡几个时辰。
这时候梁生醒了,让她感觉又拥有了一切,躺在那熟悉而又温暖的怀抱里,睡得也便是格外快,格外香。
梁生一脸疼惜,尽管他自己的情况并不好,他也需要休息,却还是尽量不去打扰怀里的小丫头,静静的看着她。
约莫一刻钟过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
一群人大步而来,脸上皆挂满了欣喜。
“梁仙家!梁仙家醒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溶城县令许成,他一进来还没见着梁生的人,便满脸笑容地喊道。
话音落下时,奔到了床边,更是满面满面,朗声便要继续说话。
梁生忙将两根手指竖在嘴前,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边示意怀里的丫丫,一边轻声颇不好意思道:“劳烦县令大人小声些,我家徒儿这几日太累,让她多睡一会。”
许县令一滞,看了看熟睡的丫丫,忙点了点头,向身边的几人小声道:“大家小声些,莫要吵着了梁仙家爱徒。”
众人一起颔首。
许县令又挤满笑容,声音压低,问道:“梁仙家身体现在感觉如何?”
被一口一个仙家的称呼,梁生有些不自在,苦笑道:“县令大人叫贫道梁道长就行,仙家愧不敢当,嗯,贫道身体,感觉还行。”
许县令笑道:“依仙家便是,梁道长身体好转,真是溶城大幸事。”
说着,神色中又露出几分尊敬:“那日若不是有梁道长在,本官不但救不出被困的人,还会让所有人都被困谷内,梁道长不惜舍命也要诛妖,大义凛然,实在令人动容,这三日道长昏迷不醒,本官和几位客商乃至全城百姓都忧心不已,时刻盼望着您能无恙。”
梁生又几分不好意思,他当时只以为自己必死,那蛇妖我不可能被他所杀,更是完全没有想过会被县令和全城百姓如此厚待。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谦虚着摇摇头:“师傅教诲,斩妖除邪我辈修行中人的职责,县令大人过奖了,贫道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
许县令脸上的尊敬之色更甚,赞赏道:“梁道长无双,我县能有您这般人物,实乃全县之福。”
梁生一听,如此赞誉委实过高,更加愧不敢当,忙摇头道:“县令大人言重了,实在惶恐。”
许县令看着梁生,心下叹了口气。
暗想书中常说人穷志短,可在这位小道长身上,却全然不是,他人虽极穷,但志向却一点也不短,为人英烈高洁,心怀大意,人品出众,虽有大能却不自傲,谦虚有礼。
尤其是在如今武夫盛行的当下,还能够保持这种不与人争始终秉持道心的修道之人已是极少。
这样一个人就在县城之外,就在那个破烂的木屋之中,以哭丧和算命谋生,埋没于红尘俗世之中。
传言县内不少人并不待见他,甚至还骂他是野种,是花楼中女子所生,他却坦然处之。
有这等旷达境界的道人就算放在全天下,只怕也是再难找出第二位。
许县令又叹口气,自顾摇了摇头,他这个在溶城上任了三年的县令,却居然到现在才认识这个旷世罕有的道长,实在有些太不称职了。
“……”
终于感觉到自己走神,有些许怠慢了,许县令忙又一笑,给梁生介绍了一下身边的几人,说道:“梁道长,这几位便是被那蛇妖捉去的客商,他们都是自中州而来,一定要等先生醒了,亲自答谢之后才肯离去。”
梁生忙将目光看向了站在许县令边上满脸感激和敬佩的一众陌生人,几人忙欠身行礼。
其中一人恭恭敬敬地道:“请允许鄙人尊称您为先生,这是我族对最尊敬之人的称谓,鄙人中州刘氏刘致远,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家族以丝绸为业,鄙人是独脉,幸而先生舍命相救,刘氏才没在鄙人这一代绝后。那日先生英勇,致远亲眼所见,敬为神人,回去之后必当如实秉明族内,设立生祠,供奉先生画像于祠内,每日叩拜以佑后世,先生之恩,刘氏一族没齿难忘。”说着,又拱手鞠了一大躬。
