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所有的不幸，会一起降临在同一人的身上吗？
蔡苟是相信的。
见得多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事情。
他将手中的菜递了出去，转身用笔将笔记上“爆炒虾仁”四个字轻轻划掉。
抹布擦着手，一边抬起头打量着客人们。
本就不大的食堂，五六个客人，便已经显得有些拥挤，这便是客人最多的时候了。
每个人都吃得很安静。
林帆坐在食堂的角落里，轻轻唱着歌，怀中虚抱着，似乎在弹着吉他，其实手里什么也没有。
“陌生的房子陌生的地址，
收留了疲惫的人和他的心事，
出走和归来总一个样子，
留在这里不与人知……
……”
“小伙子，唱的好听，再来一个呗？”
“是啊是啊，好听极了！”
看着周围客人的起哄声，林帆却笑着摇了摇头。
他来到柜台前，又自顾自在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却被蔡苟轻轻按住手。
“客人多了，不要抽烟。”
林帆挑了挑眉，把烟夹在耳朵上。
“你这小餐馆，还挺有意思的。如果有来世，我也想开这么一个餐馆，当个老板，自在。”
蔡苟随手擦着桌子，忙活半天，脑袋上已经有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我说兄弟，你这可够虚的，多吃些六味地黄丸补补。”
蔡苟白了他一眼。
“来世，是有的。但来世变成什么，我说不准。”
林帆也感叹着。
“是啊，哥们我走了一辈子背时运，投胎不是鸡鸭牛狗，也肯定是个生下来没屁yan儿的残疾儿童。”
林帆自嘲笑了笑，似乎认命了一般。
半晌无言。
“我知道，无论我同不同意，你也会带我走，但我有一个条件……不，是有一个请求。”
蔡苟抿了抿嘴，道：“我只管送你半路，到时自然有人接你，更多的事，我也做不了。”
“不，不不。我是想请你，帮我找到我的吉他，我留在我……我前女友家里了。”
蔡苟看了他一眼，说到：“你是魂，我是人，你求我做事，必须要付出一些代价的，有可能，真的会影响到你下辈子的气运。”
林帆咧嘴一笑，摸了摸头发，说到：“对不住，第一次死，没什么经验。不过下辈子的事，下辈子再说，我只希望最后还能弹弹我的吉他。”
蔡苟想了想，说到：“可以。不过我得要酬金，并不是针对你，只是规矩。给多少随你。”
“没问题，如果你能把吉他带过来，吉他就归你。这可是我当时用浑身积蓄买的，值个几千。”
“好。”
蔡苟点着头，然后从柜台中拿出了一个漆黑的本子，又拿出了一盒黑色的印泥。
林帆看的有些愣，说到：“不是吧，这么正式？”
“规矩，你按就是了。”
蔡苟随便翻了一页，二人先后在上面印下了指纹。
“好了。”
黑色的印泥，印在黑色的笔记本上，其实蔡苟也觉得这样有些智障。
但无奈，身为店长的他，如果想和死人达成交易，就必须得签下这个契约。
蔡苟将笔记本和印泥都收了起来，林帆突然问道：“那，咱什么时候去？”
“明天吧。但你不能去，今天是你的头七，出了食堂，你会立马被鬼差察觉，因为有契约的缘故，你可以在阳间多留些时日，但也绝不能出食堂门。”
“哦。”
听到这话，林帆有些低落。
雨越来越大了。
食堂中碗筷碰撞的声音时隐时现，在昏黄的灯光下，竟显得莫名静谧与诡异。
黑夜中，似乎只有这一家食堂，充满了些许生机。
死亡，便意味着新的生机。
此时，客人们都已经吃完了，纷纷对着蔡苟点头示意，然后便打伞出了屋子。
只有一个年迈的老人，依旧坐在那里，拄着拐杖，静静看着窗外的雨。
蔡苟在柜台下面找了半晌，掏出了一把雨伞。
“你自己待在食堂里，不许出去。”
林帆点了点头，又把耳朵上夹的烟拿下来塞到嘴里。
“如果把我的店点着了，我保证你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蔡苟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没头没尾的吐出一句话，很随意，似乎只是玩笑话。
林帆听见，却猛的浑身一颤，默默点了点头。
蔡苟来到了那老人的身边，轻轻说到：“得走了。”
老人，慢慢仰起头，目光木然，迷离，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去……去哪？”
