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海上五六天的航行，货船终于抵达了行程上的第一个港口，准备登陆上岸。这对于期待已久的两人来说，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嘿，把这个拿上。”船长叫住准备下船出发的少年，向他丢过去一包钱袋。
“船长，这是。。。”
“打听问路总要用到钱吧。看你们之前干活也挺卖力的，所以这是你们应得的，拿去吧。”船长微微调整了一下帽子边缘的位置。
“嗯嗯好的，谢谢船长。”
“晚上结束后就到红山会馆来，和周围人打听就会知道怎么走，我们在那里集中。”说完，船长转过身随意摆了一个手势，开始指挥整理下船的货物。
“知道了，那我们晚上见。”两人匆匆离去。
这是一个很繁华的港口，沿岸停着很多的货船，大大小小，众多的人流货物穿梭其中，和原来自己呆过的那个小镇有些偏僻的港口比起来，完全不是一回事。少年只顾着吃惊地四处张望，毕竟这是他去过的第一个外地，对于各种从未见过的事物，也是发自内心地感到好奇。
“喂，别磨蹭了，该去找人了。”
“哦哦对。。。那边有个乞丐，感觉应该知道不少东西，要不去问问吧。”不远处的一个活动广场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乞丐，衣服有些破烂，脸上的毛发蓬松杂乱，应该是很久没有清理过了，地上放着一只破碗，上面支着块啃了一半的面饼，偶尔有一两只苍蝇在附近盘旋。
“怎么。。。找我，有什么事嘛”
“老人家您好，我们是从外地过来找人的，请问一下，您知道当地有什么地方是外地人常常会去的，或者说非常清楚来到这里的外地人消息的人物呢？”
老人不说话了，闭上了眼睛，一脸庄严肃穆不可逾越的姿态，又从衣袖里伸出一双沾满污渍，很多褶皱的右手，用食指的指甲盖不紧不慢地敲了几下地上破碗的边缘，发出陶器特有的轻微震荡声。再加上他盘腿而坐，闭目养神的姿态，倒像是一位下凡修炼，正在敲着木鱼坐禅悟道的活佛。男孩看着只觉得有些好笑。
“嘿，你个臭老头，不就问个路嘛，还要给钱，你是想钱想疯了吧。”男孩气不过，冲上去就想要揣他一脚。
“欸别，别这样，人家也是要赚钱吃饭的嘛，稍微体谅一下就好了，就给点吧。”少年赶紧冲上去抱住男孩，制止了他的这一举动。随后，他从钱袋里掏出了几个硬币，搓在手里，慢慢弯下腰，从半块饼间的缝隙里漏进了碗底，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听见少年拿出钱袋的声音，乞丐微睁开一只眼睛，向少年的钱袋喵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闭上，心里有了数。“看你们是外地人，什么也不清楚，本来呢，我只是想说个可能性不太大的地方，随便糊弄你们一下的。这样吧，看在你们找人的态度诚恳的份上，你再加一倍，我就告诉你一个概率很大的地方，绝对有收获。”
“你是有完没完了，哼，这点钱你也别想要。”说完，男孩就想要去抢夺碗里的那几个硬币，见状的乞丐立刻失了神，先前的安闲自适的样子瞬间烟消云散，双手飞出来抱住碗护着不放，像是一只护食的野狗。
“那好吧，这次你可别再耍我了。钱我给你就是了。”
“喂，我说你。。。”
“还是找人重要啊，我们出来不就是为了找他们的嘛，就算钱花光了那也没什么的，大不了干活再挣就是了。”
“嗯。。随你好了。”男孩有些气愤地背过身去。
“欸好，多谢少爷，一看您就是大家出身，气度言语果然不凡。”
“嗯好的，那请问在哪里可以找到你说的这个人呢。”
“你从右边这条街道一直走到底，拐弯处有个大的石狮子，然后左拐继续走，直到一个堆满木箱子的地方，那附近应该有一家裁缝店，你就去找那家店的老板打听就好了。”
“嗯嗯好的，我记住了，谢谢你。”得知消息后，两人转身匆匆地离开了。
“慢走啊，欢迎下次再来。”乞丐热情地朝着两人喊道，一边挥动着破烂的衣袖。
“哼，两个小屁孩居然还跟我横，就让那家伙再坑你们一把，也知道我的厉害。走了走了，看看哪里还有生意。”乞丐爬起来收拾好铺盖，把钱装进口袋，理了理头发，离开了那里。
两人四处摸索，并没有找到乞丐说的那个石狮子和很多木头箱子的地方，在小巷子里来回穿梭了很久，有些晕头转向。
“哼，我就说那个老头就是个骗子，你居然还给他钱，真的是傻。”男孩气得在一旁直跺脚。
“欸，那也没办法啊，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有条线索总比毫无头绪要强啊。”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要不找个路人问问吧。”
