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个小时前，SN集团中国总部。
易西戎的休息室
摩恩医生会定期来公司帮他做检查，依照惯例，每个月一次，无非是几项固定的常规检查。
跟往常一样，没有人会刻意关注房间里的人，当然也没有人能够靠近它。
SN集团并不是一个正规的公司，准确的来说它虽然以营利为目的，却并不需要履行一定的经营活动。
唯一需要遵循的就是双方的承诺，任务完成，酬金到账。
所以更像是打着集团公司的名，干着社团组织的事。
合法吗？倒也找不出任何问题。
“Simon，这次的检测指标显示正常，不过我看你的反应力有所下降，比起上次的数据，下降了百分之十。当然我知道你从来不相信它们，告诉我，你最近有什么不平常的地方？”摩恩医生关掉平板上的页面，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看起来像是已经得到结论。
一个医生的专业素养，从来不只是依靠这些单纯的数据，还有他敏锐的观察力，所以此刻他在等这个男人开口。
男人用指腹慢慢摩擦着手腕上的表带，眼神终于聚焦到医生的脸上，缓缓开口“moen，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老了？”
没有回答医生的询问，只是自顾自的提出了心中的疑惑，但听起来更像是在安抚自己。
“拜托，这可不像是能从你嘴里听到的话，你瞧就你这身体素质，外面的小崽子没一个是你的对手！”摩恩医生看着眼前中年男人，尽量把有限的中文词汇说的顺畅。
男人笑了笑，瞬间驱散了身边围绕的低沉气息。
医生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的表达方式，只是在心里突然觉得男人或许已经猜测到什么——他从来都是一个掌控者。
“有时候我会突然忘记自己谁是，要说什么，甚至严重到表达不出自己的反应！你相信吗，上个星期我在跟海外集团的视频会议里，一度出现短暂的大脑空白！”男人停顿了一下，仿佛刚才的话用了很大的力气。
“可是我是一个决策者，这种片刻的迟疑对我来说是致命的！我不知道这种情况什么时候会出现！”
“还有吗？”医生顺手打开了诊疗记录。
“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随时会爆发的疯子，不安、害怕、恐惧它们一直缠绕着我。”
“就是最近，很突然！”男人突然提高声音，像是回忆起一段极端痛苦的事情，眉头深皱。
摩恩医生握着笔，只能从他的胡言乱语中，提取关键的信息，然后记录在册。
“还有没有其他？”医生静静地望着他，指望对方能回答自己问题。
“反而，我常常想起以前的事，刚回国的时候，刚认识那些小崽子的时候，呵呵，那些日子居然清晰的出现在我脑海里，一帧一帧的在我眼前跳动，仿佛是在看电影。”男人讲述着一个故事，语气缓慢，沉重。
又像是突然陷入了回忆里
医生停下动作，脑海中已经迅速做出了判断。目光沉静的盯着对方，打断了他的喃喃自语，“我想你应该去我那儿做一个全面且详细的检查，而不是只靠一些猜测。”
此刻，男人的模样不再是摩恩印象中那个SN集团锐利，狠戾，凶残的“狼头”。
反而更像一个孩子，也需要人拥抱，安抚。
当然是以一名医生的立场。
不过摩恩不敢把脑中所想表现出来，这个男人他从来不需要可怜！
这也不是他的一贯性格
没有得到允许，摩恩拨打了助手的电话。
下一秒，男人做出反应狠狠的摁住他的手，把通话挂断。
“我不想让孩子们知道”平静的语气，瞬间扫尽了刚才失控的情绪。
摩恩知道他是同意了自己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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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拿起外套，打开休息室的门。
摩恩没有开车，他习惯被别人接送，从工作室到SN 集团，每周例行一次的检查工作，其余的他不用操心。
在所有人眼里，他都应该感谢这个男人，五年前带他回来中国，给了他一个私人医生身份。
酬劳，名利这些所谓的虚名他都有，唯一缺的是只是自由。
再或者说，他应该是感激他的，如果不是男人强迫他离开故乡，或许他早就被毒贩抓起来了。
左右不过是从一座监狱进了另一个牢笼，庆幸的是，这个牢笼是镶了钻的，盛名之下，珍馐美食，这些是寻常人做梦都想得到的，于他来说，轻而易举。
男人进了驾驶位，并没有着急开车，反而从坐垫下面翻出一包烟。
然后翻身下车倚靠在车门上，抽一根胡乱的塞进嘴里，娴熟的动作中，透露出一丝不耐。
只是他不习惯抽烟，轻轻的吸了一口，闷了许久才缓缓吐出来。
摩恩不吸烟，但他知道，男人的动作，是在强自压制内心的慌乱。
摩恩不敢催促，只能安静的等着他。
猛抽了几口，男人掐断烟蒂，拍落身上附着的烟灰，钻进车里，出了地库。
摩恩看了一眼后视镜，意外发现没有人跟着，才知道他早就做好了安排。
果然谨慎，严密，才是他。
男人沉默着，视线盯着前方。
摩恩抿了抿嘴，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干脆拿出刚才的检查数据，翻动着页面。
“海外的业务从来不是重点，所以我一直把有能力的带在身边，你觉得是谁？”
