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来了,我会挡在你前面。
因他的话,我没有任何迟疑地随他回到秋府,而雷没有来,“风雨”到了。
疏柳斋外,侍霜、侍雪等四位美婢伺立,疏柳斋内,秋夫人端坐外厅,身侧是楚家姐妹。俨然是等候多时。
“娘。”秋长风微施一礼,撩衣在左侧椅上落座,并翻手将抹着脚跟欲逃的我拖了回来。
“风儿,前几天,你这院子周围不准任何人入内,就连你爹和为娘,都要你的侍卫给挡了驾。现在,可以告诉为娘发生了何事么?”
他使力在逃心未死的我腕上一捏,“我受了伤,小海为我疗伤。因伤势较……”
“表哥,你受伤了!”惊扑过来的是楚惜云,满脸忧色,“伤在哪里?怎会受了伤呢?怎不请御医来医治……”
秋长风挥开几度要抚上来的素手,淡道:“惜云,你也是订了亲的人,自重一点。”
楚惜云花容易色,颤唇道:“表哥,你……你对不起……你对不起姐姐!姐姐是你自小订亲的人,原配夫人的位子你给了别的女人,让她伤心落泪不说,你竟然还要……”
“惜云。”秋夫人颜容微凛,“这些话,还轮不到你来说。”
“表婶!”楚惜云虽稍有惧意,仍未退却,“姐姐在此的亲人,只有惜云。惜云不为姐姐出面,谁还能真正疼惜姐姐?”
“你的出面,真的是为你姐姐么?如果长风是为你不娶你的姐姐,你会如何?”
“表婶,您怎能……您……”
“今日,我允许你随来,就是看在你是怜星唯一的娘家人份上。更是为了让你彻底死心,安心接受你父亲为你订下的那门亲事。如果你还想呆在这里,就给我拿出一个千金小姐该有的教养出来。”
“惜云,退下。”这一回,姗姗上前的是楚怜星,她将妹子推开,立到秋长风跟前,一双略有红肿的美眸盈盈相注,“表哥,我想知道,您对父亲说有意将怜星许配今载新科榜眼之事,是何意?”
“新科榜眼才华横溢,处事磊落,正直坦荡,且机敏聪慧,懂得审时度势,乃佳婿上选。表哥也是考察良久,方向令尊推荐。当然,如果怜星你不中意,表哥不会勉强你嫁他……”
我一惊:这是何时的事?
“长风!”秋夫人美眸自我身上一扫而过,况味不明地落在她不听话的儿子脸上,“你和怜星这桩婚约是你的祖父为你订下的。”
“祖父当年,要我照顾怜星一生。到任何时候,我都不会违背此诺。”
“但如果你没有认识小海,你会娶怜星。”
“或许如此。”秋长风颔首,“如果我没有认识她,就说明您的儿子一生一世都与****绝缘,您希望您的儿子一辈子都不识****滋味么?”
一声抽泣压抑响起,是……楚怜星。
秋夫人起身揽她过去,叹道:“风儿,你对****是如何认定的?娶襄西王郡主为妻,也是因你识得****?”
“以娘的智慧,应该明白长风何以会娶襄西王郡主。”
“你既然可以娶她,为何不能娶怜星?”
“娘更明白。”
“不管为娘明不明白,你都要说个明白。”
“怜星。”秋长风目光投向呜咽吞泪的楚怜星,“你与襄西王郡主不同的是,我是我所疼惜的。娘说得对,如果我不曾爱上什么人,也许就当真能把娶你视作是对你最好的照顾。但当我已经确信不能爱上你,且这一生只会让一个人住进心里时,再娶你,就是亵渎你了。所以,我不能再娶你。”
“表哥,”楚怜星举起泪眸,“不能爱上怜星么?永远不能么?”
