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甜蜜端午
中午下了课,秦溪正准备回家,青峰站在校门口笑盈盈看着她,秦溪看见青峰有些意外,有些惊喜,她跑过去低垂着眼神说:“青峰哥,不是说好了,你别来吗?”
“明天过端午节,我要出来买些东西,今天正好是星期六,顺便接你回家过节。”
走到街上,青峰要带秦溪吃了饭回去,她看见路边摆了很多东坑的拖拉机,便问:“村里的人都出来了吗?和他们一起吃吗?”
“你傻呀,我怎么能让你和他们一起吃饭?乌烟瘴气的,就是一群土匪!”
“我哥也和他们在一起呀,我就是每天和我哥一起吃饭长大的呀。”
“那是在家里!”
“你平时不也天天和他们在一起吗?你也像他们一样吗?”
青峰迟疑了一会儿,生硬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秦溪放缓语气问:“青峰哥,你饿了吗?”
“我怕你饿!”
虽然青峰语气生硬,但秦溪心里有几分甜蜜,她带着几分娇气说:“青峰哥,我不饿,我们回家。”
青峰满脸的不高兴,一路上两人都不说话。拖拉机发动机“突突突——”的声音和拖拉机颠簸的“咣咣咣——”的声音混在一起,青峰只管认真开车,秦溪站在车厢里甜蜜地看着青峰开车。
在一个陡坡的坡底停着四五辆装煤的汽车和七八辆装坑木的手扶拖拉机,青峰的车停在了坡顶,要等这些车全都上来,他的车才能过。坡下,十来个人正在用碗口粗的木棒撬住车厢底,木棒的另一端扛在肩膀上用力地扛着车子上坡。
青峰说:“秦溪,你在这等着我,我下去看看!”
秦溪孩子般乖顺地点头,她站在路边,看着青峰和大伙一起把那十多辆车一辆一辆地“扛上来”。
进了村,青峰把拖拉机停进了自家的院子里,秦溪下车时,青峰想扶她一把,但看看脏兮兮的手,他又打住了。青峰高兴地说:“秦溪,我买了这么多东西,在我家吃中饭!”
“我怕爸妈会等我,我回去放掉书包。”
秦溪从家里转回福瑞家时,青峰一个人在厨房忙,其他人都不在家。秦溪坐在烧火凳上烧火,炉火把她的脸映得红彤彤的,仿佛两朵红霞;炉火把她的眼睛照得亮晶晶的,仿佛两块黑宝石。她抬头看着炉灶上方挂着的烟熏腊肉、烟熏火腿、烟熏鱼干、烟熏牛肉干和烟熏麂子干等。
腊味是东坑的特产,特别是腊肉和腊火腿。东坑有家家户户杀年猪的习俗,因离街市远,交通不便,除了过年吃的肉,其余的全部腌制成腊肉和腊火腿,备一年食用。每一年腌制火腿和腊肉的盐都要仔细回收起来,装在瓦瓮里封好翁口,到了第二年腌制新腊肉的时候,把老盐拿出来,加一点新盐进去再次用,老盐就这样一年一年、一代一代地传下去,有些人家的盐传了几十年,甚至几代人。老盐由于年复一年地使用,它们渗透到了肉里,还从肉里吸附油脂,香味醇厚独特,色泽金黄。老盐加入新盐用文火慢慢地炒,炒到橙黄色为止,使老盐和新盐完全融合。把盐慢慢地揉搓在刨洗干净的猪肉上,放在瓦缸里腌制十天左右,然后挂在松木火堆上熏烤,熏干后,挂在炉灶或火塘上方熏烤。这样做出来的火腿和腊肉,香味醇厚,肥而不腻,可以清蒸,可以炖汤,甚至可以直接食用。如今,村里修了汽车路,买东西方便了,腊味没有原来走俏了。
“青峰哥,我想尝尝你家的腊火腿和腊牛肉干。”
“火腿想怎么吃?”
