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马关。
一村姑打扮的女子拐过街角,来到城内较为偏僻的一处酒坊,是座三进的高门大院,一管家模样的老汉站在门口等候多时,待村姑走进院子后,身影悄无声息地隐入暗处。
院子中央此时垂首站着十几个年龄不一的女子,有老妪,半老徐娘、也有十几岁的少女,见到村姑进来,都拱手行礼道:“见过大姐!”
村姑扫视了一遍众人,朝一老妪招了招手。
那老妪拄着一龙头拐杖,弯腰弓背挪着碎步,来到村姑面前,声音沙哑道:“大姐,书院行堂二十四花,除去部分死间和实在无法脱身的,剩余十七位全部到齐。”。
村姑打量了一下老妪,轻笑道:“杜鹃,你这身打扮倒是惟妙惟肖,连我都差点分辨不出,易容术又进步了。”
那名老妪嘻嘻一笑,伸手在脸上一扯,竟撕掉一张薄如蚕丝的面皮,露出一个妙龄少女的面容,笑道:“大姐,我是月季。”
众女子顿时哈哈笑成一团,其中一个半老徐娘扭着腰肢走到村姑面前道:“你个没良心的死鬼,连奴家都不认识了,嘻嘻嘻。”说着用手在脸上一抹,瞬间变成了一个花季少女,“大姐,我才是杜鹃呢!”
村姑刚要瞪眼,名叫杜鹃的女子连忙蹦跳着抱紧她的胳膊,撒娇道:“大姐,我都一年多没见到你了,真的好想你。”
她不说还好,这一开口倒是引起了连锁反应,众人都围了过来叽叽喳喳诉说起来,村姑看着这群花季少女,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溺爱。
叽叽喳喳诉说了好一阵子之后,村姑转到正题,“我们书院在南疆的人员太少,这次紧急调大家过来,想必你们已经知道原委了,闲话不多说,目前有三件事需要去办,一是宋家书的下落,不惜一切手段要找到;二是搞清楚金蛇悬赏令的来龙去脉,宋家书是我们书院弟子,云虫谷毒圣为什么发布悬赏令,里面有没有什么阴谋?三是药王的行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明白吗?”
“是!”众女子齐声道。
“你确定是这个地方?”宋遂之一脸怀疑地望着包打听问道,“明明就是一个小水坑吗,别说有蛟蛇了,恐怕连条泥鳅都没有。”
包打听看着脚下三丈之外的小水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抬头与笑面佛对视一眼道:“佛爷,你会不会记错方位了?”
笑面佛咬牙道:“绝对不会,那人说的明明白白,就是这个方位,除非附近还有另一处水潭。”
梁老怪哼了一声道:“方圆几十里别说有一处水潭,连一泡尿都找不到,我看要不就是寻错地方,要不就是你们被别人给耍了。”
笑面佛十分用心地想了想道:“绝对不会,那人绝不会骗我。”
金口书生道:“那人到底是谁?为何咬定不会骗你?”
笑面佛固执地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说。”
薛神医听到这里,已经开始生气,恶狠狠地道:“你要是这样,就说不过去了,你带着我们在这大山里,兜兜转转了十几天,到头来就找到一水坑?”
宋遂之盯着水坑,打断他们的争吵,说道:“要不,我下去看看?”
笑面佛看着众人怀疑的目光,心虚道:“是应该下去看看,万一……”
“万一个屁,老子一掌下去,水坑就干了。”梁老怪性格最急,不待他说完,右手挥掌击向水坑,一股彭拜的真元从他的体内涌出,撑得他的整截衣袖都似要炸裂开来,那道真元化作六、七丈大小的巨大手掌,覆盖着整个水坑,轰的一声,击打在水坑之上,顿时水花四溅,犹如一道道瀑布从天而降。
待瀑布消散,众人看着脚下的水坑,不由得吸了口冷气。
水坑被四周的山石围在中央,方圆不过六七丈大小,水面原本距离他们脚下的巨石有三丈左右,在梁老怪击出一掌之后,水位不但没有减少,而且还上升了一丈距离。
“我没有眼花吧?”梁老怪揉了揉双眼,看着自己的右手道:“我刚才明明打出了一掌。”
“没错!”金口书生肯定地道:“你是打了一掌。”
“难道下面有个泉眼?”薛神医思索了片刻说道。“如果真有泉眼的话,倒是有了一丝可能……”
宋遂之把大刀用一根麻绳缠了几圈捆在背上,道:“还是下去看看吧,有枣没枣总要打一竿子。”
“小屁孩!这么多高手,哪里轮的到你。”薛神医说着伸手欲拽他的衣领。
宋遂之虽背大刀身手却是异常敏捷,滴溜溜地在原地转了几圈,躲过薛神医的手掌,然后双手摆了一个亮相道:“咋样?有没有高手的架势?”
薛神医翻了翻眼皮,违心地点了点头。
宋遂之啧啧道:“要是做了毒圣她老人家的徒弟,早晚有一天我会打遍天下无敌手。”
“哈哈哈,恐怕你是活不到那天了。”一个突兀的声音骤然出现在他们附近。
宋遂之心头一惊!四顾寻找一遍,没有发现人迹,心头惧怕道:“是人是鬼?”
