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剃刀一抖,险些划伤手指。
“这个时间会有谁来找我?不对……找路易斯。”董星航面带疑惑,把剃刀放回原位。
记忆中的路易斯是个非常孤僻的人,或许是职业原因,又或许是因为成长经历,总之他的朋友很少,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能在下午这个时间上门,且准确找到住址的人,显然是熟人。
既然如此,就必须要开门了。
对方似乎有很要紧的事,没听他都打算破门而入了吗?
仿佛听到董星航的心声,男人再次咆哮起来:“路易斯!听到我的话了吗?”
“你还有三秒钟!”
“如果你再不开门,我发誓,明天你就会多一笔安装新门的开销!”
董星航可不打算多上这么一笔开支,沿着盥洗室外的狭小走廊向门厅走去,同时回应道:“别急,我这就去给你开门。”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一股紧张油然而生。
这是个严峻的考验,毕竟他的真实身份根本不是路易斯,而是一位来自地球的穿越者。
一想到门外站着的是路易斯的熟人,紧张便再次加深,如同一团挥之不去的阴云。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绝不能让人看出端倪,否则极有可能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听到回应,门外男人拍门速度有所放缓,但依然嚷嚷道:“别磨蹭了,快点把门打开……”
“真是见鬼,这破公寓又阴又冷,我总觉得像有人在我脖子上吹气,我发誓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了!”
有人在脖子上吹气?说的也太邪乎了吧。
董星航在心中暗自道,随后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体型稍有发福的男人,他长相普通,高挺的鹰钩鼻十分有特点,头戴一顶精致的高顶丝质礼帽,身着考究的黑色正装,见董星航开门后,脸上的愤怒放松不少。
“这次你总算肯开门了。”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如果你再敢无视我,我绝对会一脚踢烂你的门。”
董星航觉得这个男人十分面熟,可脑海中的记忆断断续续,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
于是他只能努力扮演好路易斯平时的说话方式,彬彬有礼道:“十分抱歉,我在睡觉,没听到敲门声。”
“请问您是……?”
“你睡糊涂了吗!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男人的语气再一次变得愤怒起来,放声咆哮,“我是肯特!乔斯·肯特!”
董星航听到这,终于把记忆碎片连成一条线。
乔斯·肯特,伯特伦美术馆的负责人,在威斯帕尔也算小有名气的人物,同时也是他的顶头上司。
“肯特先生?”董星航面带歉意,“真是抱歉,我今天睡的有点多,脑子不太清醒……”
从路易斯的记忆来看,这位肯特先生虽然脾气暴躁了些,但人还是很不错的,平时很关照路易斯。
他能接到那么多绘画订单,也和肯特先生的帮助有着直接关系。
见他的歉意十分真诚,不像作假,肯特的语气也不再那么暴躁,叹了口气道:“谢天谢地,我总算找到你了。”
“你知道吗?你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消失了整整三天,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你,我甚至以为你死在家里了!”
“你说什么?”董星航微微一滞。
肯特先生口中消失三天的他,指得显然是路易斯。
消失三天……死在家里……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肯特先生只是随口一说,可这段话在他听来,却透着一股恐怖味道。
由于被穿越震撼了,他一直也没静下心来思考。
在他的印象中,他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个极为惊悚的噩梦,再睁开眼时,就来到这个世界。
可这只是他的遭遇而已。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路易斯·雪沃,又经历了什么呢?
或许真像肯特先生所说,路易斯早在三天前就已经死了!
因为在他脑海中,并没有这几天的记忆!
一想到这,董星航忍不住心尖发颤。
怪不得……怪不得我醒来时感觉身体那么僵硬。
现在想想,死了好几天的人,身体怎么可能不僵硬?
心中莫名发凉,但董星航随后眉头皱紧。
不对,这个想法也不怎么合理。
人死了三天,身体应该已经开始腐烂了吧?
最起码,有尸斑是一定的。
但董星航很确定,之前在盥洗室照镜子时,并没发现体表有任何腐烂迹象,或是某些可怕斑点。
如果路易斯真死于三天前,该怎么解释完好无损的身体?
或许……只是他想太多了。
见董星航一会皱眉,一会又低头思索,肯特还以为他正在努力编造借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别装傻了,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来找你了,前两次都被你无视了,这次总算让我逮到你了!”
“无论你编出什么理由,也无法解释你不打招呼就消失的行为。”
“尽管你的行为恶劣又无礼,但我今天不是来找麻烦的。”
“我来找你,只为了一件事。”
“你的画呢?”
思绪被重新拉回现实,董星航这才意识到,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如何准确地扮演好路易斯平时的样子,才是现在该做的。
可董星航依然听得一头雾水,反问道:“什么画?”
“你到底是真睡糊涂了,还是在跟我装傻?”