这个人就是那天从蛇窟中逃出来的那位,他那天的狼狈不堪早已没了,此时穿戴气派,满面容光,骨子里便透着常人所不有的富贵之气。
梁生忙道:“刘老板太过言重了,无需太往心中去,要谢也得谢县令大人,若不是大人招纳,贫道也不会去那山谷,至于立祠一事更是使不得,贫道何德何能。”
边上的许县令赶紧摆手道:“不不不!是先生……也请允许本官称道长为先生吧,都是先生的功劳,没有您,我们这些人此时只怕都已经葬身蛇腹。”
梁生苦笑,待要再来劝说,刘致远接道:“先生救我等一命,如同再造,此生不敢忘,致远回去之后,打理好族内事物,必当再携重金前来答谢。”
梁生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话音刚落,另一人欠身道:“鄙人中州胡氏胡天佑,家族以瓷器为业,此次行商家丁随从十余众,能幸存大半,全是先生之恩,此恩中州胡氏一族永记在心,先生日后有何差遣,本族必当竭尽全力,在所不辞,胡某回去之后亦定再携重礼前来报恩。”
梁生又摇头直说不用。
在场的最后一位稍微年长的商客拱手道:“先生,鄙人中州聂氏聂荣,聂家当家,家族以木具为业,家底虽比不过刘家的丝绸业和胡家的瓷器业,但聂家人丁盛,全天下都有聂氏招牌,先生大恩聂某铭记于心,日后先生无论去哪,但凡有聂氏店铺之处,都可免费为先生提供一切服务,聂某也会将先生之位立于生祠,令后世子孙供奉。”
这位聂家当家说得最是慷慨,神色之中亦最是敬重。
梁生叹口气,受人如此恩惠,他真的十分不好意思。
原本他只是想赚些银两让他和丫丫过点好日子,现在这钜惠实在有些超出意外。
激动之余,更多的还是不好意思。
好在接下来几人并没有再说这些报恩之类的话,让梁生心里好受了许多。
“身体上,先生还有没有哪里觉着不太舒服?任何不适先生一定都要说出来。”许县令开始关心起梁生的身体情况来。
这位溶城的英雄,拥有比他这个二境武夫实力更强大的道长,可不能有事。
溶城周围的安危还需要他来协同守护。
梁生自己感受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适,只是身体有点乏力,头还有些昏沉,应该是那天元气耗损太大的缘故。
便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大碍,再调养几日恢复气血就能好了。”
许县令喜道:“若只是气血调养,那就太好了,照顾先生的三位大夫是溶城最有名的大夫,都十分擅长调养气血,他们虽不是修行中人,但所配药方却足以为修行人士所用,先生可在此放心调养。”
梁生颔首示意:“非常感谢。”
许县令亦是一笑,看了看还在熟睡的丫丫,道:“先生和爱徒都还需要休息,那我等便不多叨扰,先生有什么需要,直接喊外面的差役便是,他们会去告知本官,本官会亲自为先生解决。”
梁生不好意思道:“有劳县令大人了。”
许县令又微微一笑。
聂荣欠身道:“先生好生休养,我等三人回到中州,各自处理好这次的事情之后,便一同携礼来拜见先生。”
刘致远和胡天佑一起欠身。
梁生不好说什么,也没等他说什么,三人便已和许成转身而去。
目送四人消失在屏风之后,听到了关门声,梁生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还是有些心虚,有些过意不去,有些受之有愧。
躺了不多一会,他也睡着了,醒来时夜已深,丫丫在房间里拿着他的桃木剑在玩耍。
她看见了他,连忙丢掉桃木剑,跑到边上的雅间,不一会儿捧着一个药罐过来。
药罐比她的脑袋还要大两个,冒着腾腾的热气,散发出浓浓的药香。
她捧着药罐快速放到床边的茶几上,赶紧冲着小手吹气,想是烫着了。
梁生笑了,这丫头在那边玩剑,应该不是无聊,而是在那边一边守着药罐一边盯着自己的情况,这样发现自己醒了之后,她就第一时间把药罐端过来。
丫丫从茶几上去翻过来一个碗,踮起脚用肚子抵着药罐将里面的药液倒在碗里。
小丫头硬是倒了满满一整碗。
之后很小心地端过来,递到梁生跟前,稚声道:“师父,喝药药。”
梁生看着那竟然没有洒出来一滴的药,又笑了,忙去接过,问道:“这是丫丫熬的?”