“要去你去，这是你的问题，我可不管。”
少年正在困惑中，看见不远处一个推开门走出来，站在路上伸懒腰的中年男子，他身上穿着十分得体，应该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少年心想。
于是，两人走上前去，打算向他问路。
“您好，请问。。。这附近有一家裁缝铺嘛？”少年正在四处张望，他意外地发现街对角的一家酒馆旁边的墙壁上，贴着一张有很多木箱子的宣传画。
“你看你看，应该就是那个，他果然没骗我们。”少年惊喜地转身向男孩喊道。
“算你走运。”男孩有些不屑地撇过了头。
“那个。。。你们有什么事嘛，我就是开裁缝铺的。你看，这就是我的店。”男人身后有一间很气派的大屋子，外部的装潢非常耀眼夺目，透过干净明亮的玻璃橱窗，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摆放着很多的布料，以及挂在墙壁上的衣物，应该没错的了。
“果然就是这里，太好了，我们是找您来问路的。”
“哦这样啊，那你们先进来吧。”
两人坐在前台的椅子上，四处打量着着屋里的环境，各种从未见过的织布工具，各色衣物和花纹装饰，琳琅满目，两人都觉得非常新鲜有趣。墙角还堆放着许多上面积了灰尘的旧衣物。
男人端着一壶茶从后屋走了出来，在前台坐下，优雅熟练了给两人都倒了一杯。“既然是来找我问人的，那这里的规矩你们应该清楚吧。”
“什么规矩啊？我们是外地来的，对这里还不太熟悉。”
“我这呢，表面上看是一个简单的裁缝铺，但实际上也是这里的情报交易场所，不然我怎么可能在这么繁华的街道上供得起这间屋子呢。”
“嗯嗯是的。”
“如果是要打听人的消息，那都是明码标价的，这个我蒙不了你的，你去外面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都知道。”
“什么，居然又要钱？”
“你安静一点，先听他说。”少年按住了在一旁躁动不安的男孩。
“你的这位朋友，性子有点急啊，哈哈哈。”
“他可能刚来到这里，还有些不太习惯，您别见怪，请继续。”少年陪笑道。
“是这样的，我们根据外部特征，人员数量，到达时间来计算价格，也就是说，外部特征越不明显，人员数量越多，到达时间越早，相应的价格也就越高。”
“应该是四个人，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成年男子的腿脚不便，应该需要有人帮忙才能移动。外部特征上好像没什么，如果有可能的话。。。。那个女孩的脖子上。。。可能会有个蓝色的项链。。不知道这算不算。”
“什么？你居然还送她那种东西？”
“你先安静。”
“然后到达时间的话，应该是一周前可能就到了。情况大致就是这样。”
“嗯嗯我清楚了，人员数量有点多啊，费用应该会不少，不过男子腿脚不便这个特征还挺鲜明的，相对来说会便宜点。另外，一周前啊。。。时间有点久了，消息可能会很有限啊。”
“那。。大概要多少钱啊？”
“嗯。。。你现在身上有多少啊，我觉得你一个小孩子，可能支付不了这个价格啊，一般这种生意，我都是和成年人做的，和小孩做倒还是第一次。”
少年从身上掏出了钱袋，把里面的钱全都倒在桌面上，大概有几十枚硬币。
“只有这些嘛。。。”店主推了推眼镜，“应该不够啊。”
两人都犯难了，神情有些尴尬，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
“你们家里人呢？难道就你们俩一起出来的？”
“嗯嗯，就我们俩，我们是偷偷溜出来的。”
“欸，那就难办了，这生意不好做啊。。。”店主也觉得有些无奈，没什么头绪，无意中瞥到了少年身上的那件衣服。
“你这件衣服。。。质地倒是不错，这是你的嘛？”
“嗯嗯，这是我们家里专门请人订制的衣服，这上面印的就是我们家的家纹。”
“哦哦，原来是位贵族少爷啊，一时还真没发现。这衣服的质地和剪裁都是上等的，就是摆在普通店里卖，价格也是不错的，我以前也只是见过这种衣服，但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过。”
“哦哦。”
“你看这样行嘛，你把这件衣服卖给我，用来抵偿打听消息所支付的报酬，可以吧。”
“这件衣服。。。是我母亲。。。”
听到这里，站在一旁的男孩突然愣住了，表情有些复杂。
“反正这衣服你们家里也不缺，肯定备着很多件的吧，你就当是丢了件衣服而已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孩子打架常常弄坏衣服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嘛。至于家里人嘛，你也不用太计较的，只要你能够平安回家，父母肯定不会苛责的。再说了，你们不是为了找人嘛，只是一件衣服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呢？孰轻孰重，你自己选吧。”
