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别，日后许就难再见一面了。”
少年视线微垂，细腻好看的眼睫投下一团阴影，嘴里吐出来的话淡而轻。
说完便缓缓抬眸，掀开眼帘堪堪露出那双净明深眸，定定的锁着小姑娘脸上的神色。
他说的太过无意，以至于韩玥清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依旧没做出反应。
本还有些雀跃的心，因为这少年的方才一句话，突然由衷涌出了些离别之伤感来。
他说的没错，今日一别，日后若再想相见，怕是有些难了。
她原就有些婆婆妈妈的琐碎思想藏在心底，一面为突获荣宠而不安，一面又极珍惜与展夜的友情。
见她微凝着小脸，表情还是呆呆傻傻，他定了一下，突然勾了唇畔笑了笑：
“收拾好了吗？若是去桦楼用早膳，收拾好了就可以出发了。”
秀儿在一旁回了句：“回殿下，已经都收拾妥当。”
展夜闻言，点了点头，站起身伸出手来：
“那，走罢？”
韩玥清目光落到面前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愣了一下便抬手覆上。
触及他的手泛着丝丝凉意，叫她忍不住微缩了一下。
没等她缩回去就被抓紧，展夜罕见的目光坚定，大手交小手，彼此体温交缠，缓缓趋于一致。
展夜则没再多说，只牵着她出了殿门，在众多视线下过了台阶，穿过过廊，越过萧蔷。
韩玥清不禁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清风宫，看一眼后宫。
她在这里认识朋友，在这里生活，经历不可谓不多。
她从没想过，这一世她会与后宫有如此渊源，一时百感交集。
深吸口气缓了下，才抬头看展夜，仿佛现在才想起来回答他那句话：
“也不是话本子里的生离死别，再见何难，我还要请你吃遍帝都呢。”
展夜闻言面上端着不变的神色，唇畔却不自觉勾了勾，低声应了声。
过到宫道，右手已经准备好了几辆车马，等到二人都上了马车。
秀儿和葡萄吩咐人将该带的的东西都装好，一行人这才缓缓出了宫。
展夜坐在车内，目光始终落在小姑娘头顶，后者毫无察觉，撩开车窗帘往外瞧。
“清清，我有一事一直心中疑惑。”
“嗯？什么事？”
韩玥清还在看渐行渐远的皇宫，感觉自己一面松了口气，一面又觉得心中闷闷的，实在有些复杂难明。
其实她早隐隐下定决心，陛下与娘娘虽高看她一眼，可究竟始于什么她心知肚明。这强加的一切，于如今的韩太傅终究算不上什么好事。
今日离宫，便是决定要做回韩家那个声名狼藉的姑娘了。
复又好笑，怪不得世人皆追求权与势，原以为如自己这种轮回转世的人本该没什么好稀罕的了，如今竟也有患得患失的感觉。
得失一瞬，人说有舍才有得，可究竟该舍什么，又舍得什么。
她回头看展夜，少年嘴里开开合合，她竟半个字没听到。
却见他神色一凛，担忧的微前倾了倾身子，抬手按在她肩膀上轻摇：“清清？？”
仿若就在耳边的声音让她堪堪回神，突然近在咫尺的俊脸然后视觉有些冲击感，她赶忙后撤了撤，轻咳一声：“你刚刚要问什么？”
展夜却她刚刚突然走神而不明，沉了沉再次开口：
“清清先前提及世子展谢时，好像对此人颇为了解。”
她还在胡思乱想，听他这么问，只以为他在好奇，隐约想起来之前她的确提过世子。
张口答了句：“哦，我速来爱听葡萄她们说些坊间传闻，世子如今可是京都说书先生嘴里的红人。不敢说了解，只是有所听闻。”
展夜蹙眉，还是想不通，世子就算寻人做的不够隐秘。
也不该在碰到上官荣前，坊间就有了传闻才对，难不成谣言都有了预知未来的奇能？
可他不知道怎么问出口，蹙眉兀自纠结了。
她二人这边心思各异，右手在外面驾车，技术可谓娴熟。
恰今日又出发的早，街道没什么人，故马车快又稳，不消一会就到了桦楼。
桦楼也刚开门没一会，这么早就迎来了第一波客人，接待的店伙计眼神更是独到。
立即就为锦衣华服的俩人安排了一个靠窗的二楼雅座。
落座后，那姑娘就迫不及待点了不少新出的花样，还是展夜出声提醒早膳不宜用过多，才停了手。
“还是宫外好！”她由衷感叹了一句。
展夜笑而不语，侧目望着楼下光景。
这条街道原是因为桦楼才繁荣起来，如今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有人来楼内。
没听到他回话，菜还没上，她便觉得有些无聊，便跟着望楼下。
“你在水乡那么些年，水乡可有什么好玩的？”想找些话题聊，便又开口。
展夜视线微滞，回忆水乡那么多年。
年幼时他就去了那里，那里远离帝都，最开始煞星之名还没传过去之际，那里还是挺好的。
鱼米水乡，虽没有帝都这么繁华，却也不失人情风采。
“有的。”他点头，收回视线，对面的小姑娘正期待的看着自己。
他眸光微闪，鬼使神差地笑了一下道：“若是日后有机会，你可愿去水乡？”
“自然是愿意的，我其实羡慕像世子殿下那样游走天下的，你说人活在世这么久，若不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广阔山河土地，那该有多遗憾可惜。”
她叹了口气，面上露出不符年龄的深远之意。语气感慨，仿佛真经历了漫长人生和无尽遗憾。
他愣了愣，复将这句话暗暗记到了心里。
“我有时在想，清清为何总是比同龄人要通透些，知道的也总比常人要多。”
比如展谢之事，又比如展妍丫鬟邀月所交代的，扑朔迷离又奇幻。
这话他似是下意识说道，却将对面的小姑娘惊到了。
她感觉自己僵硬了一下，只一瞬间店伙计便领着人来上菜。
倒叫她掩饰住了，复便低头将注意力转移到桦楼的菜品上，不再瞎问。
“这位客官瞧着眼熟，原可是来问过琵琶女的？”
伙计极其精明，上次也是这二位出手阔绰，留下不浅的印象，故开口想要打好关系。
展夜挑眉，看了一眼抬起头的小姑娘，便冷睨着伙计：“如何？”
他生性本就谨慎，又是多事之秋，看谁上来攀谈都觉得居心不良。
那伙计见这位少年，周身气势骇人，便惊了惊，连忙摇头：“没，没！客官慢用……”
说着就要溜走，韩玥清赶忙叫住他，暗中白了展夜一眼，复脆声问道：
“敢问小哥，可是琵琶姐姐有了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