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指针已经转到了十一点五十五了。
李九月安静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窗外的雪势已然减小许多，只有零星的小雪花依然顽强的飞舞着，落在已经变得白茫茫的屋顶上，马路上，树枝上，然后融为一体。灯火通明的街道与这样纯白无暇的积雪交相辉映着，使得外面看起来不似深夜，就好像刚入黄昏一般。
还有不到五分钟就要开始新得一天了啊。
李九月自嘲地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上，上面还残留着一点没有得到及时清洗已经变得干涸发黑的血迹。身边陪护的妈妈，也因为折腾了这么大半夜抵挡不住困意，陷入了睡眠。
这应该是有史以来，她过得最糟糕的一个圣诞节了吧。
了解了自己的心意之后还见到了那刺眼的一幕。然后自己雪天天黑不回家，还特么在大马路上装文艺青年，搞街头非主流忧郁那一套。导致自己没注意到马路拐角突然出现的车，让人给刮伤了。
就那个场景，真得是绝了，比她看过的车祸偶像剧还“惨烈”。幸好当时除了她和肇事司机，没有别人在场。不然明天早上的城市新闻，肯定是有她一席之地。她都能想象到新闻标题和内容了，“震惊全村！！！高中女生雪天半夜不回家在马路上竟做出这样的举动，最后惨被车辆撞伤！！！这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请大家继续关注本台，本台将为大家持续报道。”
最可气的是，自已也不知道再搞些什么。被刮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偏偏自己突然来了情绪，明明只是一点皮肉伤，让她搞得像粉碎性骨折了一样。双目无神地躺在那里流着泪不出声。差点让人以为这一下子刮傻了一个人似的。吓得肇事司机二话没说，就带着她飙车到了医院。生怕晚一步就耽误了治疗。
结果，到这儿一通检查，屁事没有。在晚来一会儿，伤口都要愈合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医生还是建议再住院观察几天。
好家伙，这可又是一个大新闻“震惊全村！！！高中女生圣诞夜雪天不回家，竟在大马路上公然碰瓷！！！这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臭不要脸李九月，这种大型碰瓷事件居然是你这个社会主义接班人干出来的。羞耻！丢脸！
不过，既然没有什么事情，李九月就想着还是别浪费医疗资源，赶紧滚回家得了，这么晚了她爸妈肯定是要着急了。而且她还得编一个好借口糊弄呢。
还好没事。司机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到底是让李九月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吓了够呛，死活要让她在医院住到可以出院为止。并且还要通知她父母。
别别别，不用打电话，我可以回家！我现在还能站起来蹦两圈呢，李九月十分焦灼地看向司机，不过，人家却没有理她，拿起了她的小书包翻找。
哦，对了，她没有手机，联系不到她爸妈。嘿嘿嘿嘿嘿。那一会儿等这个司机走了，她也就悄悄溜走就好了。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那个司机找到了她记着她爸妈电话的本子。
造孽啊！李九月拦不住司机，只能自己默默捂脸。
得了，这下什么都不用编了，她还是赶紧把自己收拾得可怜一点吧。希望她爸妈看到她这副模样能稍微同情同情自己。
紧接着，她父母就火急火燎，泪眼婆娑地赶来了。看到了她躺在病床上惨兮兮地模样。
听着她爸妈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地喊着她感动得都要哭声出来了。
卖惨有用实锤啊，不败战绩在添一笔！
事实上，还是她太年轻了，太天真了。以为这就结束了。但是，当肇事司机带着医生出现的时候。李九月突然清醒过来：
完了！这短暂的亲情，终究是她不配得到啊。
她像一只惊弓之鸟立即弹起了身子扫过医院的墙壁和地面。
这偌大的急救室里竟然没有一个墙缝可供她钻吗？
这不是天要亡她，凉了啊。
李九月无语凝噎。得了，反正都这样了，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接下来，任何的卖惨都不会有效果了。她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来自社会主义的混合臭骂。
啊啊啊啊！我他么，想做梦一样。
弱小无助的李九月终于体会到了苦涩的人生滋味。
......
