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日,上午,范陈镇下辖某公安分局)
“辛苦了,伊斯坦布尔警员。”这个公安分局的局长拿着一份报告,右手敲着橡木桌面,“本局和本镇检察院已经确定那帮家伙所做行为属极严重违法,你的击杀行为符合《人类摩斯共和国公安警察职业规则》和《人类摩斯共和国刑法》规定的合法击杀程序,在执行过程中坚持忍让原则与不退让原则,成功保卫了公民的安全,应当嘉奖。同时感谢您为本地区除去了一伙日后可能出现严重发展的人类犯罪者!”
“不不不,这只是我应该做的!”伊斯坦布尔高举右手过头顶,用力敬着礼,“日后我还会更加努力!”
“我们已经通知优拉镇你下辖的那个公安分局了,他们表示会在你回去后予以嘉奖。”局长也站起身来,直身回敬礼,“这年头,能一挑四还全身而退的公安警察很少很少了。你是很优秀的,但愿你能早日得到晋升!”
“感谢长官夸奖!”伊斯坦布尔大身回答道,“请问昨天那个女孩……她怎么样了?”
“她啊,她太累了,做完笔录就睡着了。”局长重新坐下,盯着伊斯坦布尔的脸,“睡着之后还说梦话,全在喊她妈妈什么的……”
伊斯坦布尔摇摇手——他肯定是知道原因的,但他不想说,也不像听这方面的事情。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宿舍躺躺,一夜没合眼了……
“你也快点回去吧,一夜没休息了,辛苦了。”局长举起一支水笔,在一张纸上写了些什么,“国庆快乐,小伙子。去喊那个女孩一起回去吧……”
“国庆……哦对,今天是国庆节……”他有点迟钝,但还是转了过来,走出了这件办公室。
(过了一会)
瑞拉杰侧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轻轻地呼吸着。她的头发散着,一部分被自己枕着,另一部分铺在后面,盖在乳白色的枕头上。她还在睡梦中,丝毫没有注意到伊斯坦布尔的接近——昨天晚上,她太累了。精神一旦从紧张的地方放松下来,就特别可能迅速进入睡眠状态。
她的眼睛不是紧闭,而是浅浅地闭着,让人有种她随时会醒的错觉。她的嘴也合着,用鼻子缓缓的,轻轻地呼吸。除去别的声音,她简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看着这可爱的场景,伊斯坦布尔简直舍不得叫醒她,再此同时,他还感叹了一下这位少女的运气之差……
“瑞拉杰,起床了。”伊斯坦布尔说道,她没有任何反应,可能是因为真的太累了吧……
“瑞拉杰!”他稍稍加大了音量,瑞拉杰的眼睛抖了几下,但没有其他反应。伊斯坦布尔叹了口气,要是在以前警校宿舍里,他已经一脚把醒不过来的室友踹下床了(在他起不来的时候,室友也这么做)。但现在,他没法这么做。
“瑞拉杰!!”他几乎喊了起来,“起床了!”
她略微抖了抖,从睡梦中脱离了出来,慢慢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灰色的瞳仁显得很暗,“起床了,回家啦。”
她用一只手撑住床单,慢慢坐了起来,穿着一双单袜的她开始用脚找她的鞋子,眼睛半睁着。
“伊斯……警察先生。”她轻轻说道,“我……你……”
“别多想了,犯罪团伙已经被逮捕,你早就安全了。”伊斯坦布尔说着,一边转头,“我们回省城吧,这里离省城只有半个小时的路,很近。”
“警察先生,那个……”
“别说了,回去吧。”他开始向前走去,他知道瑞拉杰想感谢他,但他不想听。因为自己的疏漏,昨天她差点被杀掉……他实在是没有这个荣耀去接受这个感谢,“一起走吧。”
说完,他指了指瑞拉杰旁边的一个东西,她顺着方向看过去,发现了自己的制帽,“啊,谢谢了!”
“不必谢。”伊斯坦布尔继续走着,“我在公安分局门口等你,快点哦。我们一起走回去。”
瑞拉杰一直痴痴地看着这位警察的背影,直到他走过门,消失了。她才扣上帽子,慢慢站起来,整理自己的行装。
(四十五分钟后)
“伊斯坦布尔,你知道这次事件的严重性吗?”公安分局局长指着他的鼻子,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在上班时间缺勤,两次不来换班就不谈了,私自骑走公安局紧急备用的独角兽,还弄丢了,你知道就凭这个就能让你停职至少一个月吗?”
