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院子里公子不在,这样他也可以劝自己死心了。
但跳下院墙,谁知公子并没有歇息,他一同第一次那样坐在月光的树下。
树上的花已经掉落长满了青葱的叶子,公子一手拿着书,一手撑着额头睡着了,好似在等谁。
梨溪第一次走了过去,空寂的夜晚只有他的脚步声响起,院墙外空无一人,并没有人追来。
似是他的脚步声惊扰了公子,公子醒了过来,睡眼朦胧,月光下一袭白衣犹如天上的仙,虽然他没有见过仙。
看见他,公子没有惊吓,只看了看他身后的院墙,然后捡起醒来落在地上的书,起身面向他。
他发现公子跟他差不多高。
公子说,“认识你几日,还不知你的名字。”
他问,“知道我名字做什么?”
“那样你几日没来,下次我可以问问你。”
然后他就知道他在等他,所以这么晚还在等吗?
“我是黄纹。”
他第一次在公子面前揭开自己的内在,即使公子可能早就知道了,但自己揭开还是不一样的。
薛植说,“我知道。”
见公子似乎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他问,“公子要跟我做朋友吗?”
薛植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道歉,“抱歉,是我唐突了,没有问过你愿不愿意跟我做朋友。”
然后他看着梨溪的眼睛,目光认真,“你愿意同我做朋友吗?”
“愿。”
他怎么会不愿呢。
只是他们的身份不合适,但公子不说,他也假装不在意,让他再贪恋一会吧,等公子厌烦了,他就离开。梨溪笑了起来,“我叫梨溪,你呢,叫什么名字?”
“我叫薛植。”
梨溪就愣住了。
民是没有姓的,只有登山成仙之后,有了山,名字第一个字才变成了姓。
王有了姓,也以六卿名字第一个字为姓赐姓六卿,以此亲族后人都以此为姓。
国存世越长,姓氏之人越多,但民还是只有名。
而在薛,薛是国姓,只有王同王的公子公主可以姓薛。
虽然知道他是公子,但没想到是王宫里的公子。哪里开了一个洞,有些痛,他问,“公子为何跟我做朋友?”
“喜欢就做了。”
喜欢就做了,这句话好像填补了一些什么,梨溪一踱步一转身坐在了石桌的凳子上,“那你想好了,我可是很惹人讨厌的,你也听到了,每次都有人追我,那是因为我做了坏事。”
见他坐下薛植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他说,“无妨,只要你没有杀人。”
“如果我是杀了人呢?”
“你不会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你不是。你是的话那也应该是有原因的。”
心里的洞又填满了,梨溪装作不知,他撑着脑袋,说,“阿薛,你是不是没有朋友啊?”
他是故意叫他阿薛的。因为当他不想跟他做朋友的时候听到这个称呼,他会表现出厌恶表现出不喜吧。
这样他看见之后就会知道他是不想再跟他做朋友了,那他也就可以离开了。
也是故意这样问的,以为公子会生气皱眉,然后收回跟他做朋友的话,但公子没有。
薛植点头,“嗯,没有,但现在有了。”
梨溪就笑,趴在桌子上,看着他,“阿薛,你还真是个奇怪的公子呢。”
“是吗?”
“是。”
梨溪点头,跟黄纹做朋友奇怪,喊他阿薛他也不生气奇怪,什么都奇怪。
他认为是就是吧,薛植点头。梨溪就又笑了,视线落在薛植手上的妖魔志,“阿薛,再读书给我听听吧。”
薛植就读了起来。
“盘蛇,身长如洪……”
读完一页,一直没有听到他问的声音,他就看了过去,发现梨溪不知何时睡着了。
薛植看着不由得笑了。
虽然想他可能是故意叫他阿薛的,只因为他介意自己是黄纹。但其实梨溪不知道,虽然他是黄纹,但薛植很羡慕他。因为他好像很自由。
虽然他每天被人追捕着,但他还是自由的。
这让薛植很羡慕,他应该也有梦想吧。
所以薛植有些好奇他每天都做些什么,遇到什么人。
下次问问他吧。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他想是松官,他走了过去,“松官,帮我拿一个披风来吧。”
松官看到了院子桌上睡着的人,他只躬身行了一礼,“是。”
松官把披风拿来,提醒公子,“公子,记得早点歇息。”
薛植点头,“好。”
松官就退下了。
薛植把披风给梨溪披上,他就醒了。
醒了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哪,看到坐下的薛植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不是梦。
于是他趴着笑了起来,问,“刚刚有人来了?”他好像听到了脚步声。
“嗯,是松官。”
“松官?是官吗?”
