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姑娘,今儿要进宫去,早些起身让奴婢给您梳洗吧。”
睡的迷迷糊糊,听到一个女声似乎在叫我,声音不大,却着实烦人。大概是某户邻居在楼下溜娃,小朋友们总是一个起的比一个早的。
翻了个身想着再继续睡,却惊觉身子底下的床板和枕头都硌得慌,完全不是我熟悉的质感。
正觉得奇怪,睁开眼一看,我吓得立刻弹了起来。
我的天,这这这……这是什么地方,四四方方的木板床,拉的严严实实的床帘,一看就是手工缝制的被子,古色古香的样子只让人看了觉得瘆得慌。
我猛地拉开床帘,边上还真站了个人,可怜的小心脏又被吓了一大跳。
是个梳着辫子的小丫头,看起来年纪不大,身上穿的竟然也是古时候的衣服,我历史不好,也分不清这应该是什么朝代的装扮。
她倒是没有被我吓到,毕恭毕敬地冲我行礼,“姑娘,让奴婢伺候您梳洗吧。”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这四周的环境,不太确定地问她,“我们这……是在拍戏吗?”
虽然四周并没有摄像机和剧组人员,但此时此刻唯一的解释也只有……我在拍戏的过程中无意中睡着了,然后失忆了,忘记了自己正在做什么。
恩,一定是这样。
“姑娘,您在说什么?”
看着她一脸的迷惑,我的心沉了沉,有不祥的预感。如果真的在拍戏,我这个心不在焉的状态导演也早该喊停了吧。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对了,似乎还有另一个解释……穿越?
我顾不上搭理那丫头,三两步冲到梳妆台上的铜镜前看清楚自己的样子。
脸还是我的脸,只是原本长发及肩的我现在有及腰那么长,年纪似乎也要小一点,眼里清明一片。
可是我以前看过的小说里面穿越主人公都是灵魂穿越吧。而且一般都会因为一些诱因才会穿越,比如原主意外去世之类。看着丫头的样子原主昨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行为,这样子莫名其妙就穿越的还真不多见。
我这个穿越不合乎逻辑啊……
“姑娘,地上凉,您大婚在即,可千万不能冻坏了身子才好。”小丫头被我的行为惊到了,急忙捡了我的鞋子给我送过来。
大婚????这又是哪到哪?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被她扶着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穿上鞋子,只能不停地深呼吸,努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小丫头一边轻柔地帮我梳理发髻,一边问我,“姑娘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我从铜镜里打量她,她表情里看不出对我有什么敌意,但是一直叫我姑娘,语气听起来带着些客气,绝对不是那种当了十余载贴身丫鬟的角色。
我揉着额头,假装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个……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奴婢烟儿。”
果然,我忘记她的名字她也不觉得多么奇怪,看来真是伺候我没多久。
“可是烟雨蒙蒙的烟?”
“正是。”
呵,烟儿,这个名字倒是跟我上一部戏里的丫头重名。
说到这部戏,我就心里堵得慌,正是佟越执导,我获得最佳女主角的那一部。烟儿的扮演者好巧不巧就是佟大导演公布恋情的女演员,乔馨。
佟越……
难道是老天爷可怜我,不想让我在那个世界里看他们恩恩爱爱被虐,才给了我一个解脱的机会?
……“我有个故人,也叫做烟儿。”
“不曾听姑娘提起过。”这个烟儿对我似乎也没有什么兴趣,根本不接话,只是很麻溜地梳好头发,戴上浅粉色的珠花。
又唤了旁的丫鬟进来伺候我洗漱、更衣,都是清一色地安安静静,不发一言。
我由着她们摆弄我,有些无奈。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我不知道是哪个朝代,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我堂堂一个穿越女,连一个亲信都没有的吗?
(2)
“朝夕。”
终于,有个男人的声音打破了可怕的宁静,丫头们跪了一地,纷纷道,“王爷吉祥。”
我顺着丫头们跪的地方看过去,来人身着一件紫袍,上面的刺绣一看就很华贵。
待他走近,我才看清他的脸,五官生的很是俊朗,剑眉,薄唇,嗯,符合古风小说里男主的模样,非常好看。
他见我发愣,又唤我,“朝夕。”
朝夕,嗯,这个名字,又跟我演的那个戏的女主角重名了。
不对……
紫袍,王爷,烟儿,朝夕……重合越来越多,多到我无法不把这个世界和我演的那部戏联系起来。
“……裴晨立?”我不自觉地唤出口。
“嗯,朝夕,今日你似乎有点不一样,是有哪里不舒服么?”他很温柔地应着,又伸手试了试我的额温。
我错愕地看着他,这个人竟然真的是裴晨立,戏里爱穿紫袍的男主角。这正主可比跟我对戏的男演员帅多了。
他又拉过我的手,“可是昨晚休息的不好?”
