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矿难临头
星期六中午回到家,秦溪听秦妈说,福瑞家的煤窑倒塌了,一个民工被砸死,三个民工被砸成重伤。
秦溪紧张地问:“事情怎么了结?”
“能怎么了结?还不和上次福新家煤窑出事的处理一样,死者赔偿四五千块钱,伤者的医疗费由福瑞和伤者各出一半。”
“民工能答应?”
“不答应能怎样?外地人总是吃亏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谁在医院看护砸伤的民工?”
“伤者的家属已经从湖南来了,青崖在医院帮忙看护。”
吃过晚饭,秦溪来到福瑞家,福瑞家刚吃过晚饭。秦溪问:“叔叔,煤窑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吧?”
“给了死者家属五千块钱,昨天他已经回湖南了。伤者还在住院,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院呀?”
“需要帮忙尽管和我爸、我妈、我哥说。”
“他们已经帮很多忙了,事情一出来,我们自己慌了手脚,其他人蛇见雄黄一般,远见远走。是你哥带着你家的民工,从倒塌的巷道里把民工给挖出来,是你哥帮忙把人送到医院的,后事的处理也是你哥帮忙协调。”
“叔叔,青峰哥还好吧?”
福瑞指了指青峰的房间说:“你去看看他,帮我劝劝他。”
秦溪走进青峰的房间,看见青峰穿着鞋子两眼呆直地躺在床上,秦溪坐在青峰身边,心疼地看着他,但不知说什么好。
许久,秦溪推了推青峰说:“青峰哥,你吃了饭没?”
青峰不吭声。
“青峰哥,你去洗澡,我帮你拿衣服,帮你打洗澡水。”
青峰不吭声。
“我知道你难过,你起来和我说说话。”
青峰不吭声。
“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青峰哥,你要振作起来。”
青峰还是不吭声,秦溪一边用力拉青峰,一边说:“你个懦夫,你给我起来!”
青峰被秦溪拉起来,木讷地靠在床背上,还是不说话。
“不磨不练,不成好汉。青峰哥,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一帆风顺,总会有困难、有波折,你就把它当做是对自己的一次磨练。”
青峰缓缓地说:“劝别人我也会。”
秦溪犹豫了很久,哽咽着说:“青峰哥,前段时间我遇见坏人,同学为帮我,被坏人打伤住进了医院,全校师生议论纷纷,对我指指点点。当时,我真的要崩溃了,我真的在学校快呆不下去了,但我挺过来了。青峰哥,你为什么就挺不过呢?”
青峰抱着秦溪呜呜呜地哭起来,秦溪不吭声,默默地陪着掉眼泪,任青峰伏在自己的肩膀上大哭。
哭声停下来,青峰靠在床背上,戚戚地说:“秦溪,让你见笑了。”
秦溪用手和衣袖擦掉青峰脸上的眼泪和鼻涕说:“我知道你很努力,不容易。人总有难过的时候,发泄出来就好。”
青峰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秦溪说:“煤窑已经坍塌了,巷道无法修复了,我以后该怎么办呀?”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好好处理眼前的事情,调整好自己,人这一辈子长着呢,不急着赶这半个月、一个月的。有时候,挫折当中蕴含着契机,关键是看你能不能把握住。在1929—1933年的经济危机中诞生了罗斯福新政,西方的事情你可能不了解。文革时期我国经济面临崩溃,在这个巨大的危机中诞生了中国的改革开放,人和国家都是同样的道理。青峰哥,我们东坑有句话,天上下雨地下滑,自己跌倒自己爬。”
青峰幽幽地说:“秦溪,我听你的。”
下午的自习课,教室里静悄悄的,教室里突然一阵骚动。秦溪抬起头,看见戴老师出现在教室里,正逼视着张涛说:“把小说交给我!”
张涛一幅委屈的样子,“小说?什么小说?我没小说呀!”
“你自己交出来,什么事都没有。等我动手找到了,你把所有的课本抄一遍。”
张涛站起来,把抽屉里和桌面上的书全都倒在地上,然后两手一摊,耸耸肩,满脸无辜地说:“老师,您看,我真的没有小说呀!”
戴老师无可奈何地作罢,戴老师走后,张涛把手伸进秦溪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手抄本小说,张涛笑着对秦溪说:“不好意思!借用了一下你的宝地!”
自从上次在路上遇见刘西鹏,下午一下课,秦溪就会去食堂吃晚饭,然后回汤云家。秦溪拿着碗准备吃饭,张涛叫秦溪等一会儿,同学们都走了,秦溪问:“有事吗?”
