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伙伴反目成仇,最亲密的朋友也都消失不见,一切都物是人非。
时光俨然剥走了清晰的记忆画面,甚至生命,可那些回忆始终潜藏在心里,无从更迭。
正因为如此,明知自己的行为只会给这个世界的人带来伤害,浦原却无法停止自己的行为。
因为无法忘记,他才无法轻易认输,无法轻言放弃。
如果连保存着唯一记忆的浦原都舍弃了,那么夜一海燕空鹤涅茧利日世里他们...不就真正的死了吗?
所以浦原绝不会放弃,不管是一天,一月,一年,直到此生尽头都绝不放弃。
将夜一莫须有的孤高骄傲彻底压垮,逼迫她做出选择,成为他的帮手之前绝不停下。
“来选择吧夜一,那边的你选择自由站在了我身边,那这边的你究竟选择哪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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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一做了一个梦,她拼命跑拼命跑,然而很快来到高墙横亘的尽头。
自从有意识以来,夜一常常会做这样的梦,每一次她都会在无边的恐惧中,从高墙横亘的尽头处惊醒。
然而这次的梦境不同,就在自己无路可退的的时刻,高墙上出现了一个面目模糊的脸孔,那个人从墙壁上拉住了自己,一把将她拉出了充满了恐怖的高墙。
以一种奇怪的心情从梦中醒来的夜一,一脸倦怠。
她是四枫院的家主,刑军的司令,无上荣光满身的同时,她也只是四枫院夜一。
不论何时,自己都躲不了这个天赐的姓,儿时想要抛开一切的想法现今还是反反复复想起,不经意间遍布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跟着血液循环和着生命的节奏一呼一吸。
四枫院夜一,四枫院夜一,只为了家族而存在,四枫院这个名词代表了夜一的所有生命轨迹。
“真是个卑鄙的家伙。”
四枫院夜一想起了那个不管何时都是用夜一叫他的那个人。
如果自己有哪天不等他的话,他会怎么做?
大概是默默的藏在四枫院大宅的某处,悄不作声地把酒喝干和未曾动过的食物倒掉,然后静静地在第二天等待着夜一的到来。
实在是太卑鄙了,卑鄙到让夜一不由得憎恨起来。
他这样做的话,岂不是让夜一忍不住,也没办法不去见他吗?
能这么简单的猜出对方的行为,也领悟到自己的做法,夜一只能头疼不已的捂着脑袋。
她最近刚刚觉得因为那人,自己像是摆脱了四枫院这个囚笼般感觉到了自由的味道,然而实际上,自己却是从一个囚笼掉进了另一个囚笼罢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就真的没救了。”夜一在心里念着,掀开了床单从床上起来。
接着,她做起了前所未有的丰盛糕点,拿出了四枫院珍藏了多年的美酒。
将这些准备完后,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今天精心打扮着,穿着自己当上家主时穿过一次,最为华丽的十二单。
每个人无时无刻都在选择中度过,之前的夜一既没有选择帮助那人,也没有选择拒绝那人,而是不选择。
这种不作为的持续,让夜一察觉到自己陷入了泥沼一样的浑浊境地。
距离跟那人在夜里见面,已经有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每天夜一都会期待对方的到来,然后对方一直等待着夜一的回应,然而夜一给的始终只有送别的乐声。
夜一怕自己做出选择后,现在的一切都会发生改变,然而夜一自己也清楚,若是自己一直不选择,大概某一天对方感觉不到任何希望后,就会突然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吧。
察觉到自己害怕那种幻想成真的夜一,不由得唾了一声。
品尝着这股越来越强盛的不安,夜一坚持到了三个月后的今天,在之后,夜一终于撑不下去了。
她穿着最美十二单的她,这次没有去往大宅的门前,也没有跳上屋顶,只是静静的坐在大宅中等着对方到来。
“到了选择的时候了,不管是你还是我。”
夕阳落下已经有一阵子了,距离往日见面的时间,大概只剩下几分钟左右。
浦原来到了四枫院大厅的时候,脚下的步伐不由得踌躇了一下。
平日里一直在门前等他的夜一,今天第一次坐在了大厅之内。
那里面四周点满了油灯,灯火通明如同白昼,而在那充满了光亮的世界中,夜一站在里面。
这与往常截然不同的场景让浦原呼吸为之一滞。
夜一...终于要做出选择了吗?终于也到这个时候了吗?