我被他这么自然的行为惊到,纵然戏里我爱他爱到痴狂,现实中的我还没有到能够接受与一个陌生人牵手的地步,只能以咳嗽掩饰自己的心情,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文绉绉道,“大概是着了些凉,无碍。”
“那就好。”
刚才烟儿说我大婚在即,那么我身为太尉的嫡女,大概率不应该与裴晨立住在一块儿的。于是试探地问他,“你怎么来了?”
“今儿刚好有些事情与太尉商讨,顺便接了你一同进宫去。”
鬼才信你。他一个武官与你有能有什么事情商讨,难道是商讨谋反不成?
“嗯,那便早些动身吧。”
(3)
我与裴晨立二人坐在同一辆马车里,空气中弥漫着无尽的尴尬。
纵然我闭着眼睛假寐,也能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
戏里的剧情我演过一遍,自然是熟悉的,这是个历史上不曾记载过的朝代——西商,国力还算强盛。裴晨立曾贵为西商的太子,但是在老皇帝驾崩前夕,忽然下旨要传位他的二弟裴洹初,新皇帝登基以后他被封为和亲王,没有什么狗血的兄弟相争,还算和谐。
而尹朝夕是京中尹太尉唯一的女儿,因为父亲是武官,家中家教自然松散一些,自小便经常乔装打扮溜出府玩,也是因为如此才与寻常人家的女儿不一样,与两个皇子都有些牵扯不清。
如果跟我演的一样的话,裴晨立与尹朝夕本来是误会重重的两个人,解开误会,关系发展到这么亲密无间,应该已经是整部剧的最后半集了,这次进宫的目的应该是参加新皇帝的生辰宴,同时接受皇帝的……指婚。然后这部剧就团团圆圆大结局了。
这俩人好不容易走到这么好的结局了,却被我进了身体里,真是令人惋惜。
不过最最最最惨的还是我,穿越到一部电视剧里就算了,却只是粗略地知道之前的剧情,往后怎么发展一概不知,这可怎么是好。
总不能莫名其妙嫁了个王爷,然后先婚后爱谈恋爱吧?我接受的21世纪教育不允许我这么做。
正想的出神,马车停了下来,我避开裴晨立递过来的手自己往下跳。
我径直往前走,也不搭理裴晨立温和的呼唤。实在是理亏的厉害,他越是待我温柔,我越是觉得对不起他们两人。
直到撞上一个人,吃了痛我才被迫停了下来。
揉着额头抬头,待我眯着眼睛适应刺眼的阳光看清他的模样,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一身绛红衣服的男子,竟然是佟越!!!
“大胆,竟敢冲撞陛下!”
他身边的小太监气势冲冲地冲我吼。
倒是佟越摆摆手制止他,淡淡道,“无妨。”
我鼻子酸的厉害,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也顾不上这是在哪里了,拉住他长长的衣袖,“佟越是你吗?你也穿越了对不对?”
他身体一僵,漂亮的桃花眼只看了我一眼,眼中不明的神情一闪而过,便看向我身后,恢复冷漠道,“尹姑娘还是自重些为好。”
裴晨立也追上来了,朝着佟越行礼,“陛下,朝夕向来不懂礼数,还望陛下不要怪罪。”
佟越又看了我一眼,再没说什么,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走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不太明白这局面。如果不是佟越那张脸,他应该是西商新登基的皇帝,裴晨立的亲弟弟裴洹初,戏里爱尹朝夕而不得的男二号。
(4)
裴晨立去前朝与王公大臣们谈事情,而我则被安置在后宫一处院子里,与女眷在一起喝茶赏花聊女工,等着晚上赴宴。
且不管这西商是个什么朝代,男女分工跟古代封建社会的其他朝代似乎都差不多。
这群达官贵人的女眷一个个打扮的隆重无比,大家都看准了皇帝后宫暂时空无一人,这次只要能来赴宴的官员基本都带上了年纪合适的女儿,万一被皇帝看中,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啊。
女眷们表面上都客客气气的,但寒暄的话一听就假的不得了。背地里还不知道恨对方恨成什么样呢。
我无意掺和这些,尹朝夕跟裴晨立都已经快结婚了,这时候应该出不了什么幺蛾子,只躲在角落一边吃点心,一边想着那皇帝到底是不是佟越。
“尹朝夕,刚刚在清玄门,应该是你拉着陛下的衣袖不肯放开吧,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害臊。”
忽然被cue到我着实感到意外,差点没被点心噎到。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鹅黄色罗裙的妹子,年纪跟尹朝夕相仿,装扮很是雍容华贵,从妆发看应该是某个王贵的夫人。
我见所有人目光都朝我身上聚过来,只得喝了口水将点心冲下去,准备迎战。尹朝夕性子直爽,当然不是吃了亏不敢吭声的主。更何况连皇帝都喜欢我,我怕啥?