“我。。我知道了，那就这样吧。”随后，少年有些犹豫地脱下来衣服，整齐地叠好放在前台，把柜台上的钱，以及衣服抵偿剩下的钱悉数收好，放进口袋里。站在一旁的男孩一声不吭，不停地用手扣着裤子，一脸不是滋味的感觉。
“三天后你们再来这里，到时候给你们消息，放心吧，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谢谢，拜托您了。”
两人正准备转身离开店铺的时候，被店主喊住了。
“喂，你现在不是没有外衣了嘛，就免费送你一件，虽然肯定比不上你身上那件，不过将就点穿上吧，反正也是干净的，和你身上尺寸也差不多，就是墙角那件深蓝色的。”
少年走过去，拿起那件衣服，仔细地端详起来。质地还是可以，只是有些旧了，胸口处有一只猫的纹饰，看样子也是什么大户人家里的衣服。
“几个月前一个男人拿着那件衣服来找人，说是要找儿子的下落，当时因为身上的钱有限，就把那件衣服临时抵押在这里了，后来他也没再回来取走，衣服就一直留在那里了。反正赎期已经过了，不嫌弃的话，那件衣服就送给你吧。”
少年道过谢，穿上衣服，就和男孩离开了。
两人正在路上走着，准备沿途打听红山会馆的下落，一旁默不作声的男孩肚子突然叫了起来，男孩很尴尬地捂着肚子低下了头。
“你也饿了吧。也是啊，我们中午才上岸，也没有吃午饭，一直忙活到现在，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少年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卖章鱼烧的路边小摊，诱人的香味四溢，“你在这里等一下啊，我待会儿就回来。”
“给！”刚刚跑回来的少年，气喘吁吁地向少年递过去一串新鲜热乎的章鱼烧。
“谢。。谢。”男孩有些腼腆地接下了那串。
两人坐在路边的木椅子上，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沿途的行人，都没有说话。
“那个。。那件衣服。。。”
“哦哦，你说那件衣服啊，嗯嗯，也没什么的。之前有一次我去找她不是和你撞上了嘛，然后，我们就打了起来，其实那天，我原来的那件衣服就是穿在里面的，因为懒得换，哈哈，然后就在地上磨破了，留下好大一个洞，可把我给吓坏了。”
“嗯嗯。”
“我们家的衣服都是定制的，修缮和订购都需要经过管家手里的记载，不然就没法拿到新的衣服。那段时间里，我的父亲心情很差，如果被父亲察觉我在外面打架，他肯定更生气吧。母亲为了不让我再受责罚，决定帮我隐瞒这件事，为了不被外人察觉，就开始熬夜用针线，亲自去缝补那件衣服，一连忙活了好几天，衣服才算完工。母亲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好，再加熬夜的过度劳累，之后就病倒了好几天。所以，从那以后，我就非常珍惜那件衣服，一直。。。”
“那个。。。对。。不起。”坐在一旁的男孩十分羞愧，手上的那串章鱼烧只是少了一颗。
“欸，没事的，如果我的母亲知道这件事情的话，她也是会支持我的，毕竟这是我们家对不起她们，一件衣服而已，根本算不了什么的。就算是要我的裤子，我也会给啊，大不了穿个裤衩直接上路呗，大热天的，这样还更凉快呢。”
“哈哈哈哈，你还挺有意思的，配做我的对手。”
“原来你今天才发现啊，也太晚了吧。”
“少来了，别给我蹬鼻子上脸。”
“哈哈哈，你又来了，难得正紧一回，这就原形毕露了。”
“要你管啊。”
太阳快要下山了，两人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船长所说的红山会馆。那是一家有些年代感的传统旅舍，专门接待来自各地的船运商。
船长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个人抽着烟发愣，这画面倒让少年想起了曾经的那个水果铺老板，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样，曾经的无数回忆也接连而至。
“船长！我们回来了。”
船长转头向他们望过去，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瞬间就呆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