因为没什么大事，她父母两人商量了一下，就留下了她妈妈在这边陪床。
商量就是两个人极其不愿得在李九月床前进行了一场终极对决——剪刀石头布，然后她爸爸带着胜利者一般的微笑离开了。
不过，此时此刻的李九月是不敢出声嘲笑她妈妈的。毕竟她妈妈的脸那么黑，像极了她家已经用了好多年的炒锅的锅底。
指针终于全部整整齐齐地指向了十二。
诶，一年中她这么盼望的圣诞节居然就过去了啊。
但是，
她的礼物还没有送出去呢。
对了，礼物呢？礼物跑到哪里去了？
李九月顾不上自己正在输液的胳膊，起身伸手就去够放在脚底下的羽绒服。
可是，李九月翻遍了羽绒服也没有发现那个盒子。
找不到了？
可能是出车祸的时候，或者是急救的时候掉在哪里了吧。
MD！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
她失神地攥着自己的羽绒服，这他么也太天意弄人了吧。
“九月，你怎么样？”梁思译清冷的声音染上了一丝焦急，在这寂静的病房中响了起来，只见他脸颊被冻得通红，周身带着寒气推开了病房门：“阿姨，打扰了。”
“嗯，小译来了。快坐。”李九月的妈妈从床上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抬脚推了推病床上的李九月：“你思译哥来了，你俩说说话，我去给你俩买点吃的。”
“好的，阿姨。”
梁思译坐到了李九月的床前。心疼地看着她：“怎么样？还疼不疼啊？”
“你怎么来了？”
李九月和梁思译同时开了口，只不过，李九月干涩的嗓音吓了两人一跳。
原来，李九月折腾了一晚上一口水都没喝，她又不敢喊她妈，就这么挨了一晚上。现在正是处于严重的缺水状态。
“是不是都疼得哭鼻子了，你的眼睛都肿起来了。”梁思译倒了一杯水，递到了李九月的嘴边。
呃呃呃，哭是真的，但是不是身体疼痛造成的。
李九月就这梁思译的手，喝了两口水，火辣辣疼痛的喉咙得到了缓解：“我什么事都没有，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李九月看了看窗外，发现天还没有大亮，又接着说道：“倒是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昨天晚上就想过来的。可是又怕打扰到你和阿姨休息。就想着早上早点过来看看你。光听叔叔说你的状况，我始终还是不放心，总想着亲眼见过才能放心点。”梁思译看着李九月的眼睛，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不小心，让车撞到了？”
怎么让车撞了，倒霉呗，造孽了呗。
李九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神情淡淡地说：“就是一不留神呗，让车刮了一下子。你看我浑身上下真是一点事儿都没有，都是那个司机大惊小怪，非要给我送医院来。要不是他坚持，我现在都在学校操场上开始训练了。”
“不管怎么样，没事就好，你知不知道昨天听到消息的时候，真是要吓死我了。”梁思译伸手想摸一摸李九月的头发，却扑了个空。
他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有些愣神。
李九月看着梁思译也愣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下意识躲开了梁思译的手。于是她尴尬地扯了一下自己的嘴角：“真的没有事。就是这么折腾了一晚上，我这头发都不知道脏成什么样了哈。”
“可不是么，一头的油。”梁思译收回了手掌，笑着说道。
“呃...呵呵呵呵呵呵，那我一会儿去洗洗哈。”
一语话毕。气氛好像一下子凝结住了。两个人都不在出声。
梁思译紧紧地盯着李九月的眼睛。而李九月的视线却飘忽不定，不肯看向梁思译。
刹那间，安静的病房里就只能听见两个人呼吸的声音。
一直到李九月的妈妈提着一大堆早餐进来，打破了这份尴尬。
“小译，快来帮阿姨一下，把那个桌子支起来。”
“哦，好好。”梁思译收回了视线，站了起来。
“呼”李九月像是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呼出了一大口浊气。
“昨天这雪下得可真够大的，你刚来的路上不好走吧？”李九月的妈妈把饭摆到桌子上，看向梁思译，不经意地问道。
听到这话，李九月也用余光偷偷地看向梁思译。
只见他神色平淡地跟着她妈妈的动作慢条斯理的摆着饭，早前脸上的焦急和被冻出来的痕迹都已不见踪影，听到这话时瞥了李九月一眼。
李九月赶紧转移了自己的视线。不过，她听到梁思译轻声笑了一下：“没什么的，阿姨。当时心里面着急，所以就感觉不到路上的寒冷和困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