这场不用战斗的战争,最刻骨铭心的战场,终于来了。
轻轻吐了口气,浦原在屋顶朝着夜一所在的大厅方向轻轻一跃,伴随着小小一声‘踏’,他站到了大厅之前。
这一次大厅内的光景没有遮挡的映入他的眼中,浦原不由睁大了眼睛。
在十数只油灯包围的大厅中,黄色的光芒来回穿透,在这样火红色的世界中,他看见了夜一。
她穿着华丽的衣裳,五颜六色的华美图案点缀了全身,长长的群摆直接垂落到了地面。
“我觉得你差不多也该到了。”
听到浦原落地的声音,那样华美的夜一缓缓的开口。
“真是厉害,说起来这些都是你做的?”
浦原朝着那边美得不像是夜一的她迈步,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进,眼睛扫了扫大厅中精美的糕点。
然而只是走了一步。
“站住。”
夜一的声音制止了他的脚步。
面无表情的她这样对说道。
“浦原喜助,这三个月以来我一直在观察你。”
夜一嘴里吐露着再清楚不过的话语,眼睛也牢牢锁住浦原喜助。
“你接近我的理由,正如你一开始说的那样需要帮手,直白地说就是你想利用我。”
对于夜一干净利落的回答,浦原的眼睛倏地瞇细了。
“然而我想知道你想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能明说吗?”
“有点难。”
“那是非做不可的事情吗?”
“非做不可。”
浦原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不做就会有人牺牲?还是做了有人得到幸福?是这样的非做不可吗?”
虽然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夜一说什么都不为所动,但听到这句话时他的身体仍不由自主僵硬了起来,身子不住微颤,呼吸也停止。
看到浦原露出了破绽,夜一静静闭上眼睛。
“看吧,你的态度表明了你想做的并不是什么好事吧?是复仇?又或者只是单纯想满足自己的私欲,这是只要你自己停止,就没有任何人受伤与痛苦的事情吧?并非是‘非做不可’吧?”
夜一带揶揄地说着,浦原什么都无法反驳。
从根本性来说,她猜的一点都没错。
他的目的将会导致这个世界的消失,夺走所有人的幸福,这是为了向蓝染复仇,也是为了私欲夺回自己的一切。
换句话说,他如果什么都不做,对别人也是一点影响都没有。
看着沉默不语的浦原喜助,夜一等不到回答,只能叹着气。
“浦原喜助,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时间能冲淡一切,你抓着过去的残骸不放是触摸不到未来的,不要活在过去的噩梦中无法醒来。”
“我不懂你以前究竟受到了怎样的伤害,但也知道你可能背负着许许多多伤痛,可是,只要你放下就行了。”
夜一一边说,一边朝着浦原走了过来。
“连些微的心痛都不再有,旧创也不会再复发,只要你放下。”
她就这样张开双手,自会面三个月以来,这是夜一真正意义上的接触,她就这么轻轻的拥抱着浦原喜助。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忘了过去的一切吗?”
被拥抱的浦原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
“让人踌躇不前的回忆,不要也罢。”
“那样的我就是另外一个同名同姓的人罢了。”
浦原的心为之一横,推开了夜一。
“浦原喜助,你脑袋就是这么硬,才会一直放不下过去迟迟,无法往前看。”
“大概你现在认为你的目的是一切,但我认为将你从那种心境中解放才更加重要。”
夜一又叹了口气。
“我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非要跟我在这点上较真不可吗?”
“非要。”夜一也完全没有犹豫。
“那今天就这样吧,都冷静一下,明天——”
“破道之四,白雷。”
咻。
迅捷的雷光擦过了浦原的脸颊,他不由得注视着夜一的瞳孔。
“别动。”
夜一锐利的视线捕捉住想离开的他。
“你以为凭你一个人能打得过我吗?”