“咳,夫人,敢问你叫什么名字?”
妹子被我问的一愣,随即鄙夷道,“尹朝夕,你装什么傻?你会不认识我邱雪娥?”
原来是冤家。
这邱雪娥戏份不重,但是让人过目不忘,她是某个官员的嫡女,曾经试图下药爬上裴晨立的床,不曾想弄错了对象,被一个王姓宰相的庶子破了身子,给人家当了夫人。不过那个庶子混的还可以,在京城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对她也算不错。
“原来是王宰相的儿媳啊!”我故作惊讶,“你怎么嫁进的宰相府我可是清清楚楚,也难怪你这样的人眼里只能看得到些男欢女爱,其他东西都入不了你的眼。”
我知道,打蛇就要打七寸,说话也要挑直击要害的说。
那邱雪娥当然没有想到我能说这些,愣了足足有十余秒才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嘴上却还是在逞强,“我在说你拉着陛下的事,你扯别的做什么?”。
她做的那些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我看边上的女眷都津津有味地在等着我们撕逼。
我当然不会如她们的意,正色道,“拉着陛下?妄议天子,这传出去可以要被砍头的罪名。”
感谢表演课上老师的言传身教,邱雪娥的气焰肉眼可见地变的特别微弱。
“邱夫人,你真的看到我拉着陛下了吗?”我盯着她,“你可得想清楚了再说。”
她终于低了头,不敢看我的眼睛,小声道,“也许是今儿太阳太大看错了。”
“那就是了。”我满意地点头,她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跟我斗还是嫩了太多。
我又朝着周围看热闹的人们开口,“还望各位夫人小姐慎言,不要像邱夫人似的信口开河说一些莫须有的事情,为自家大人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说完,我便大步离开了这个院子。
(5)
烟儿正站在外面等我,她似乎也不奇怪我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应该是明白我与那些个夫人不是一路人吧。
我冲她道,“陪我到御花园里走走吧。”
“是。”烟儿毕恭毕敬地扶着我往花园的方向走,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想到了个小细节。
戏里尹朝夕原先的婢女好像是到了年纪被寻了好人家嫁了,刚生了个大胖小子,所以不再伺候,这烟儿明面上是尹朝夕在路上救回来的。可是开了上帝视角的观众可是知道她的真实来历的——裴洹初安插在尹朝夕身边的眼线,也可以说是贴身保护她安危的丫头,时不时向他递些尹朝夕的行踪动态之类。
嗯,裴洹初的人,那有些事情让她帮个忙也是顺理成章的不是。
皇帝的寿辰,办的极为隆重。
我环顾一圈,那邱雪娥乖巧地坐在座位上,看也不敢看我一眼。
这个地方的人穿的衣服款式有点像宋朝,但在颜色方面又不太一样,比如皇帝的朝服是绛红色,官员的衣服却以紫色为主,其中又以裴晨立所着的深紫色为尊。今天见到这么多女眷居然没有一个穿红色的,可见在这里红色才是皇家御用的颜色。
我坐在尹太尉身边,对歌舞不甚感冒,只默默地品尝着一桌子山珍海味,别的不说,这里的菜做的是真好吃,而且小桌用餐,干净又卫生。
吃菜之余,我偷偷打量那坐在高处的男子,他一直在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似乎是有些心事。
裴洹初今年才二十一岁,原是二皇子,老皇帝不咋流连后宫,子嗣不多,存活的就这俩兄弟和一个公主。要放在21世纪他这个年纪应该还在上大学,每天上课打球交交女朋友,什么也不用操心。
皇帝这个职位不是谁都能当的,手中权力再大,一年365天无休,每日还要早起上朝,要操心的事情一大堆,就算送给我我也不愿意,倒不如做个闲散王爷乐的逍遥自在。
难怪裴晨立被人抢了王位也不恼怒,大约骨子里也是个无心朝政的主。
