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渡罪亭回来，夜清歌径自去了后山的冰室。
他今天的心情很糟糕，他真的很讨厌那个地方，有些不好的回忆只要稍一冒头，就会让他胃里一阵阵泛酸，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夜清歌凝视着冰棺里的人，眉头紧锁，他只要稍一松懈，就忍不住想要将她挫骨扬灰，借此来抚平自己无处安放的怒火。
可不应该是这样的，心里有个小人冒出了头，这根本就不是她的错。
冰棺里的人向了他们展示了另一种人生，让他们了解到了这个世界的光怪陆离，将他们从雾都山里带出来，给他们提供出了更好的选择。
可那又如何呢？夜清歌冷漠的想。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他们兄妹四人早应按照既定的命运，名字被摆放在叶氏的祠堂里，受后人敬仰祭拜。
明明是巫灵一脉千载都难遇到的有天赋之人，为什么就是不肯好好做她的王？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打乱了他的思绪。
“怎么来这儿了？”
转头看到是夜清风，他冷笑一声：“就是想来看看，为什么她的灵识还没有散。”
身侧的人似乎早已听惯了这种答案，道：“当初费尽心思找这冰棺，就是为保明月最后一丝灵识不散。你若真是这样想，直接毁了冰棺就好。”
夜清歌抿了抿嘴没有说话，藏在衣袖下攥拳的手刚紧了紧，就听夜清风继续问：“心情不好？”
“没有。”
“你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来这儿站上许久。”
握拳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太多的事压在心里，让夜清歌整个人处在一种焦躁烦闷却又不知如何排解的状态中。
眼底不知不觉漫上了血雾，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了，体内的暴虐因子在沸腾，叫嚣着想要控制夜清歌，他得快点想办法转移注意力才行。
“聊聊？”
几乎是有些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握拳的手终于放松了下来。
两人出了不夜城，到兰盛坊的二楼要了个雅间，位置正好冲着窗口。
“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听着底下的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夜清歌有些不适，“乱哄哄的。”
“听清辞说落儿最近老往这边跑，正好过来看看。”说话间夜清风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给了他，“酒不错，尝尝。”
甘洌纯香的清酒入喉，稍稍排解了心里的躁动，两人对酌，谁也没有先开口。
兰盛坊内生意红火，热闹非凡，不少清流官客在繁忙的公务中也要抽身到此，只为听这里伶人弹唱一曲。
这里的气氛实在叫人沉醉，几杯酒下去，周身上下暖洋洋的一片。
夜清歌斜斜地倚靠在窗边，舒适的忍不住半眯起了眼睛。
忽然之间，一股邪风撞开了窗户。夜清歌的头在上面狠狠一磕，还没来得及骂出声，整个人便突然僵住了。
这风来的实在是太急太邪门了，整个兰盛坊的灯火烛台都被吹灭，四周立时陷入一片黑暗。
女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中间还间或夹杂着东西被碰倒的闷响，嘈杂纷乱的环境让夜清歌的脑子更加混沌。
呼吸间有些困难，额角冒出了细细的一层冷汗，右手粗暴地扯上衣领，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几息之间，夜清风迅速做出了反应，只轻轻一挥手，两人所处的雅间便立刻亮了起来。
“没事吧，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喝点水……”
将酒杯里的酒泼掉，夜清风重新倒了一杯茶水，见人喝下后才坐回了对面。
苦涩从舌尖开始蔓延，很好的唤回了人游离的意识，夜清歌狂跳的心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指尖传来的温热和亮如白昼的光线让他的身体重新感受到了真实，涣散的瞳孔重新形成焦距，夜清风毫不作伪的担忧就这么突兀的撞入了视线当中。
沉默了一会，夜清歌终于开了口：“我以为你早就不记得了。”
不夜城，一个没有夜晚的地方，年少时的经历让夜清歌对黑暗有着无法抑制的恐惧。
他遍寻古法，终于找到了一种能让不夜城永远停在白天的办法，自此便永远不用再生活在黑暗的地方。
只要夜清歌一日不死，不夜城便永远光明。
“既然你什么都记得，那你将我出卖给巫灵的时候，就没想过我也会害怕吗？”
他们虽然是不死之身，但落在他们身上的伤痛，亦是不可磨灭的。
酒杯与桌面相碰，发出“啪”地一声脆响，在两人之间显得格外刺耳。
在夜清歌看不见的地方，夜清风的手在微微发抖，可他面上依旧是一片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对于他口中所提之事真的从未有过悔意。
人就是这样，有的时候非要逼问出一个答案，哪怕这答案并非如自己心中所想，也还是执着的想要听对方亲口说出来才能安心。
已经是第三次了，三次了都没有得到答案。
夜清歌有些恼怒自己的冲动，他不想表现得自己有多在意似的。
于是，他略显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对于琉光骨，我觉得和明月……”
“抱歉。”
轻轻的两个字，夜清歌等待着，却再没有了结果。
兰盛坊的下人陆陆续续地将被吹灭的烛火重新点燃，向客人表达招待不周的歉意。
很快整个兰盛芳便又重新亮堂了起来。
“琉光骨的事应该没这么简单，瑾娘的话最多只有一半能信，至于剩下的一半，也只能边走边看了。”
重新给杯子里添了酒，夜清风神色如常。
“嗯。”
经过刚刚的状况，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夜清歌也没了想聊天的心情，只是心头的烦闷却是莫名的散去了不少。
“没什么说的，我先走了。”他起身想要离开，却被人叫住。
“清歌，”夜清风手指捏着酒杯，抬头看他，“我想让她回来。”
“我想亲口问问明月，为什么她要如此践踏我的真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