张涛支支吾吾地说:“今晚电影院放《泰坦尼克号》,去看一场电影好吗?”
秦溪低着头说:“我要做作业。”
张涛解释说:“天天学得这么辛苦,也需要放松一下呀,就两个小时。”
秦溪依旧低着头说:“我真的要做作业。”
张涛生气地说:“我的命都可以交给你!你陪我看场电影就这么难吗?”
秦溪抬起头,红着脸说:“每个人只有一条命,你别动不动就把命交给别人,你的命我要不起!”说完,秦溪跑出了教室。
张涛愣愣地站着。
星期六又到了,还没下第四节课,秦绿在教室外等着秦溪回家。秦绿的卷发自然地披在肩背上,额前留着秀气的四六分的刘海,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肩膀垫得很高的夹克、一件蓝色的牛仔裤和一双尖细的高跟鞋。秦绿很少在家,她在做贩卖煤炭的生意。一下课,秦溪拣好书包跑出了教室,秦溪激动地喊了声:“姐,你回来了!
秦绿拉着秦溪的手,姐妹俩走到街上,秦绿说找辆车回去。
秦溪不喜欢坐车,喜欢走小路,但看着秦绿尖细的高跟鞋,秦溪到村里经常停车的地方去找,秦溪看见了车,没看见人,她对秦绿说:“哥可能吃饭去了,等会儿吧。”
秦绿怜爱地看着秦溪说:“饿了吗?我们也吃了饭回去?”
“姐,我想家了,我们回去吃。”
走到院子门口,秦溪很想先进福瑞家看看,她放心不下青峰。但她还是跟着秦绿进了自家的院子。
秦绿拉着秦溪的手说:“我妹妹越长越漂亮了,跟姐进屋去。”
姐妹俩进了房间,秦绿从包里掏出两套衣服,对秦溪说:“这件粉色的衣服叫风衣,配这件青色的牛仔裤,这是外面最时尚的穿法。这件淡蓝色的毛衣外套配这件黑色的西裤,应该非常适合你。”
“姐,你原来买给我的衣服都还能穿。”
“穿起来给姐看看!”
秦溪把两套衣服都穿了一遍,秦绿感慨:“真是太漂亮了!矿区的学生穿着都很时髦,原来我在那里读书,穿哥哥不能穿了的烂衣服,穿一双农民标志的解放鞋,背妈妈手工缝的蓝布书包,用松紧带当皮筋扎头发,同学们像看怪物一样看我。秦溪,现在家里的日子好过了,尽量穿好一些。”
秦绿把一张折子递给秦溪说:“外面读书要发钱,这里面有三百块钱,你拿去用,别像我当初读书一样,天天吃霉豆腐和萝卜干下饭,吃好一点。”
“你上次给我的钱还有呢,每个星期妈妈也会给我零用钱,我不需要那么多钱。”
秦绿把折子塞进秦溪的手里。
吃晚饭时,秦绿非常严肃地说:“爸,妈,哥,嫂子,秦溪,我想和大家商量一件事。”
老秦一家人都停下了筷子看着秦绿,秦绿说,这一年来,煤炭价格下跌,买家没有原来好找,账很难结,这样下去贩煤生意没钱赚的。她有一个朋友,准备到内蒙古去开钨矿,那是一口当年中苏关系友好时,苏联人开发的一口钨矿,已经出矿了。后来,中苏关系破裂,苏联人扔下钨矿跑了。那口钨矿一直搁置着,朋友准备叫上几个大余人一起去,他问秦绿是否入股?
老秦一家人沉默了很久,老秦说:“女孩子家的,要那么多钱干嘛?煤炭生意不好做,咱别做,随便找点事情,能养活自己就行。”
秦妈说:“前几天,老周家托人来提亲,问你愿不愿嫁给豪沽。”
“前些年,哥哥、秦溪、秦葛要读书,家里负担重,我初中没读完就回家了,但我想读书,我不愿意在农村卖苦力,我从小就有走出东坑的想法。”
“你不愿在农村做苦力,也没必要走这么远呀,女孩子家的,我们不放心呀。”
“我十四五岁开始在外面卖冰棒、做冰棒、开面包店、贩煤,不是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吗?一起去的都是朋友,他们会照顾我的。”
老秦问:“投资大吗?”
“只要买设备就可以,每个人大概一万块钱就够。”
“要家里凑吗?”
“我有几万块钱,如果你们同意,半个月后,我们就会动身。”
洗好碗筷,秦溪看店,青峰买了一包红塔山,一边付钱一边低垂着眼神问:“秦溪,能出去一会儿吗?”