对于带有挑衅意味的指责,夜一依然不为所动。
就在他以为夜一要动手,而浦原也对得到夜一帮助的希望急剧下降的时候。
夜一说出了让他呼吸为之停滞的那一句话。
“喜助,我只是想帮你。”
大概沉默了好几秒后,终于了解到了夜一的话之后,浦原露出了无奈的笑。
“哈哈..伤脑筋,真败给你了。”
“喜助,所有伤心的,不好的,痛苦的一切都会过去。”
夜一...能说出这些话也算是难为她了。
她大概就像话里说的那样吧,想要帮他。
她想带领浦原脱离过去的阴影,然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如果放弃的话,构成浦原喜助这个人的一切就会在这一刻被彻底终结。
“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夜一。”
浦原这样说着,直直的看着她。
“如果有天,整个世界的人都遗忘了你,你成了一个没有任何来路的流浪儿,你会怎么办?”
夜一默不作声,好一会儿才开口。
“那就跟那些人重新开始。”
“真的那样就甘愿了吗?”
听到他自言自语般之低语,夜一的身子抽颤了一下,浦原再次提问。
“如果让你选择,跟整个世界做敌人,给你找回一切的可能你做不做?”
给了她一点回味的时间后,夜一做出了回答。
“...大概会吧。”
真可惜啊夜一,假如你说放弃的话,大概会顺从你的选择,即使痛苦但也会尝试着放下。
“既然你跟我做出了相同的选择,那夜一你又怎么让我去忘掉。”
浦原说着,拉动着腰间的线,将身后的斩魄刀拉到了身前。
“?”
夜一因为浦原的话语还有动作,不解的睁大了眼睛。
他将那把抽出的斩魄刀握在手中,对夜一报以一个讽刺似的笑容。
“不管有没人帮我,不管是谁阻挡我,对手再怎么可怕有多厉害我都不会放弃!”
话不投机半句多,知道再也没有理由留在这里的浦原,准备要离开。
“通天般碎——”
一旦浦原始解完毕,要走夜一是怎样也来不及阻止,而夜一大概也知道迎来了最关键的时刻。
“喜助,冷静些。”
夜一朝再一次张开手,其速度之快让浦原都有些来不及反应,她在浦原始解之前就已经冲了过来,并且,死死的又一次,拥抱住了浦原喜助。
“等、等等,喜助,你听我说!”
“没有你们的世界,不要也罢。”
抱着他的夜一眼睛惊讶地睁大。
“你在说什么喜助。”
“我只是想找到你们,然后回家。”
看着夜一那疑惑不解的模样,浦原没有继续多说。
如果向夜一说明了他的问题,那就等于把夜一彻底的推向他的对立面。
浦原世界跟这边不同,有着太多太多的残酷,不管是摸不到的历史还是浦原的过去,都无法比拟蓝染所构筑的这一安稳祥和的尸魂界。
夜一到时只会更加坚定的,让他放弃过去。
说起来浦原也太过贪婪,一味的对夜一隐瞒,却还希望对方冒着巨大危险成为帮手。
他想得实在是太好了,在这种焦灼的情况下,自然没能说服夜一,夜一也无法说服他。
看着环抱着不肯放他离开的夜一,斟酌着犹豫着,浦原最后决定做出破釜沉舟的一击。
“夜一,如果你肯帮我的话,我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你知道吗?”
毫无避讳的看着夜一,而夜一并不动摇,还是那样脸朝上仰望着他。
这三个月建立起来的牵绊,让他们的关系变成了一种畸形的扭曲形态,并非朋友,并非恋人,并非敌人。
更像是一种寄生关系,并不是单纯的有益或者有害,然而却也让人不想轻易分开。
“那就是利用镜花水月欺骗五感的力量假扮你!”
“你是想杀掉我吗?”