男人抬头，目光冷漠盯着后视镜，只是一瞬，神色恢复如常。
摩恩手指一顿，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本来这一切都是为易姜准备的，可是任务失败，他直接失去了唾手可得的权利，接下来你觉得谁有资格，Zu or Su？”
摩恩回过神，侧着头打量了男人的几秒，似是不敢确信对方的话。
“还是说，你有更合适的推荐人选？”男人疑惑的问出口。
摩恩停下手中的动作，换上一副嬉皮笑脸，“I\'m just a doctor”
没有得到回答，男人轻轻歪过头，不再说话。
摩恩暗自松了一口气
此刻他庆幸自己是个外国人，遇到难以应付的回答，还可以用英语搪塞过去。
那一瞬间男人身上迸发出的强大磁场，几乎逼迫他说出心里的真实想法。
只是下意识的，在说出口之前，他停顿了一下。
不过眼前的男人这么聪明，早应该猜到了。
在他眼里，自己从来都被看透的那一个，那双锋利的眼睛让他所有的举动都无所遁匿。
而自己又有什么好隐藏的呢！
只是摩恩想不通，他们集团内部的决策，为什么会问一个外人，他不过是个医生，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他不懂，也不会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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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moen工作室的时候不过才十点五十分
摩恩看了一眼墙壁上悬挂着的圆盘钟表，在心里估算了一下。
结果出来后，他们或许还能去吃一顿午饭。
摩恩招呼男人脱下身上的衣服，转身去隔壁间拿了一套宽松的家居服。
这个工作室很少有人来，除了助手偶尔来打扫维护设备，几乎没人踏足，就连他自己都不常过来。
哦不对，准确的说，还有一个人曾经在这待过一段时间。
在他还未踏进这片土地的时候，男人答应过会给他开一间诊所，条件是只接受集团的病人。
只是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没了话语权，做了他的私人医生。
而大多数的时间他这个私人医生只需要上门服务
好在这里设备齐全，而他医术高明。
摩恩示意男人平躺在检查床上，然后去了另一边的操作台，隔着玻璃窗，男人平静的躺着。
摩恩控制程序首先对他的全身进行扫描，利用计算机成像将他身体各项的参数组合整理反应在图像中，一遍遍的扫描覆盖，将体内有较高分辨率的神经系统和软组织剥离出来成片，为了检查的准确性，需要多次扫描确认。
时间有些长，但是他知道，检查结果急不来。
其实摩恩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五十几岁的年纪，再加上他早年吃过的苦头，时间总会在身体里留下印记，不可否认，这个男人已经老了。
而杀手这个职业，需要更新鲜的血液奔赴。
只不过作为一个医生，他只会给病人身体上最专业的的建议，其他，与之无关。
为了获得更可靠的理论数据，摩恩又给他的脑部单独做了一项检验。
摩恩敲了敲玻璃窗，示意对方时间会有些长，耐心点，揉了揉有些发硬的肩膀，在很大程度上给了自己放松，果然，这间办公室才是自己的主场。
成像结果出来后，已经过了一个小时，摩恩看了一眼手上的报告单，尽量把准备好的言语编排的委婉。
摩恩将资料放在办公桌上打开暗室灯，将手里的X光片放在上面。
男人换完衣服，将手机放进口袋，朝他走过来。
“根据颅脑CT扫描的结果，你的脑皮层出现不同程度的萎缩，尤其是海马体及内侧颞部明显。你应该知道，大脑海马体最主要的作用就是储存记忆，简单来说，你的情况会造成短时间内的记忆力减退或者健忘的情况。”摩恩将手中的报告放在男人的面前，尽量给他通俗一点的解释。
“还有我打印出的这份脑电图，根据频率和波幅所得到的最终判定……”摩恩顿了顿。
“早期的阿兹海默症状”
男人听完，拧了一下眉，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竟然是这个”。
摩恩看着男人有些苍白的脸色，低声说，“前期最好是用药物治疗，可以暂缓它的发展速度。之后再辅助一定的心理治疗，多做一些运动，也是……”
男人站起身，烦躁的扯下刚整理好的领带猛摔在地上，紧接着握拳打向摩恩的脸，在落下的那一瞬，堪堪擦过他的脸颊，重击在背后的墙面上。
咚的一声
紧接着是摩恩的尖叫
摩恩睁大眼睛，猛地转身看向墙壁。
身后墙面应声而裂，男人用了全力，不难想象，这一拳如果打在医生的脸上会是什么效果。
摩恩有些呆滞，怔怔的看着他，不敢再开口。
男人侧过身，揉了揉发胀的拳头，沉着脸开口，“今天的事不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神来，摩恩只是机械的点了点头。
男人冷哼了一声，推门离开。
看着男人的背影离开视线，摩恩跌落在椅子上，想起刚才画面心有余悸。
得到答案之后那个男人是动了杀心的，如果不是最后那一秒的突然转向，在拳头砸过来的瞬间，他就废在这间办公室里了。
不敢多做停留，摩恩给助手发了一条信息，嘱咐他明早过来收拾善后，顺便把刚才的报告放进了碎纸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