我正在啃一个鸡腿的时候,对面的裴晨立忽然端着酒杯起了身,开口之前还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吓得我差点连鸡腿都拿不住。
“臣恭贺皇上,万寿无疆,圣体康泰,国运昌盛。”
我差点没翻白眼,祝寿是假,提醒皇帝给他指婚才是真的吧。
还好裴洹初没有如他所愿,只是举杯与他客套,“皇兄客气了。”
裴晨立愣了愣,等了半晌也听见下文,只得坐下来。
裴洹初没有提指婚那茬我自然是很满意的,刚才让烟儿帮忙递的消息他定是收到了。
歌舞表演很无聊,我不自觉地盯着那张我垂涎了十五年的脸看,他跟裴晨立只有三分的相似,却比他又精致了十分,鼻子英挺得恰到好处,还有那薄薄的性感嘴唇,穿着皇帝的朝服还带了些禁欲的味道。
我看的太过于明目张胆了,以至于当我发现跟裴洹初也看向我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收回视线,直直地与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对了个正着。
他的眸子很黑很浓,深不见底。
与早上相比多了很多的情绪,我猜不透。
虽然他是帝王,但我更愿意相信他是佟越,至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还有个可以相互陪伴的人。
愣了一秒之后,我送给了他一个甜甜的微笑。
一刹那捕捉到了年轻皇帝眼中的错愕,我心情大好,心满意足地继续啃鸡腿。
(6)
出宫时我坚持要与太尉父亲共乘一辆马车,拒绝了裴晨立热情的邀请。
我与尹太尉也不熟,但还好他宴席上酒喝得多,上了马车就呼呼大睡了。
我掀开帘子认真地观察外面的世界。
这里没有路灯,夜晚格外的黑,路上也鲜有人经过。
街景跟我在电视里见过的古时候还真有些像,可能这个朝代未必就没有出现过,也许时间短暂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所以没有被载入史册罢了。
我们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的生命很重要,自己的经历很特别,但是当未来的人追溯历史,可能压根就不会记得你,甚至都不会知道你所生活过得年代。与岁月的长河相比,人类真的是太渺小了。
太尉府距离皇宫很近,就隔了几条街,很快便到了。
再次回到早上待过的小屋,我倒生出了几分亲切来。满屋的茉莉花香,我特别喜欢。看来这尹姑娘与我的爱好还挺相似。
就是看男人眼光大相径庭了一些。
怎么看也是裴洹初帅嘛。
想到裴洹初和裴晨立这俩兄弟我就头疼,特别是裴晨立还是这身体原主的恋人,我与他接触总是充满了不自在。
“姑娘。”烟儿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
“进来吧。”
我差烟儿给我弄了些淘米水和清水来,这里没有洗面奶护肤品,现在我才十六七岁,皮肤当然好了,但如果天天这样要不了几天就该变成黄脸婆了……
我以前在知乎上听人说过淘米水有去油的成分,且凑活用用吧。
倒是烟儿看我把淘米水往脸上扑,惊讶极了,“您这是……”
“这水对皮肤好,我今儿在宫里听一位夫人说的,所以想试试。”
网友果然没有骗人,洗完脸以后整个人果然感觉清爽了许多,拆下繁重的头饰,烟儿用木梳帮我按摩头皮,时轻时重,原本紧张到快要爆炸的大脑随着头皮的舒缓渐渐感觉放松了许多。
当前的形势对我来说还是不太明朗,从今天的反应看,裴洹初是佟越的概率不大,如果他也穿越了,不可能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能把皇帝做的这么得心应手。都说皇家无情,裴洹初和裴晨立这两兄弟虽然好像都钟情于我,但我毕竟不是真正的尹朝夕,我没有与他们经历过任何事情,真正接触起来势必是要露馅的,到时候死无葬身之地的只有我。
我父亲是武官,他虽无心朝政,但我还有个哥哥常年在边疆打仗。
自古以来有兵权的家族都是被皇家所忌惮的。特别是裴洹初登基不久,等他站稳脚跟,尹家是不是能够被他信任也是未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