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刚蒙蒙亮。
朱家寨的公鸡伸长脖子对着东方开始引吭高歌。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寨子外的一棵歪脖树上,面色惨白的李八斤紧紧趴伏在上面,有气无力的喊道:
“救……救……救命啊……。”
……
李八斤不信邪,认为白语嫣的警告是危言耸听,认为这里的村民“煞费苦心”的把自己留在这里是一个阴谋,于是,在前半夜养精蓄锐,后半夜,悄悄起床下地出门,沿着寨子里唯一的一条土路,很快出了寨子,心中大喜,一边穿梭在树林中,一边想着如何找出路,突然,李八斤顿住了脚步:前方不远处,有十几个移动的绿光,还发出低沉的嗷叫。
野猫的眼睛是黄的……。
尼玛,真有狼啊!
李八斤的心一下子凉到了脚底板,强烈的求生欲激发了李八斤无限的潜能,一下子窜到一棵树上,五六只狼围着这棵树转悠了半夜,直到清早方才恋恋不舍的和李八斤“惜别”……。
……
当朱富贵带着村民找到李八斤之时,李八斤激动的眼睛湿润了,被解救下来以后,紧紧抓住朱富贵的手,哽咽道:
“亲人呢,亲人……。”
……
还是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还是那个冷若冰霜的女医生,连惊带吓,再加上一天一夜水米未沾,李八斤一下子虚脱了,倒在床上奄奄一息。
病房里站满了村民,一个个伸着脖子看热闹,还有不少穿开裆裤的小屁孩,不住的在人群里穿梭,朱富贵眉头紧皱:
“都别瞎吵吵了!”
顿时安静了下来。
朱富贵继续道
“白寡妇,这个人咋了?啥病?还有没有救?不会死在俺们寨子里吧?”
“死倒不会,不过,在咱们寨,这个病可不好治!”
朱富贵心中一紧:
“到底啥病?”
“体虚胃寒!”
“咋治?”
“最好是小米粥加老母鸡汤,双管齐下!”
话音刚落,村民们一哄而散。
这也难怪,老母鸡在寨里比老母猪都贵,肩负着下蛋孵小鸡的重任,仅有的贫瘠土地,加上鸟雀的侵袭,谷子的收成极其有限,在朱家寨,唯有孕妇才能享用小米粥和老母鸡炖汤的待遇。
朱富贵扭头就走。
白语嫣急忙道:
“村长,你去哪?”
“俺去安排两人出寨子打听一下,看看这人是哪个村的,趁他死之前,赶紧把他弄走,省得给寨里带来霉运!”
“那,那他怎么办?”
“听老天爷的吧!”
“可,可,可这好歹是条生命啊!”
“朱家寨都自顾不暇了,哪有闲东西救一个外人?”
朱富贵不再迟疑,迈大步走了出去!
白语嫣一咬牙,转身走了出去,来到了临近病房的一处院落,冲一位正在洗衣服的老妪道:
“娘,家里还有小米吗?”
老妪闻言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慈眉善目的面庞,皱纹堆垒,点点头,疑惑道:
“缸里还有小半瓢,嫣妮子,咋了?”
……
当白语嫣端着小米粥再次来到病房之时,惊呆了,只见病房的空地上有七八只正在挣扎的老母鸡,被绑缚住双脚,似乎是知道厄运即将来临,发出惊恐的叫声,屎尿一片,无比刺鼻,另外,还有几十份黄澄澄的小米,份量都不大,摆满了整个屋子。
……
有了小米粥和鸡汤垫底,李八斤的气色好多了,也许是身体素质过硬的缘故,到了下午,竟然可以下地了。
李八斤心思又活络了起来,不由蠢蠢欲动,干笑道:
“咳咳,白大夫,谢谢你的小米粥和鸡汤,那什么,我感觉好的差不多了,公司后天就要上市了,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想出去……。”
李八斤看不清白语嫣口罩后面的表情,只见白语嫣怔怔看向窗外,自顾自道:
“李八斤先生,不用谢我,小米粥和鸡汤都是村民们自发送来的,我看出来了,你是城里人,一个有身份的人,在你眼里,小米和老母鸡也许是微不足道的两样东西,但在朱家寨,这可是比黄金还金贵的好东西,只有孕妇坐月子时才有口福享用,而且还有限,但为了救你,几乎掏空了寨子里的小米和老母鸡,你一心要走,我不拦你,但如果你再有意外,寨子里可再也拿不出老母鸡和小米了……。”
说完,白语嫣端着空碗走了出去!
李八斤沉默了……。
傍晚时分,陆陆续续又有村民来看望李八斤,手里拿着土特产,说着憨厚的土话,无一例外的让李八斤养好身体。
陪同桂花来的黑娃,瞪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道:
“叔叔,你是从天上来的吗?”
李八斤哑然失笑。
“叔叔,那,那你会法术吗?”
“呃,魔术倒是会一点,呵呵,叔叔是从大城市来的!”
“大城市?比朱家寨还大吗?”
“嗯!”