此时惊讶比恐惧抢先一步占据了夜一的心灵。
不知为何在感到恐惧之前冒出的念头,竞是问出这样的话。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可能会被杀的同时,她的情绪已经跳过恐惧与反抗之流,直接到达放弃的阶段了,因为觉得无法接受。
面对夜一的问题,浦原轻轻挣开身体失去力量的夜一,反而拉住了她的手走入了大厅。
她没有反抗,除了静静的跟着浦原外,其他的事什么也没做。
他将视线看向身边的夜一。
“你之前说放下能改变,然而前进同样会改变,不管未来的喜怒哀乐会如何,路是我选的,我也有自己的觉悟。”
“我想要得到你的帮助去做某些事,而你却想要我放弃某些事,如果一直僵立在这一点,那就永远都前进不了了。”
这是最重要,也是我跟夜一怎样都无法接受的地方。
“我不会杀你,也不会囚禁你,你想走出这个地方就走吧,想去任何地方也都去吧,是告状还是想集结谁来征讨我都没关系,我会留在这里等着。”
“如果你今晚还留在这里,那我就当作你已经决定当我的帮手,相反的,我也会听取夜一你的意见,你帮我一次,我就听你一个要求,不管是让我做什么我都去做。”
浦原一语双关的向夜一提出了契约。
“你确定?不管是什么要求都可以?包过你这辈子都不踏出四枫院这道门留下?”夜一柳眉凝聚着,不解的发出疑问。
“嗯,不管什么我都说到做到。”——直到这个世界消失的那天。
无法理解眼前这人的行动原理为何,让夜一感到极度不舒服,然而夜一看见了对方那模样,他像是没有说谎,也没有必要说这种谎。
已经搞不懂眼前这人究竟是不是人类了,夜一意识到对方的思想价值无法跟自己摆上同一个天平。
“这样啊,看上去是个挺不错的协议呢。”夜一松开了浦原的手,背向她坐到了那些琳琅满目的糕点美酒前,拿起一杯酒,静静的给自己满了一杯。
“嗯,不管什么要求都可以,只有那个。”浦原呢喃道。
“……只有那个?”
“背叛,我无法容忍那个。”
这时,说完这句话的他敏锐察觉到大宅之外有灵压在接近这里,对方的灵压之大让浦原在大宅中也能清晰察觉。
是握菱铁斋啊,像是刚刚经历过战斗一样,全身的灵子还在不断的滚动。
浦原看向夜一的目光忧郁黯淡,夜一静静的把酒喝下后,朝他丢来了酒瓶,浦原将其抓住,一口喝干。
那么选择吗?会改变吗?不选择吗?不会改变吗?
夜一陷入了思绪的漩涡中。
在她眼前的那位危险人物,一瞬间缩短了与夜一间的距离。
他用瞬步坐到了夜一的对面。
“...真伤脑筋啊,还以为今天能跟夜一开怀畅饮呢,不速之客总是不请自来啊。”
他自言自语般地说道,这话令夜一不太高兴,心想被人发现你这通缉犯旅祸在这里,伤脑筋的人应该是我吧。
“通天般碎裂吧,镜花水月。”他倒也干脆,拔出了刀后,身体消失在了夜一的面前,空气中只留下他隐隐约约的声音。
“我就在四枫院大宅的某处,不管是你自己叫我,还是带着御庭十三番,夜一,只要你叫我我就会来。”
他留下了最后的话,消失在了夜一面前。
夜一完全无法理解那人说的话,既然说了只要叫他,他就会来,夜一还怎么去叫十三番队?跟之前的想过没有差别,这个人果然太卑鄙了!
要说为什么,那正是因为那人在短短的三个月里,成为了构建成【夜一】而非【四枫院夜一】的重要因素,一旦那人消失了,夜一也就不复存在了,仅剩下四枫院夜一的残骸。
感觉自己的心理被彻底抓住的夜一有点愤慨,看着不知道消失在哪儿的那人,在心里默默想道。
假如他无法放下,而我又不帮他,他也势必会遵守同样的信念去做同样的事。
就这样在过去的阴影中度过时间,一月,一年,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只要他的目的不实现,他就会不断的跨过一个又一个的自我,榨取自己仅存的心灵,然后,然后——在心灵或身体某一个被榨干之后,死去。
这时夜一想起了对方说的话。
“如果你今晚还留在这里,那我就当作你已经决定当我的帮手,相反的,我也会听取夜一你的意见,你帮我一次,我就听你一个要求,不管是让我做什么我都去做。”
那人曾经说过不会逼迫夜一,然而在夜一说出那样的话后,他终于没能控制住自己,屈从于欲望——囚禁了夜一,因为对方抓住了夜一不会告发他的可能。
然而同时,他也被夜一所囚禁,因为他在夜一的身上,赌上了自己的过去与一切,只要一想到这点,夜一就忍不住心头如同烈火灼烧般炽热,不由发出叹息。
现在两人都被对方抓得死死的,只要其中一方的天平倾斜,另一方就会毁灭。
“好吧,你赢了。”夜一喃喃着,然后说出了那句话。
“究竟是现在重要,还是过去重要,我就跟你赌这一把,在最后的时刻到来之前...我帮你。”
她决定来一场赌上人生的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