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府的柳姑娘出嫁了,这在郁洲老百姓的眼里,那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谁不知道郁洲候韩月溶和前吏部尚书之女柳玉染是青梅竹马的一对璧人,怎么这一番,要嫁的却不是他?
庞大的送亲队伍绵延十里,且不说随行的护卫婢女,光装箱的马车就用了几十辆,但见队伍中间一辆金丝马车格外引人注目,那马车用红绸装点,顶部镶嵌着各色琉璃石,伞盖如华,偶尔车帘晃动,就见得覆了盖头的新娘子坐在里面,引得路上的行人纷纷驻足张望,都想一睹那新娘子的面容,即使看不清,沾沾喜气也是好的。
柳玉染才上马车,就觉得有些疲倦,昨日一宿几乎未曾合眼,今日又很早被唤醒梳妆,加之现下这一身行头加身,她更是有些吃不消,等着车队出了凉城大门,她索性掀了喜帕丢在一边,环顾车厢一周,膝下有张小机,摆放了一些糕点吃食,她凑过去吃了几口桂花糕,之后干脆躺倒在一旁的软榻上闭目养神。
这一躺,去的是陵洲苏府,她又想起了几个月之前韩月溶来找她时候的情景。
彼时她正在作画,新画成了一树桃花。
韩月溶推开门进来,不动声色的对她说道:“玉染,你想不想嫁人?”
她一惊,手中的笔一顿,笔尖的余墨打在纸上,在粉色的花瓣上晕了开去,染出一片黑色,顿时添了败笔。
玉染强压下心头的情绪,望着坏了的画默默的道了句可惜。
韩月溶已经走到了她身旁,神情莫测,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柳玉染收了笔,将画折起,这才抬眼看他。这人今日着了件蓝色的对襟长衫,肩头绣着一对仙鹤,领口及袖口用金色织带滚边,下摆一圈云纹环绕,衬的他星目皓齿,越发的风神俊朗。玉染有片刻恍惚,望向韩月溶的脸,想仔细看清他说话的表情,奈何那人别过了脸没有看她。
像是刻意避开玉染的视线,韩月溶低头去把玩手中的一串玉珠。
玉染收回目光,淡淡的开了口:“溶哥哥,我要嫁谁?”
韩月溶这才抬起头答道:“今日陵州苏府来人,意在向你提亲。”
“苏府?”玉染有些疑惑。
韩月溶点点头:“嗯,苏莫言想娶你。”
“苏莫言?”
“嗯,此人为苏府少主,在江湖上名声很大。”
“为何要娶我?”
“我也不知,他今日派人带来了聘书。”
玉染有些茫然,她看向韩月溶,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的对望着。
韩月溶沉默了一阵,再次开口:“玉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现下父母双亡孤身一人,虽与我情如兄妹,但到底不是亲生,故而你的婚事,我想还是得你自己做主。”
“兄妹……那依溶哥哥看,小染是嫁与不嫁?”
“听闻苏家乃是陵州大户,如今你的身份,若能嫁去,衣食无忧,自然也是极好的。”
玉染心下一阵钝痛,她的身份!韩月溶,你叫我给嫁别人……她看着韩月溶,那双黑色的眼睛里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这么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在配上他刚刚对她说话时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不知道又要迷倒多少女儿家。
韩月溶想着自己刚才的回答有些心虚,见着有什么从玉染的眼底飞快的划过,但她很快敛了眸,再察觉不出一点情绪。
“既然溶哥哥说好,那就嫁了吧。”女声再次响起,却是较之刚才有了些许寒意。
“玉染,你若同意,那苏府会在三月之后前来迎亲。”
“但凭侯爷做主。”
她既唤他侯爷,便是真的伤了心,韩月溶有些迟疑,但他还是接着说:“玉染,你去苏府,我有一事需你相助。”
………………
马车一路顺畅的前行着,想到韩月溶玉染有些伤怀,她此次嫁的是苏府少主,苏家在陵洲的地位,就像韩府在郁洲一般声名显赫,而苏莫言,则是这一任苏家的掌权者。
送亲队伍不紧不慢的赶着路,天黑之时,大队人马已经出了凉城十几里,沿路行人越来越少,道路越来越荒,待到达一处开阔地带,几百号人的队伍开始停车休整,车刚停稳,一会儿春桃就端了药碗进来,玉染看着眼前的药有些想笑,但是她又笑不出来,自从应承了嫁人,这药就没有断过,每天由春桃按时送来,小丫头片子对韩月溶忠心耿耿,明面上说是伺候她的婢女,实际上却是替韩月溶来监视她服药的,若是她不喝,春桃可以一直跪着不走,玉染自认不是什么狠心的人,也就未曾为难她,如同之前一般,端起药碗沉默的一饮而尽。尔后她挽起袖管,看着腕上的那条红线蜿蜒盘旋着停在了肘窝处,思绪万千,不知道她剩下的日子,还有多少呢?
用完了药玉染便下了车,眼见篝火已经生好,厨子们正各自煮着饭,护卫们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说着话。她慢步走着,想找这次送亲的管事韩青打听一下消息,她却并没找见人。这时,一个一身青衣的侍卫见了她,似是没有预料的愣了一下,随后才施了一礼道:“夫人一路舟车劳顿,还请在马车上休息,这里人多口杂,多有不便,还请夫人体谅,饭好了属下就给您送来。
玉染已经换下了喜服,着了一件藕色的襦裙,面上未施粉黛,听了这人说话,心下一凛,她平素很少在外走动,见过她面容的也就是几个近身伺候的女婢,这会儿换了装寻常下人就更不可能认识她,正好方便她探听消息,而这人却一见她就认了出来,难道是韩月溶的暗卫?
玉染继而开始打量了眼前之人,面生的紧,便随口问道:“你是?”
那人听了她问,答道:“夫人,小人苏谨和,是苏府这次迎亲的侍卫总管,负责护送夫人前往陵州。”
“哦,苏家的人,怪不得没见过。”玉染点了点头,可是苏家的一个侍卫如何识得她?玉染压下心头疑虑,接着问道:“那我们这趟要走多久?”
“少则十天,多则半月,夫人请放心,绝不会耽误了吉时,还请夫人回马车休息,以免下人冲撞了您。”苏谨和说完便向玉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玉染心道:这侍卫刚才流露出了诧异,两次提醒她人多不便,似乎是觉得她这般露脸的模样有些不妥,而且他认得她,后面再要找其他下人打听苏家的事情有可能会引起他的疑心,她想了想,既然已知晓行程时间,有些事情也不急于一时,于是默默的回了车上。看来这一路,她只能闷在车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