“大城市也有山和水吗?”
“呃,有假山,有臭水沟!不过,大城市有汽车,有地铁,有高楼大厦,有电视电脑,有手机,有花花绿绿的糖果和奶油蛋糕……。”
随后,李八斤又简单介绍了大城市的场景,听得黑娃一脸向往:
“俺长大了一定要去大城市!”
“小朋友,你没出去过吗?”
黑娃摇摇头。
李八斤被深深震撼了。
“叔叔,你能带俺去大城市看看吗?俺想坐小汽车,想吃蛋糕,想去游乐场!”
“嗯,只要叔叔能出去,一定满足你!”
黑娃兴奋的小脸通红:
“好,不许骗人,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最后来的是朱老梗,身后跟着四个光棍儿子,二虎手里拎着两只野兔。
朱老梗坐在床边,憨厚一笑,关切道:
“娃啊,身体咋样?”
“啊,老梗叔,好多了,谢谢您的关心!也谢谢乡亲们的恩情!”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叔,我有急事,耽误不起,想出去,您能帮帮忙吗?”
朱老梗一愣,继而摇摇头:
“这恐怕不行,寨子里的船坏了,还没修好,水路走不了,出寨子的天梯太凶险,你恐怕上不去,难,难啊!”
李八斤不死心:
“叔,我想去看看那个什么天梯!”
“嗯,这样吧,俺让二虎领你去看看!”
“哎呀,谢谢叔!”
……
抬头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藤条梯,李八斤不由一阵眼晕,下面连个海绵垫子都没有,摔下来那就是粉身碎骨,幸亏自己摔在了马车上,这特么的是人能爬上去的吗?不会是飞虎队的秘密训练基地吧?
李八斤放弃了从这里爬上去的想法,突然扭头对二虎道:
“二虎,你能爬上去吗?”
“俺当然能了!”
“那你能背着我爬上去吗?”
二虎瞪着一双大牛眼道:
“不知道,要不俺俩试试?反正俺也娶不上媳妇了,活着也没啥意思!”
李八斤嘴角一抽搐,急忙摆手道:
“不用了,我随便说说!”
这回,李八斤彻底死心了。
公司能否顺利上市?
父母现在怎么样了?
准未婚妻张紫涵怎么样了?说好的在上市当天一起去领证,来个双喜临门……。
李八斤欲哭无泪。
回去的路上,李八斤犹如一具行尸走肉,任由二虎搀扶着,二虎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觍着脸道:
“嘿嘿,那啥,二虎这个名字太土了,你能给俺也起个什么英文名吗?”
李八斤默默道:
“尼古拉斯二虎!”
“尼姑拉屎?”
“不对,是尼古拉斯!”
“尼古拉斯二虎,哎呀,太好了,俺也有英文名啦,谢谢,谢谢,哪天俺再给你逮只野兔子!”
李八斤抬头看着远处的夕阳,呼吸着山里独有的新鲜空气,不含一丝雾霾,周围山清水秀,偶尔还有小野物的身影,远离尘世的喧嚣,真是一片世外桃源。
真是一个好地方,李八斤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或许这就是天意,能在这里静养一段时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二人边走边谈,李八斤抛出了心头的疑惑:
“二虎,我怎么觉得白大夫言谈举止跟其他村民不同呢?”
“那是,人家白寡妇可是大学生,寨里唯一的大学生,上的啥子医学院……。”
“哦,原来如此,那咋都叫她白寡妇呢?”
二虎往左右看了看,小声道:
“她从小订的娃娃亲,还没成亲,男人就死了,从天梯上摔下来摔死的,她就成了寡妇了!”
“可惜啊,哎,反正没过门,再找个男人不就行了,还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二虎摇摇头,认真道:
“那哪行?在俺们寨,女娃一旦定亲,这辈子就变不了,男人死了就要守一辈子寡!”
“那,那如果要是女的死了呢?男人也要守一辈子活寡吗?”
二虎大大咧咧道:
“不用,男人可以再找!”
李八斤忿忿不平道:
“太不公平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男尊女卑?真是胡扯,岂有此理?”
“俺怎么觉得你像个娘们似的?另外俺告诉你,村里都说那个白寡妇专克男人,你别跟她套近乎!”
李八斤无奈的摇摇头,不可置否的笑笑,旋即道:
“二虎,她天天戴着口罩干啥?长的很难看吗?”
“寨子里的规矩,她要为男人守孝三年,不能什么来着……对了,不能抛头露面,所以戴个口罩,俺见过她,反正,俺觉得她难看,尤其是屁股太小了,还没俺的脸大,肯定生不了儿子!还不如俺村里的马丫好看,马丫的屁股大,肯定生儿!”
真是个毫无心机的傻小子,挺招人喜欢,李八斤不由哑然失笑:
“二虎,你有理想吗?”
“理想是啥玩意?”
“啊,就是你这辈子最想干什么?”
“俺最想娶媳妇,把马丫娶了,给俺生儿子!”
“还有吗?”
“嗯,俺还想当村长!这样,俺就能出门坐马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