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你还如当初模样,
早知惊鸿一场,”
——《旧梦一场》
你有没有遇见过一个人,他的好与坏,年年岁岁都不能忘。
那一年,唐沉卿19岁,大一,陈言珩19岁,高三。
烈日炎炎,空气里凝着化不开的热浪,向着街道上的人们席卷而来。唐沉卿右手举着书本,借着书遮下的阴凉打量着她面前的一家别墅。没有富丽堂皇,却有着“庭院深深深几许”的韵味,处处透着历史和设计感。一看就是家底殷实的富人家。
唐沉卿之前在咖啡馆兼职,因为一次拍送外卖订单途中遇雨被困在路上,而耽误了下午的课程。那节课是学院里杨教授的课,第二天唐沉卿就被教授叫到办公室了解情况。
办公室里,杨教授看着眼前这个如出水芙蓉般灵透动人的女孩子,女孩款款大方,不卑不亢。她内心是十分喜欢这个有天赋的学生的,虽说不担心这个孩子会耽误学业,可毕竟是自己喜欢的学生,还是希望她大放光彩。珍珠被淤泥给浮上灰尘,该是多么可惜。
杨教授慈爱地看着唐沉卿:“沉卿,我了解你的情况,但我还是希望你权衡好生活和学业,你真的是有天赋,我不希望你被埋没。这样吧,我这有个交好的姐妹想要给她儿子找家教,她儿子升高三,我觉得你可以,酬劳方面肯定是很不错的。你考虑考虑。”
“我知道了教授,谢谢您。”唐沉卿真诚地致谢,她是深知人性冷漠的,但也感恩每一份给予她的善意。这个世界多的是暗箭明枪,而那些尊重和理解甚至是明目张胆偏爱,实在珍贵的很。
几天后的周末,唐沉卿就收到了杨教授发来的信息,她按时按照信息上的地址去了那里。
唐沉卿抬手按了门铃,走进别墅里面,才发觉透过大门框看到的院子只是冰山一角。她尴尬地站在门口,低头看到的是几乎可以用来照镜子的地板,明净的让灰尘都无处可躲。唐沉卿假装若无其事地用右脚蹭了蹭裤子,她怕因为自己的到来而让这家沾染上灰尘,连着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你就是杨教授推荐的学生吧,叫……,哦,沉卿?是吧,快进来坐着。”一位夫人款款从楼上下来,皮肤白皙,笑起来时眼角有着微不可见的皱纹,可见平时很注重保养,身材匀称,穿着素淡,身上的披肩随着走动而飘然,气质雍雅。
她就是杨教授的姐妹,连漪,在外被人尊称陈夫人,是位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唐沉卿看着那位夫人优雅的举止,内心感慨,大户人家果真和小门小户是不一样的。
“伯母您好,我是唐沉卿,杨教授的学生。”唐沉卿在沙发上坐下,她也仅仅占了沙发的一角,规矩地像是小学生上课。
“你不用紧张。”温柔慈爱的嗓音响起,如涓涓清泉注入林间,润了一方林木。
连漪有着一双笑眼,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一弯新月,连眼角的皱纹都恰到好处的成了点缀。她细细打量着侧边沙发上正襟危坐的女孩,温温婉婉的,气质很舒服,像是江南出来的女子。
怪不得她求了杨方好那么多次,那人才舍得说她的学生中是有一位挺合适,但再三强调不能让她的学生受委屈,对这女孩宝贝得很。
不过,这孩子的眼睛看着是一望到底的干净,就是感觉过于静了,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灵动,像无风的江面,无波澜,无起伏。
连漪一直就想生个女孩,都说女孩是妈妈的小棉袄,没有小棉袄就算了,陈言珩那小子怕是她的包袱,从小到大只管给她笼一大堆祸。看着这女孩,她心里甚是欢喜。
“沉卿,你别拘束,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你杨教授可是把你当宝,你要受了委屈,她指不定连我们从小穿一样的裙子的交情也不要了。”
“我们请家教主要就是想给我家那臭小子补补课,你别看他在校成绩不好,他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这当妈的,这孩子其实就是故意的,你呀,就多激励激励他,你那么优秀,他耳濡目染也会学着点好。”
这世间爱的形式千千万万,没经历和体会全部或者其一,都不觉得遗憾,唯独母爱。
唐沉卿也好想自己是个问题小孩,妈妈会一边打骂,一边无奈和心疼:我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到捣蛋的小孩。可是她觉得她的妈妈其实很自私,一点也不像小学作文里的那些妈妈一样无私。
“我一定尽力。”
她在工作兼职方面,有很多经验,打过很多小工。唐沉卿学习很好,但从小到大也没有过同学主动找她请教问题,所以她一直觉得她不适合当老师。
世界真是小的很,每个人兜兜绕绕,但也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第二次的见面。
“小珩回来了。”
“嗯,陈妈,天热了,该买冰饮了。”
“行,我明天去买菜时候订一些。”
“谢谢陈妈。”
庭院里传来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近。
唐沉卿听着动静,扭头,她暗暗惊讶了一下,身体紧绷了些。穿着球衣、背着篮球的男孩瞟都没瞟客厅这里,径直要上楼,抬脚的一瞬间被坐在沙发上的夫人给喊住了。
“陈言珩,你给我过来。”唐沉卿看着刚刚还温声细语、保持着微笑的陈夫人,此刻已经变了脸,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却亲昵,装作严厉却难掩疼爱。原来母子之间是这样相处的。站在楼梯口,一只脚已经微微抬起的男孩叹了口气,无奈地走回客厅。男孩低着头,一副任凭你处置,我无所谓的痞样:“妈。”
“这是你的家教老师,唐沉卿,这可是你杨姨介绍来的,你给我好好听话,听见没。”男孩没有反应,依旧事不关己的样子。
“陈言珩,我听说NIKE又新出了限量版球鞋,要是再气走这个老师…嗯?”陈夫人拢了拢披肩,身子后仰地往沙发靠背上靠了靠,悠悠然瞥了一眼站着的男孩。
男孩听闻,气急地瞪了陈夫人一眼,随即快速变脸,看向沙发上的女孩,微微笑,故作乖巧:“您好,唐老师,我,陈言珩,日后请多多指教。”咬牙切齿地说完后,还特别郑重地鞠了个躬,扭头向陈夫人挑了挑眉。似带着挑衅,好像在谋划着什么坏主意。
“你好。”唐沉卿放松了一下,原来人家根本就没记得那件事,这样也好。
没人注意到陈言珩上楼时的左眉一挑和狡黠一笑。
陈言珩上楼进了房间,把球随手投进了墙角的箱子里,然后坐在电脑桌前,姿势懒散,电脑屏里映出他妙不可言的笑,像只狐狸,眼里闪烁着莫测的光亮。
那天下午的见面结束的很快,唐沉卿被陈夫人亲自送出门。临走时,陈夫人拉着唐沉卿的手,手上传来的温度令唐沉卿心头一颤,陌生极了:“沉卿,我家那臭小子虽混,但他不坏的,是和他爸爸有些矛盾,我下午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是个善良干净的女孩子,阿姨觉得你是个好女孩,况且是杨教授推荐的,我安心,我家这混小子就拜托你了,有什么情况你就和我说,我给你教训他。”陈夫人挥起一只手,握拳作势要揍人,手腕上的首饰叮铃作响,篆刻着唐沉卿不认识的名牌logo。
唐沉卿点点头。
或许当时的唐沉卿没有想到,自己应答的那一下点头,牵连的是以后的迢迢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