“用瓦瓮炖汤太麻烦,难等,就清蒸吧。”
青峰非常麻利地切下一块火腿,把四周熏黑了的部分切掉,没有下水,切片后放进饭甑里蒸。青峰切菜,秦溪坐在烧火凳上烧火,满屋子的腊肉香。
端起饭甑,秦溪不好意思地说:“青峰哥,闻着这么香,我直流口水!”
青峰夹了几块腊肉端给秦溪,她坐在烧火凳上一边吃,一边烧火,一边甜蜜地看着青峰炒菜。牛肉干炒辣椒干、红烧鱼、豆腐炒肉、四季豆、酸辣扁豆汤一会儿就弄好了。
青峰要去老秦家买香槟酒给秦溪喝,她高兴地说:“青峰哥,看着这些菜,就觉得会很好吃的,我想吃了!”
青峰不勉强,他开了一瓶白兰地,倒了大半碗酒在自己碗里,夹了一块鱼肚子上的肉放在秦溪碗里,他满眼期待地看着秦溪说:“秦溪,尝尝我的手艺!”
秦溪每个菜都尝了一下,她开心地说:“真好吃!青峰哥,你炒菜的技术这么好!”
青峰骄傲地说,“那当然!除了读书不是很好,我什么方面会差?学校伙食不好,多吃点!”
秦溪冲着青峰温柔地笑,但她马上停住了脸上的笑,认真地说:“运煤和运坑木的车每次都要用肩膀扛着才能上吗?”
“现在你该明白了,为什么大伙出出进进总是结成伙吧?土帮土成墙,水帮水成浪。离开了这个团伙大家都没法生存。我们从不和外地人混在一起,乡里乡亲的,大家互相有个照应。原来大家都穷怕了,现在大伙起早贪黑流血流汗地赚点钱不容易,大家聚在一起乐呵乐呵也应该,不明白我们的外人还以为我们是一群只会花天酒地的土匪。”
“下午要去煤窑看看吗?”
“明天过节,送些菜给民工。”
“要替民工办伙食吗?”
“不要,每吨煤给他们一百三十块钱工钱就可以,伙食他们自己办。过节送点菜,表示一份心意而已。秦溪,下午同我一起去煤窑里看看?”
“以后再说吧,一回来就不着家,爸妈会不高兴的。”
两个人慢慢地吃,慢慢地聊,五六个菜竟被两人吃光了!秦溪帮着青峰洗好碗筷后回到家,秦妈正在包粽子,糯米里面放了些红枣、红豆、薏米、花生仁。糯米不好消化,糯米里还放了些陈皮助消化,免得吃坏肚子。一大吊包好的尖角粽子一个个地垂吊在八仙桌的桌脚上,秦溪要学习包粽子。秦妈说,附近的小溪里没有菖蒲了,沙蓝窝没有开煤窑,那里的小溪里才有菖蒲,要秦溪去拔几根菖蒲回来。
秦溪一边走,一边哼着秦妈自编的儿歌:
春风吹动小草,小草弯弯腰。春风吹动花儿,花儿笑呵呵。春风吹动垂柳,垂柳梳梳美丽的长发。春风吹动蝴蝶,蝴蝶扇扇翅膀,成了飞舞的花朵……
秦溪没走几步,青峰开着拖拉机从后面来了,青峰停下车问:“秦溪,你去哪?”
“去沙蓝窝拔菖蒲。”
“上车!你先同我去看看我家的煤窑,然后我同你一起去拔菖蒲,正好我家也需要。”
春天雨水多,路被拖拉机撵得坑坑洼洼,路面上一滩滩的泥浆水,秦溪站在车厢里,随着拖拉机一同上下颠簸,她用力抓着司机座位后面的栏杆,喊着说,“青峰哥,拉煤太辛苦了!”
“我不方便说话!”