肯特脸皮不断抽搐,似乎非常生气。
“听着,在这件事上,你装傻是没用的。”
“明天中午是最后期限,这次的订单和以往不同,我们的顾客是一位真正的大人物,他……心狠手辣,对,这就是我想说的词。”
“如果你不想看见我们的脑袋被挂在朗多河的栏杆上,那就一定要完成这笔买卖!明白吗?”
肯特声音越说越大,最后几个字甚至是吼出来的。
董星航连忙举起双手,示意他冷静:“肯特先生,请您先等一下,我现在还是没听懂……你说订单?我还有一份订单没交?”
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未完成的订单。
肯特的眼神越加怪异,竖起四根手指:“四天前,美术馆的画展上,你接了一份订单,你忘了吗?”
“对不起,我真想不起来了,我这几天的状态……不是特别好。”
“状态不好?”
肯特竭力压制着愤怒,沉声道:“千万别告诉我,你还没开始画呢。”
“您猜的没错,应该……就是这样。”董星航诚实答道。
“什么?!”
肯特声音徒然拔高,下意识地握住倚在门边的手杖。
“你这该死的小子,你想害死我们吗?”
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用这根金属手杖,朝这小子的脑袋狠狠来一下!
可最终他还是放下手杖,良好的教养不允许他做出这种粗鲁行为。
即使他真的很想这么做。
“真的非常抱歉,肯特先生。”
董星航模仿着路易斯的语气,诚恳说道:“我会尽可能完成这笔订单,保证不给您带来麻烦。”
“能不能请您说一下订单的详细内容,这位顾客有什么要求?”
肯特也很清楚,愤怒并不能解决问题,微微叹气。
“那位大人物只有一个要求,他让你画一副美丽的风景画,能让他心情愉悦的风景画。”
嗯……这个要求倒是不难。
对于前世只学过两年绘画的董星航来说,想画一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画”是个相当大的挑战。
以他的水平,能画的不讨人嫌就算成功了。
但继承路易斯的绘画功底后,这件事就算不上什么挑战了。
尽管路易斯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画家,也就能在美术馆接些订单,赚点外快,但让阅遍各种中外名画的董星航来给他打分的话……
董星航愿意给他打个七分。
也就是说,水平还算中上,不是顶级,但也接近了。
这个水平想成为举世闻名的大画家显然是不现实的,但按照路易斯勤奋刻苦的品性,只要始终保持进步,或许等他死了几十年后,作品就有望被艺术界载入史册了。
但不管怎么说,以他现有的水平,画一副让人心情愉悦的风景画还是绰绰有余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时间。
“我需要时间,一天的时间绝对不够。肯特先生,您能不能想想办法,把这个期限稍微延长一些?”董星航问道。
“我会尽可能去和那位大人物沟通。”肯特的脸色十分难看,“但你需要给我提供一些沟通的资本,难道要让我拿着一张白布去吗?”
“当然不会,我马上就开始创作,一定不会让您为难。”董星航保证道。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开始吧。”
“记住,我明天必须要看到一些东西,你起码要提供一件完成三分之一的半成品,这样我才有沟通的资本。”
“我明白,谢谢您,您是一位真正的绅士。”董星航总算松了口气,诚恳道谢。
这是他欠下的债……不对,是路易斯欠下的债。
但在没找到回家的方法前,他就相当于路易斯本人。
所以还债的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到了他头上。
听到董星航夸他是位绅士,肯特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将丝质礼帽重新戴好:“但我提醒你,那位大人物可没这么绅士,如果你不想看见我们的脑袋一起被挂在朗多河的栏杆上的话……”
“没人想看见自己的脑袋被挂在栏杆上。”董星航打断道。
“那就好。”
肯特拿起倚在墙壁上的华贵手杖,凑过来低声说道:“还有,这件事你欠我一个人情,下个月是小黛比的生日,你帮我画一副画,我要送给我的宝贝女儿当生日礼物。”
“当然没问题。”董星航笑道。
肯特没再说话,点点头,随后沿着走廊离去。
在身影即将消失在拐角前,他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阿嚏!”
“该死,这破公寓怎么这么冷?”
“真是邪门,我发誓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了!”
叫骂几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
董星航关上门,长长舒气。
总算蒙混过关了。
“或许我该去当演员的。”
董星航自嘲一笑,随后摇摇头。
得抓紧时间画画了。
但一想到路易斯很可能就死在这间房子里……
他顿时觉得后背发凉。
“或许是我想多了吧,但我无论如何也没法在这静心画画……”
“所以还是出去画吧……反正也要画风景画。”
他一秒钟都不想浪费,之前没来得及刮的胡子也只能暂时延后了。
在堆满旧作和颜料的杂物间里找出一套崭新画具,由于时间紧迫,董星航没有过分在意服装,换了一套看起来廉价普通的厚重便装,选了一顶路易斯常戴的灰色八角帽。
穿戴整齐后,他背着画板离开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