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继恂的表现,郭威很满意,凡事点到为止,不卑不亢,进退合宜,像极了一个主事当家的人。
寒暄一阵之后,崔瑶命人摆宴,留李继恂几人在家用午膳。因为是家宴,郭威虽是管事,却不能上桌。崔瑶命人摆上条案,崔家几个族人陆续上桌,崔瑶一一介绍。李继恂行了礼,看这些人对他不甚热络,也不觉什么。
一名庖人牵着一头活羊,走到堂前阶下,向堂上行礼毕,翻手擎出一柄明晃晃的尖刀,熟练地插入活羊颈子,杀羊放血,剥皮斫肉。
崔瑶看了一眼李继恂,李继恂心道,这还把我当成待宰的羔羊不成?李继恂假装没有看到,继续看庖厨烹羊。
这时候崔瑶请李继恂客下堂,也来到刚杀好的肥羊前,道“外甥,你瞧,这肥羊,是哪一块的肉好,你便挑了来,与你下酒。”一旁服侍的下人奉上颜色不同的彩锦,把选的羊肉包扎好,送去蒸熟。
时间到,蒸好的羊肉一块块送回来。接过来打开,把羊肉放进自己食器里,用主人提供的竹刀切成一片一片的,再撒上胡椒,浇上杏酱。
崔府家宴虽然食材看似没有惊人之处,做法却相当讲究。比如一道普通的盐水河虾冷盘,要剥去虾头的壳,一层层叠好,最后用定州菜传统“扣”的手法倒扣在碗里。这就要求每只虾的大小都要均匀,排列整齐紧密,李继恂饶有深意的看着这几道菜,崔家的人果然没白读几年书,这菜吃起来也像警告。
唐朝的贵族男子一般是看不起厨艺的,但是他们却觉得自己在人前亲手表演“切鲙”的技术,是一种时尚流行风范。这第道菜就是崔瑶亲自表演切鲙。
“是今天刚捕的鲤鱼。”要知道这可是在“李”唐王朝,官府几次下令禁食“国姓鱼”,李继恂道,这几道菜看样子是专程用来唬我的,崔家的手段也未免太过的文人气,果然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当自己是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了么?拿个鲤鱼来吓唬人。但李继恂并未应声。
一条长几上,几人分坐两侧。几声寒暄之后,只说了请字,食不言寝不语,李继恂一言不发的吃完了这鸿门宴。漱口完毕,几人回到偏厅。崔瑶坐在胡凳上,寒暄着中午家宴味道如何?李继恂点头称善,崔瑶笑笑。
“七郎,你家只剩下你一根独苗了,舅父们怜你丧父,如今天下局势未稳,你对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承蒙舅父们挂碍,继恂暂时没什么打算,只想在家好好侍奉阿娘,完成我阿爷的嘱托。”
“大丈夫应建功立业,志在四方,如今国家危难,你现在怎可不顾国只顾全自己的家?”
“继恂不才,常听说有家才有国,阿爷去世对阿娘打击很大,如今人才济济,继恂才疏学浅,只能独善其身!”
崔瑶并不知道李继恂有何本事,才学如何,这些年李继恂在老君沟学艺,对外一直宣称李继恂在游学!想必没有父母在,这乳臭未干的小儿也学不出什么东西来。反正崔家并未将李继恂作为拉拢对象,只有意无意的试探一下。
正坐着,郭威脸色铁青的走了进来,王都却没见踪迹,郭威正正脸色,坐在李继恂下手,身体还是有些不安。
李继恂瞧出异样,也不动声色,这两家久未走动,道不同不相为谋。现如今各从其志,更是话不投机,久坐难免有些尴尬。李继恂也不想敷衍。
只淡淡问到“我带来的另一位朋友在何处啊?今天来到定州城里,看见大街小巷井然有序,贸易往来频繁的很,我便想去县城逛逛,不想多做叨扰!”崔瑶淡淡看了李继恂一眼“你带来的那位是李存勖的知事吧?你来带家人可以,可你偏偏带了兵丁,你还想要回去吗?万一他是为刺探军情而来我怎么交代?”看样子这是找借口扣下王都。
李继恂开口道“今日是家宴,我来向舅父禀报丧事,这里并非军营,舅父也并非军事首领,何来刺探军情一说?”
“何况舅父应当知道,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呢,继恂初出茅庐,对此地不甚熟悉,只想找个领路的,若是舅父赏脸,还请把人交给我,我好带回去给我大阿爷交差。”饶是李继恂脾气很好,说话的语气也不善了。
崔瑶还未开口,他弟弟崔阳开口道“外甥切莫动怒,既然来了便多留个三五日再走不迟,你大阿爷那里我自会派人知会,外甥难得来一次,也让咱们两家多多亲厚亲厚!”
想不到扣了王都,还不想让自己脱身,也不知道崔家留不留得住自己这尊大神。
李继恂淡然的看了一眼崔阳,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更加懒得和他们几个虚以为蛇,“那二舅父是想留我?若我执意要走呢?”
这话说出来所有人脸上皆是一怔,他以为李继恂会说等他大阿爷来救他或者等他几位叔叔来救,可这句话就是在告诉他们,崔家在他眼里真不算什么,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也拦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