“你该去的地方。”
林帆在一旁看在眼里，他突然觉得，这个蔡苟，神秘的有些可怕。
“哦，好。”
老人没说什么，似乎神志不清一般，跟着蔡苟出了门。
蔡苟自顾自打着伞，完全没去管身后的老人。
一旦出了食堂，他们只是魂体而已，任何人间的东西，对他们并没有实质性影响。
蔡苟驻足在店门口，抬头看着不算高大的路灯，按下了灯柱上的一个开关。
灯灭了，对于小食堂来说，这是打烊的意思。
蔡苟带着老人，离开了小食堂。
顺着街道一直走，大概走了半个多小时，便出了城区。
周围都是泥土路，在大雨的冲刷下，变得泥泞不堪，蔡苟小心翼翼走在路上，几次都险些摔倒。
但身后的老人，却丝毫不受环境的影响，紧紧跟着蔡苟。
蔡苟发现自己此时打着雨伞，几乎没什么用，除了脖子以上，其他的地方都已经湿透。
得快一点了。
想着，蔡苟也加快了速度。
大概又走了十多分钟，一个巨大的湖泊，出现在了蔡苟的面前。
湖泊位于山脚，一眼望去，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雨滴水面撞击的声音，将黑夜中的其他声音都给掩盖了下去。
气氛有些诡异。
蔡苟定了定神，从胸口的口袋中，摸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白色纸船。纸船的材质似乎有些特殊，途径如此大的雨，竟然丝毫没有湿。
蔡苟小心的走到湖边，将纸船放在了上面。
那纸船仿佛活过来一般，往湖的中心游了过去，雨滴拍打着船身，却不能让它有一点的倾斜。
当纸船快要消失在蔡苟眼中时，突然一个漩涡，将纸船卷了下去！
湖的深处，传出陆陆续续水浪翻涌的声音！
“哗啦啦……哗啦啦……”
身后的老人有些异样，他看着湖面冒起的水泡，猛的后退几步。
“不……不！我害怕，我不要去了！”
蔡苟没有回头，默默说了一句：“你跑了，里面那位可能不会同意呢……”
老人浑身战栗着，看了看湖面，又看了看面前的年轻男孩，终是停下了脚步。
“哗！”
巨大的水浪突然掀起，只见一艘漆黑的小船，破浪而来！
小船上，还站着一个人影！
水浪消散了，小船停在了蔡苟身前的湖面上。
船上的人影，披着黑色的长袍，脸隐藏在长袍的帽子下，看不清楚
“晚了十分钟。”
声音在大雨中，意外的清晰，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声音很甜。
蔡苟打着伞，点了点头，说到：“是的，雨有些大，所以晚了。”
女孩的头微微转动，视线似乎落在了老人的身上。
老人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视线仿佛将他穿透一般，让他发自灵魂的恐惧！
他很想逃跑，但他不敢。
他知道，如果自己跑了，却没跑掉，那就一切都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今天只有一个？”
蔡苟有些无奈。
“是，这是这个月的第一个。”
那人不说话了。
她招了招手，漆黑的烟雾突然出现，化作绳子，将老人紧紧捆住，然后慢慢飘向了小船的方向，最终老人轻轻落在了船尾上。
“不！不！”
老人挣扎着，但很显然，这没什么意义。
“你似乎……惹上了一些麻烦。”那女人问道。
而蔡苟却不以为意，说到：“也不算吧。碰到了一个灵魂，似乎有些厉鬼化的趋向，有些执念，但情绪稳定，想来不难处理。如果解决了，我再给你送过来。”
“好。但我得提醒你，如果这个月的业绩不足五，你会被解雇。那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清楚。”
“当然。”蔡苟答道。
气氛陷入了片刻的尴尬。
蔡苟与她打了两年的交道了，清楚她极不爱说话。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蔡苟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
“嗯？”
蔡苟回头，只见什么东西朝自己飞了过来。
他伸出手接住，发现是一个不起眼的灰色小草。
“这是阴间特有的草，碾碎，饮服，治体虚……对肾虚也有奇效。”
蔡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