“我当然是人,不过你们倒要变成鬼了。”那声音又在众人耳边响起。
笑面佛哈哈哈大笑道:“何方神圣,口气倒是不小,洒家倒是要见识......。”话未说完,就看到一个身影,缓缓向他们走来。
笑面佛下意识地‘呸’了一声,正要开口骂娘,突然闭紧了嘴巴,自己的神识竟然看不穿对方的修为,起码是个地煞境。
包打听望着走来满身杀气的中年汉子,倒吸一口凉气,沉声道:“大同郎候。”
虽说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凭借战功封侯的大同郎候绝对是世上不可多得的将才,十六岁白衣从军,从普通士兵做到校尉,又从校尉到后来的封侯,战场上所到之处,遇神杀神,佛挡杀佛,死在他自己手上的敌人就不下三千,其中不乏六境、七境高手,像北元大将脱脱儿,朵颜三卫的右将军,更有漠北禅圣的嫡传弟子,结果无一例外都给杀得死无全尸。
杀人如麻,杀人不眨眼,这两个说法放在大同郎候身上,实在是合适到不能再合适了。
包打听缓缓说道:“这下我们真的要变鬼了。”
笑面佛皱眉道:“别讲这些有的没的,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什么时候得罪了这尊杀神?”
包打听唏嘘道:“你没听说过宋公子与郎候的恩怨吗?这郎候幼子曾被宋公子废去修为,打断了全身经脉。”
“啊?还有这种事?宋公子自己也……”
包打听道:“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你以为这尊杀神会留活口吗?”
“小心!”宋哥儿突然惊呼出声。
一双修长干枯的手掌,宛如一朵骤然盛开的昙花,狠狠地印在了金口书生后背。
‘噗……’金口书生身子被击向空中,口里喷出的鲜血在空中洒下一道残影。
“你……”躺在地上的金口书生瞪着对自己出手的梁老怪,凄厉的喊道:“梁老怪,几……几十年……兄弟,为……为什么?”
梁老怪看着自己的双手,神情痴呆,脚下踉跄,蹒跚地走到金口书生面前,伸手抱住他的身子,喃喃道:“兄弟,对不住了!我妻儿都在他的手里,我若不出手,他们都活不成,这辈子算哥哥对不住你,下辈子哥哥当牛做马来还你,你放心走吧,等下我就下去陪你。”
金口书生凄然一笑,嘴角又涌出一股鲜血,喃喃道:“一世人,两兄弟。”说完撒手而去。
梁老怪把金口书生的身体缓缓放下,望着郎候一字一句道:“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希望你遵守诺言,放了我那妻儿,如若食言,老朽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说完仰天长叹一声,高歌道:
“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
百年未满先偿债,十口无归更累人。
是处青山可埋骨,他时夜雨独伤神。
与君今世为兄弟,又结来生未了因。”
双掌运起真元,狠狠击向自己头部,轰然倒在了金口书生身旁。
宋哥儿脑袋‘嗡’的一声,愤怒的火焰在胸中燃烧,脸上爆出了一道道青筋,他越是恼怒,眼神越是平静,分别看了一眼众人,然后注视着一袭布衣打扮的郎候,对其人说道:“你们先走!不要管我。”
宋遂之率先转身向南离去,薛神医犹豫了一下,也转身向北而去,包打听和笑面佛对视了一眼,向东西两方疾射而去。
奇怪的是大同郎候并未追杀,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两人,把视线转到宋哥儿身上道:“小子,你还真是有些道行啊,能让毒圣发出金蛇悬赏令来帮你续脉,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宋哥儿看着四人远去的背影,皱眉问道:“能不能放过他们四个?”
“你说呢?”郎候笑道:“本候做事向来喜欢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何况他们几个要是逃了出去,消息传到书院与云虫谷,本候可就没法交代了。”
“哦!”宋哥儿知道对方在玩猫戏耗子的把戏,并不急于杀他,平静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收买,不对,应该是胁迫的摘星手梁前辈。”
“其实你身边一直都有我的人,”郎候得意地道:“那天晚上你醉在梁老怪的竹林,恰好被我的人发觉,恰好那人知道梁老怪年轻时曾经娶过一个老婆,生过一个儿子。”
宋哥儿思索了一下,问道:“可第二天我再见到梁前辈之时,他对我还是并我恶意,只是一心想治好我的经脉。”
“哈哈哈,那也是我的交代,别忘了,我那儿子也被你打断了经脉,正好拿你做下实验,遗憾的是金口书生的药酒与神丹并未起效,后来听那金口书生说药力需要十天半月,本候就耐着性子又多等了一段时间,没想到包打听与笑面佛又提到了真龙之血,其实本候向来不信这些江湖传说,不过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够续上经脉,又忍了一段时间,实在想不到你们竟然找到这么一处……”郎候看了看水坑继续道:“这么一个小水坑,本候的耐心实在等不下去了,况且离开军营太久的话,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宋哥儿望着远方,四人身影早已消失不见,想着能多拖一会也许会为四人多争取一份生机。
郎候并未揭破他的心思,问道:“你一书院弟子,如何与那毒圣扯得上关系的?金蛇悬赏令,已经几十年未出现在江湖上了。”
宋哥儿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也从未见过那毒圣,更未与云虫谷打过交道。”
郎候笑了笑,杀气横生,“不管什么原因,你今日都难逃一死!”
宋哥儿忽然笑了一下,道:“只怕未必!”
郎候一愣,忽然看向远处的一块石头,讥讽道:“怪不得!原来有人传音于你。”
宋哥儿也转头望着那块石头,摇了摇头道:“你猜错了,没人传音给我,不过那四人走得这么利落,想必是有人传音给他们。”
郎候皱了皱眉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不管对方是敌是友,姓宋的小子决不能留,右脚一跺,地上巨石粉碎,四下溅起,便是无数支飞箭。
你害我儿筋脉尽断,我要让你万箭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