青峰拿着手电筒,首先带秦溪进了自己家的煤窑,巷道比秦溪稍高一些,两边和顶部都整整齐齐的架着坑木,没走几步,里面就黑黢黢的,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打开手电筒继续往里走,里面越来越凉快,青峰告诉秦溪,煤窑里冬暖夏凉。十来米开始,巷道没有架坑木了,巷道四周都是坚硬的岩石,岩石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铁镐痕迹。三十米左右,秦溪感觉有些气喘,青峰告诉秦溪,巷道深了会缺氧。四十米左右,民工正在施工,一个民工跪在地上用铁镐撬煤,两个民工用尖角铁棒撬煤,一个民工挑煤,每个民工的脑袋上都戴着头盔和矿灯。
“青峰哥,你经常进来吗?”
“每天很多趟。”
“以后进来一定要戴头盔。”
“我平时会戴的。”
青峰和秦溪在巷道里停了一会儿,秦溪感觉呼吸很困难,两人往外走。为了让秦溪感受一下巷道内外的差别,青峰关了手电筒,巷道里面黢黑黢黑的。青峰挽着秦溪慢慢地往外面挪,走了一会儿,阳光从洞口照射进来。走出洞口,秦溪感觉眼睛一阵刺痛,阳光强得无法睁开眼睛。
青峰又带秦溪看了几口煤窑,有些根本不能进,巷道里有很深的积水,要穿水鞋才能进。有些走了一半就出来了,秦溪身体弱,喘不过气来。有些还好,安装了鼓风机和抽水机。
沙蓝窝没开煤窑,路小,进不了拖拉机,青峰和秦溪走路进去了。秦溪平时总呆在教室里,难得出来,她贪婪地看着满目的苍翠,听着欢快的溪水声和清脆的鸟鸣,闻着青草和野花的清香。
青峰在路边折了一支嫩嫩的荆棘苗,剥好皮递给秦溪,秦溪开心地细细嚼着荆棘苗,脆脆的、甜甜的,满嘴清香。
秦溪想起,小时候放牛时,她和青峰经常提着篮子,摘大颗大颗、清香清甜、红红的野草莓,吃得两个人的肚子滚圆滚圆。摘路边的黑地莴萢,吃得两人的舌头和嘴唇黑紫黑紫。杜鹃花开得一簇簇,青峰折大把大把的杜鹃花给秦溪吃,可秦溪不舍得吃,她把花儿插在水瓶里……
河堤上绿草丰荣,散发着太阳的暖香。
青峰不要秦溪下水,看着清澈、欢快的小溪水和自由、灵活的小鱼,秦溪脱了鞋子,挽起裤腿,淌进小溪里。拔好菖蒲,秦溪还不想上岸,她坐在一块青褐色的大石头上,任凭溪水柔柔地抚摸着、亲吻着自己的腿。上岸前,她双手捧起一泓溪水,洗了一把脸。
两人在溪边的山坡上坐着,青峰摘下两片树叶,吹着优美的曲子。
夏日的黄昏迤逦绵长,黄昏温柔、美丽、平静。四周只有风儿吹动树叶的细细碎碎的声音、鸟儿的鸣叫和叮叮咚咚的古筝般悦耳的溪水声,暖湿的南风轻拂,爽爽滑滑。
云天如烧如焚,夕阳暖暖地、柔柔地含在半山腰,橘红的夕阳将青峰和秦溪镶上了金边,青峰看着橘红的艳丽的夕阳一寸寸地沉入山坳,看着天边多彩的云霞,看着秦溪绯红得像云霞一般的脸,他想起,小时候两人常到这里放牛,把牛放进山坳里,两人要么在山上采野果子,毛桃、野梨、野山楂、野沙果、青果、梅子、杨梅什么都有;要么在小溪里抓小鱼小虾、摸螃蟹、捡鹅卵石。有一次,在小溪边的草丛里,他们看见一条碗口粗、几米长的蛇,吓得他们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巨蛇缓缓爬走!还有一次,田野里走来一群麋鹿,头顶上的角像叉、像戢,秦溪害怕,藏在青峰背后,吵着要回去,两个孩子赶着牛,大气不敢出地回家了……
秦溪满脸笑容地听着青峰说着这一切,秦溪的笑容温暖、知足,她的笑容融化在了夕阳下、晚风里和青峰笑吟吟的眼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