伊斯坦布尔此刻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任由局长责骂。
“当然,我知道你是为了送一位女性公民迅速回家,但是纪律就是纪律,是不容违反的!”这位局长说着,就开始在这间不大的办公室里晃悠,他举着烟斗,在桌子上敲着灰,“不过,看在你这次立下功劳的份上,就先不作处罚,下不为例!”他慢慢走过来,抬头看着比他高的伊斯坦布尔,搭上了他的肩,“作为警察,你不能感情用事,要多站在纪律的角度考虑考虑……”
说着,福特克就从这件二楼房间的窗户外朝里面打了声招呼,“国庆快乐!伊布尔(伊斯坦布尔的昵称)!局长!”,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正歪戴着那标志性的红色大盖帽,外套也不是穿着的,而是披着的,两根袖管空空荡荡地飘着,被风一吹,外套就好像一件红色的披风,就靠两个歪歪斜斜的肩章扒在他肩膀上,领带根本没有塞到领子里面,被风吹得飘来飘去。然后,他就迅速离开了。这身装扮如果被上级看到,肯定要革他的职。
局长一脸黑线,再次重重地拍了拍伊斯坦布尔的肩,“别学那帮整天在屋顶上跳来跳去的司法警察,他们就一帮痞子……你走吧,去巡逻吧,今天国庆,巡逻任务很重的哦!”
看着伊斯坦布尔离开,局长叹了口气,打开了一个红色的盒子,天鹅绒上,放着一柄金色的十字架,中间还镶着一颗红宝石。
“对不住了,这个金十字勋章,我就先帮你存着吧,伊斯坦布尔……”他说道,“现在给你实在是时机不对,下回再给你吧……”
(同一时刻,邮局)
“你怎么搞的?!”接待者对着瑞拉杰,拍着桌子,狠狠骂道,“旷工也要有个限度吧!昨天晚上没回来打卡不说,今天早上也没来上班!你是不是想卷铺盖回家了?”
“不是的小姐,是……”瑞拉杰正欲辩解,却被对方又一轮怒骂打断,“不想干了就尽早给我滚蛋!邮局不是你家,容不了懒鬼!”
“不是的……”“你别给我犟嘴!给我乖乖滚回去工作!再要我发现一次,就给我立马滚蛋!今天国庆节,但是不休假!我不想和你动气!你这……”
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不过她实在没有让它落下来,她低着头,低低地回答了一声,“是”,就转身离开了。她没有一点办法。
对啊,在当今职场里,打工的始终都是打工的,雇主,或者雇主的手下都绝对不会顾及任何一点打工者的事情的。他们眼中看到的,只有钱,钱,钱和业绩……不可能有人在这种地方安慰她,不可能有人因为她母亲刚刚去世而避讳。一切都是为了两个字。
生存。
她走出邮局,背上重新被填满的单肩包,缓缓走着——她不想走快,反正又没奖金。现在晴空万里,虽说是十一月份,倒也不怎么冷。但还穿着夏衣的她,已经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这次事件过去,恐怕一切都会恢复之前的状态吧。瑞拉杰抓住帽檐,抬起头,眯着眼看那直射的太阳。不会因为她母亲去世了,邮局里就会给她休假,就会给她免费的午餐。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啊!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双手创造啊!正如她之前握住拳头对自己发誓一样,她一定会继续努力加油的!
难道,因为这个事件,之前那个勤奋,努力,向着改变自己命运的方向奋斗的瑞拉杰就会消失吗?不,不会。她会更加努力,更加刻苦!因为,一切还会照常继续!太阳会在每天四点半时准时从西边爬出,也会在七点半时隐藏起来。怪物就不自然生成了吗?工作就不会继续了吗?不,仍旧要继续。
望着那明媚的太阳,想通了的瑞拉杰笑了笑,露出了她那洁白的牙齿。然后展开自己缩到帽子里的深灰色头发,继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寻找手上信封的地址。
一日一日,她不会休息。一日一日,伊斯坦布尔不会停止巡逻。
这件事,仿佛就这么从这个世界上淡去了,当那草草竖起的木质十字架倒下时,瑞拉杰的母亲,也应该会被彻底忘记吧。
想歇歇的,坐下,然后再站起来,继续走路。不要因为一次什么事情而影响你的一生的选择,是做人的一个要求。
瑞拉杰,在国庆节自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