秦溪和青峰往屋后的小路上走,端午将近,夜色笼罩下的小路蒸腾着暖暖的地气,空气里氤氲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田野里传来阵阵的蛙声,整个村子沉浸在神秘、柔和的气氛里。
秦溪和青峰在老秦家老屋西边的香樟树下坐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
煤窑的事情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
有什么新的打算吗?
东坑给了我许多美好的记忆,我喜欢东坑的生活,从哪跌倒,从哪爬起,我想重新开一口煤窑。
我听矿区的同学讲,今年矿区的效益没有前几年好。我姐也说,今年煤炭的价钱在下降。我们地理老师说,国家要开发新能源,这是经济发展的规律,矿区的经济不能长久。国有煤矿况且如此,私人煤窑就更难了。
那我怎么办?
你爸妈怎么说?
还没跟爸妈商量。
人有拐杖跌不倒,事有商量错不了。。青峰哥,凡是多商量,多听听别人的意见,我个人认为,你还是学门技术。
学什么技术呢?总不能让我当木匠、篾匠、泥水匠、油漆匠吧。
如果你有学技术的想法,矿区的信息灵,我帮你打听,你自己也多留心。
……
两人默默地坐了很久,秦溪起身准备回家。
秦溪刚迈开步子,青峰在身后轻轻地叫了声秦溪,秦溪回过身看着青峰问:“青峰哥,什么事?”
青峰静静地看着秦溪,两人目光交投,秦溪心里隐隐地慌,青峰移开眼神,轻声说:“秦溪,我们回家。”
秦溪和秦绿挤在一张床上,说了许久的话。姐妹俩都困乏了,都不说话了,睡意朦胧中,秦溪仿佛又听见了呜呜呜的箫声……
吃过中饭,秦溪准备去阅览室看书,张涛拿着一幅乒乓球拍对秦溪说:“秦溪,去打乒乓!”
“不去,我去阅览室。”
张涛央求道:“我没伴,先陪我打会儿球。”
秦溪正支支吾吾,张涛拉着秦溪的手臂就走。见有人围在乒乓球桌旁,秦溪放下球拍就走。看了一会儿书,秦溪回到教室里,一大群同学围在秦溪的课桌边看张涛和汤云扳手劲,同学们看见秦溪,起哄说:“秦溪,你也和张涛试试!”
张涛非常大方地把手伸向秦溪说:“秦溪,我一个手指头就能扳赢你!”
同学更加起哄说:“秦溪,试试看!秦溪,试试看!哦——哦——哦——”秦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当作什么都没听见,张涛讪讪的。
一群人围在张涛说这说那:
张涛,不怕你镇得住流氓土匪,可你镇不住秦溪!
嘿嘿,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张涛,打架的时候怎样才能镇住对方?
打架的时候要盯着对方的眼睛,不要看手或者其他地方。因为对方先动哪一个部位攻击你,先表现在眼睛上!你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要攻击哪里,这时你完全可以反过来给他致命一击!直视对方眼睛也能给自己自信,从气势上压倒对方!
张涛,说几个你的故事给我们听听!
有一次,有两个人想劫我的道,其中的一个手里拿着棍子,刚要扑过来,我一把夺了他的棍子,给他们俩一人一棒!说着“你妈B的,竟然敢劫老子的路,******妈的,老子今天不打死你们才怪呢”。一看这气势,他们忙喊:“大哥饶命,大哥饶命,我们冒犯了大哥,请大哥原谅!”打架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不过是谁都不服谁,谁都很爷们。对方承认自己不爷们了,那么就没事了嘛。求饶了就算了嘛!学校去水房的那条路就是每个班级单挑的战场,每个星期都会有一次单挑的事情,双方打的你死我活,其他学生都围观,没有人劝架,没有人帮忙,没有人会告状,在那里老师管不着。那架势,就跟古代战场一样,拼个你死我活,比出个雌雄,那是真正拿拳头说话的场所。
说说你和刘西鹏的故事,让咱开开眼!
从小学开始,他一直是老大,但是,有一次放学,我和他干上了,那是在教室前,围观的人很多,刘西鹏说:“你们谁也别拉我,谁也别管这事,这是我和他的事情,谁管闲事我对谁不客气!”刘西鹏在后面抱住我,想摔我的时候,我翻身来了一脚,我占了个高的优势,那一脚直接踢到刘西鹏的鼻子!我那一脚踢出了名,当然,做为全校老大的刘西鹏也不是等闲之辈。这场战争之后,刘西鹏还是老大,但是我也没怕过他。作为真正的男人,不显示身体上、力气上的优势,那和女人有什么区别!跟太监一样,全都是废物!
张涛,你就没有狼狈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