丫丫小脑袋忙用力一点:“是啊,张爷爷陪着丫丫熬的,熬了好久,熬好之后张爷爷就走了,让丫丫在那里守着,等师父一醒就端来给师父喝。”
梁生笑道:“张爷爷?”
丫丫用手比划道:“张爷爷有长长的胡子,他每天都来给师父看病,还有马爷爷,背弯弯的,早上的时候就是马爷爷来的,还有李爷爷,夜晚李爷爷来,李爷爷是肚子大大的。”丫丫两只小手在她的肚子前划了圆圈。
梁生点了点头,心想这三位应该就是县令大人给自己找的大夫了。
丫丫道:“师父快喝,药罐里面还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梁生看。
梁生一笑,伸嘴一口喝下,只觉苦涩无比,比先前洪叔端来的那一碗要苦上数倍。
丫丫一把将碗抓过去,从药罐里又倒了满满一碗,端来递给梁生。
梁生无奈,吸了一口气,又一口饮尽,喝完后,一口气吐出来,舌苔顿觉奇苦,眉头一拧,恨不得连吐口水。
丫丫又快速将碗抓过去,从罐子里又去倒,她两只手把灌子横直,伸着头往里面看,一面看一面使劲抖,硬是又倒出来了半碗。
梁生哭笑不得。
丫丫把碗端过来,睁着水灵灵的眼睛道:“师父,张爷爷说最后的是精华。”
梁生挤出笑脸将碗接过,看着里面黄到发黑的药液,难以下嘴,这一碗肯定更苦。
丫丫在旁边看着,一脸天真地道:“师父快喝呀。”
梁生干笑下,心下哀叹,猛着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将药一股脑喝下,尽量不让药液在舌苔上多待,直接从喉头咽下。
喝完后,那一口气憋了好一会才有勇气换气,登时间,难以形容的苦涩在整个口腔猛然传遍,猛地咳了起来。
丫丫立时一慌,忙道:“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梁生缓了会,皱眉道:“有没有水?”
丫丫往茶几上看了看,点头道:“有茶。”
梁生道:“弄点来。”
丫丫接过碗,奔过去就要倒茶。
梁生忙道:“别用那个碗,嗯,把茶壶提过来吧。”
丫丫乖乖地把茶壶抱了过来。
梁生抓过茶壶,嘴巴对着壶嘴咕噜噜便一通猛喝。
一壶茶喝得见底,他才放下茶壶,口中苦涩总算是缓解了一些。
丫丫主动接过茶壶去放下,看了看药罐,喜道:“师父,好像还有……”
“不用了!”梁生赶忙叫住,“不用了!那不能喝。”
丫丫认真地道:“张爷爷说最后的药液是精华……”
“下……下次喝!”梁生本能的抗拒,“这药应该还能再煮一次。”
丫丫忙点头道:“张爷爷说可以煮三次。”
梁生舒口气,有点后怕地道:“有没有大点的药罐,下次煮用大罐子,罐子里水放满。”
丫丫捧起小手在边上比了一个比碗稍微大一些的罐子,稚声道:“还有一个这么大的。”
梁生有些无奈,刚要问这么小个罐子是熬什么药的,忽然浑身涌出一股燥热,背心瞬间出汗,胃部似有烈火焚烧。
一股股热流迅速淌遍全身。
药效似乎有点过猛。
梁生微微一惊,忙道:“丫丫,张爷爷有没有跟你说那药要怎么喝?应该是分次数喝的吧?”
哪有像他这样喝药的,一下喝三碗。
一下喝这么多水都会不舒服,何况是药。
梁生觉得被自己这小徒儿给坑了。
丫丫想了想,歪着小脑袋道:“张爷爷说这一罐药要快点喝掉,一滴不能剩,药罐里面都还能倒。”
梁生眉头微沉,这样说那这药应该确实是一次性喝完,但怎么会反应这么大,又道:“张爷爷有没有跟丫丫说其他的,比如师父的身体情况,又比如那药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