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时间过得极快,转头大二就结束了。
离校那天,是六月二十二号,江杉记得,那天清晨拖着箱子从校道上经过,一夜的洋桔梗稀稀碎碎落了满地,花语为,“真诚纯洁不变的爱”。走到校东门的时候,顾轩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似乎没有离校的打算,只那么站着,手上没有提东西,熟稔地替她拉过行李箱杆。在分别的那一刻起,所有的离愁别绪好似突然之间都变得浓烈起来。
两个人各怀心事的走了一段路,断断续续地聊着一些学业上的事,简直纯情得不能再纯情。到公交车站的时候,还是童开大老远地先看见他们。
该怎么去形容哪种眼神呢?江杉只知道自己尴尬至极地夹在两个人之间,童开的视线先是望向顾轩易,惊喜激动,爱意满满,继而再转向她,不解怀疑,失望愤满。身边的人是同寝室的朋友暗恋的对象,而这个所谓的建筑工程系系草,的确明里暗里地帮过自己不少次,也因为哥哥的关系走得稍近了些,但是,他的态度又不明确,是当作妹妹,还是别有心思?
那天的偶遇到后来并不能算愉快,顾轩易一直到江杉坐上车才离开,而童开是和江杉搭上同一辆车的。
两个人目的地不同,除了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大部分时间里彼此沉默着。好在童开家并不远,半个多小时后就下了车,也好在,交换生的期限只有一年,下一个九月后,除了抱着通讯工具,要做到不再有任何一点交集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后来的事,就是琐碎的回忆与矫情的感慨了。江杉从不主动问起顾轩易和童开,但很多个微小的细节里,又总有那么一个影子,时不时地钻进她心底荡两圈。像是一条鱼,渴盼钻出水面,晒晒波光粼粼的太阳,又生来就离不开水。
毕业那一年,江杉原是在C市找了一份秘书工作的,朝九晚五拿着不菲的薪资,小日子也算是过得风生水起。只可惜直属上司是个典型的事业型女强人,脾气不太好,她又偏逢是个直来直往的人,不会说漂亮话,不满一个月,就气得打包行李回了X市。
期间江拓帮她找了几个工作,小姑娘大概是一番信心被磨了个稀碎,犹犹豫豫了几天,还是决定要出来单开一家教育机构。
按江拓对她的了解程度,这个决定无非还是逃避的选择性结果,她向来这样,间歇性踌躇满志,习惯性丢网弃鱼。但这一次,却难得没有打击她。
理由很简单,机构得合开。另一位投资人,就是那位曾经的机械工程系系草。
再后来的事,就是从前所述了,两个人一起经营着这家教育机构,关系越来越好,却也越来越难以突破朋友的界限。这对于为对方怀有别样情愫的人来说,是残酷的,以朋友的身份可以做很多礼貌而有距离感的事,到要想跨过这一段距离感,却比不是朋友的人要难得多。
其实算起来,童开也不能说是顾轩易的前女友。除去那一次在公交车站的正式见面,往后两个人的交集是从一次毕业前的践行会上开始的。
那个盛夏,顾轩易大四即将离校,作为曾经广受欢迎的社团社长,学弟学妹们特意为他办了一场欢送会。童开也是社团里的一员,那天晚上,临江的烧烤店里,她喝了不少酒,酒壮怂人胆,结束后,第一次鼓起勇气对心上人吐露了爱慕之情。
顾轩易怎么会不知道,江拓是那样一个细心的哥哥,江杉心里那点小九九,他早就猜得到七八分,只是不明说,明里暗里地暗示顾轩易几次。
碍于几个旁人在场,他不好直接拒绝,至少,这个女孩儿的少女尊严得完完整整地为她保留。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顾轩易都是以半冷暴力的方式拒绝着童开,他以为用这样的方法,她就会知难而退,却不想,长久的暗恋往往都是一场大火,烧得越旺,扑灭得越难。
童开的实习地点在顾轩易所在公司的正对面,被爱意蒙蔽双眼的女孩儿总有一股强大的韧性,顾不得什么,眼里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对于童开的事,在与江杉重遇之后,顾轩易从来不隐瞒,她虽然表面上装得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样子,但他还是偶尔会以玩笑的口吻告诉她。只是,不知是他说得不够清楚,还是江杉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总之,她就是误会了。
直到这次,童开生病,X市里她没有什么亲戚朋友,父母都在千里之外的老家,无奈之下只能找顾轩易帮忙。
这是一个永远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顾轩易选择出于朋友的道义去照顾她,江杉虽说不是一个不通情达理的人,但总归心里会有那么一点疙瘩。
和江拓回医生办公室的路上,我问他,“顾轩易这样做,其实也能理解,但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他牵着我的手一步步走下楼梯,夜晚的天色很黑,楼层又高,平时几乎没什么人会上来天台,外面的灯火难以照进来,只能借着那几盏声控灯照明。每走几步,他就要故作用力地跺几下脚,顶层的楼梯间里很安静,偶尔“噔噔噔”的几声响动,在寂静无声里听起来颇有种诙谐的趣味。
我忍不住笑出来,拉拉他的手,“江拓,老实说,你以前有没有牵过那个女孩子走夜路啊?就像现在这样,紧牵着她。”
“有啊。”他笑了笑,说,“我念高中那时候,学校每天晚自习到十点才结束,那会儿江杉在初中部,她们放学早,但是她胆子很小的,特别是怕黑,回家要经过一条窄巷子,路灯不够亮,她一个人不敢,下了课后就会跑到我们班,等我牵着她回家。”
“那.....之前的女朋友呢?没有过吗?”
“印象里应该是没有,她是个很要强的女孩儿,所以按道理,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应该是不会找我的,如果真的有,那就说明事态严重,我们已经分开了,但是道义上,你会愿意我以同学或者朋友的身份帮她吗?”
我抿着唇,想了想,“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