“是官,但松官是他的名字。”
“这样啊。”
梨溪就好奇的看着薛植,“他没有看见我吗?”
“看见了。”
“那他没说什么吗?”
“没有。”
梨溪就说,“公子奇怪,属官也奇怪呢。”
他是从后院翻墙进来的,院子多了一个人属官居然没有反应。
薛植说,“因为松官知道你。”
“啊?是这样吗?”他还以为没有人知道呢。
“是这样。”
“好吧。”
梨溪又趴在桌子上,“那他也知道我是黄纹吗?”
“大概知道。”
梨溪想到了,大概是经常有人跑过喊抓黄纹吧。
算了,公子都不介意他是黄纹同他做朋友,他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显得矫情。
他伸了一个懒腰,“不管了,知道就知道吧,反正我是赖上你了。”
“嗯。”
梨溪捡起披风,“天这么晚了,那我回去了。”
“嗯。”
他站起来把披风放在凳子上,“明天见,阿薛。”
“明天见,梨溪。”
梨溪就笑,从院墙离开回去了。
早上再来,他已经不再趴在墙头,而是坐在了阿薛对面,然后他就见到了松官。
松官送来了茶水点心,和一本新的妖魔志。
看见妖魔志,梨溪面对松官的不自在就落在了妖魔志上,然后落在了薛植身上。
薛植说,“我读给你听,你可以认认都是哪些什么字。”
“那我要认厌夔的夔是哪个字。”
“好。”
薛植就翻到了厌夔那页。
松官看着就笑。
还担心他会认为公子在可怜他而不自在,没想到并没有,是个落落大方的公子呢。
随着常来宅邸,梨溪见到了松官以外的属官,他以为公子的属官都是王官,但没想到还有黄纹,一个挖掉黄纹的黄纹。
挖掉黄纹的黄纹连花巷处理秽水的人都不愿意雇佣。
他居然雇佣了。
他是不是也该去登山了?
梨溪从那个人额头的黄纹收回视线,看向薛植,薛植正在轻声读书给他听。
他想他去登山会很长时间见不到阿薛了,也有可能回不来,但他不后悔,他有阿薛这个朋友不是吗。
所以梨溪说,“阿薛,我准备去登山了。”
薛植放下书,没有问他为什么登山。但他要去登山那他就帮他准备登山的行李,他起身去唤人。
见他不问,梨溪说,“你不问我为什么去登山吗?”
于是薛植就停下问,“为什么去登山?”
梨溪看向了天空,“我想建个庠序,让黄纹也可以去读书。”他已经攒了好几年的银子,但还不够。
薛植就直直的看着他。
他没有想过登山,因为母亲是王,不能为黄纹做些什么,张王接纳黄纹,黄纹还是有很多,他又能做什么呢?
所以薛植从没想过去登山。
他果然同他不同,自由,怀抱梦想。
庠序吗?
建立一个庠序很难,因为每个乡只有一所庠学,建立一个黄纹可以就读的庠序更难。
如果这是他的愿望,那他想跟他一起去登山。
而且他是他唯一的朋友,他不能让他一个人死在了登山,他要看着他点。
“伯生。”
伯生就是挖掉黄纹的黄纹。
听到公子传唤,在院子外不远处清扫的伯生过来了。
“公子。”
“伯生,我要去登山,你帮我采买一些两人登山需要的东西吧。”
两人?
梨溪睁大了眼睛,他也要去登山吗?
跟他一起?
因为他?
不行,要阻止。
因为如果没有乘上鹏翼,他打算去狩玉,用狩玉换的钱建一个庠序。
狩玉很危险。
伯生问,“公子要去登山?”
“嗯。”
伯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看梨溪,即使知道应该是因为他公子才去登山的,他说,“那望公子武运昌隆,平安而归。”
“嗯。”
伯生就躬身退下了。
看着退下的伯生,梨溪想阻止的,但阻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他的心在跳,那是高兴。
他是真的高兴,高兴到承认自己不想阻止。
薛植回到桌边,他问,“你要一起去?”
“嗯。”
“登山很危险的,还要走很远。”
“我知道。”
薛植看着梨溪,“所以,你愿同我一起去登山吗?”
一同当初问他可愿跟他做朋友一样。
这让梨溪想再自私一回,他说,“愿。”
薛植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