“不能,永远不能。”秋长风断然道。
“表哥……”楚怜量泣声加剧。
美人垂泪,秋长风岿然而踞,“如果,你不在意我不爱你,我可以遵从两家婚约,娶你进门。但是,你必须知道,就算我娶了你,你仍是妹妹,而我不可能与自己的妹妹有夫妻之实。”
“表哥,你……还是讲出来了,怜星还以为,你也许不会讲的……”楚怜星双手掩面,泪珠由指间渗落,娇躯娇怜如风中弱柳,“……怜星真的如此不堪么?不能让表哥爱上……”
“你错了,怜星。”秋夫人抚其肩,柔声道,“不能让长风爱上,并非你的不堪,只不过他不是你的那个人而已。就如小海,对你的表哥来说,她是珍宝,但对于不爱她的男人来说,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丫头。若你能退出一步,终能找到一个将你视作珍宝的男人……”
“表婶,连您也……您赞成表哥他……”
秋夫人叹息,“难道怜星你想一生都不能体会被一个男人当成女人珍爱的滋味?你可知你一旦选择了那条路,届时,就算有怨有苦,你也要独自承当且与人无尤?”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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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如果……”
人都走了半天,房子里也寂静了半天,我偷眼睇着闭目养神者,几回欲言又止,他都听若罔闻,且神色显然不豫,莫名地让我忐忑起来。
“说啊,猫叼了你的舌头不成,怎不说了?”我打住不语时,他反倒问起来了,且语气一如既往地凭般让人讨厌。
“如果怜星小姐当真能够在意你不爱她,或者想在婚后天长地久的相处中让你日久生情,你当真会娶喔?”
“你——”他豁然睁眸,“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我……”我是不明白他为何骂人。但我骂不过他,打不过他,不和他一般见识就是!我掉头,想到里间榻上好睡一回。但迈不三步,就被他拦腰揽了回去。
“没心没肺的狠丫头!”继笨丫头蠢丫头脏丫头臭丫头后,我头上又冠了另一个名号。“但凡有点良心,这个时候不该感激涕零地对本公子投怀送抱么?本公子怎就凭般苦命,遇上了你?”
我躲着他来意鲜明的嘴,“你倒说说,我为什么要感激?”还“涕零”?好恶心。
他在我臀上狠打了一记,“算了,本公子认了,谁让本公子眼光忒差,找上了你。”
什么话?我不服地还以颜色,咬了他下巴一口。
他目光顿时深浓。到这个时候,我若还分不出他眸色转换的不同,就当真是一个蠢丫头了。他怒时的绿意,是透人肺腑的寒。但这时的绿意,是……
“不行。”我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
“为什么不行?”
看他的表情,我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么?“我说过的……”
“方才你不是一直在场!”
是啊,方才我一直在场。楚怜星以弱花娇怜之态,祝表哥和小海情真爱坚,两情长久,而后,申明成全之意,那姿态,高贵端庄,毫无瑕疵。
“如果她……”
“你关注的只有这些是不是?”他又狠拍我臀上,“我还算了解怜星,她尚有些傲气,在我已经将话挑明的那般地步的情形下,不会执意屈就。”
“如果……”
“如果她委曲求全了,我别有对策,满意了罢?”他白牙冷森森地在我颈上唇上闪了闪,却没有如我所料的咬下来,“还有什么话,一并问了,以后少给我动辄就以逃跳了事!”
我鼓腮,“哪有?”
“没有?”他挑眉,“方才,你见怜星在此,又想逃是不是?”
“那只是……”只是离开这个场合而已……嗯?
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挫伤,我豁然明白,他想要的,是不管何时,我都和他站在一起面对所有事。我以往对他动辄以消失待之的行事态度,是着着实实伤了他的。
“你何时开始安排楚怜星的婚事?”
“太后寿辰来临,怜星的父亲也在赴京贺寿之列,我趁机向他提起。”
“但我听小侯爷说,你的父亲是要在你离京之前为你娶她过门的?”
他眉峰不愉快地皱起,抿了抿薄唇,道:“那只是父亲在说。”
“可是,那时你为何会有解婚之念?你那时并未记起……”在他倏然凌厉的眸光中,我心虚地打住,讨好地赔笑几声。
“我那时的确不记得我爱着那么一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但我明明白白的晓得,我不爱怜星,见着她,我只确定她曾是我真心疼惜的妹妹,如果娶了,就连那一丝疼惜也没有了,明白了?”
“可是……”
“什么可是?那些时日,我睁开眼的第一事,就是要与满胸臆无从解释的空虚抗挣,因它强盛到几乎能把我吞没!这世上,除了娘,我再看不到任何可值得我怜惜的人与事,所以,我布排好了一切……”他语音戛止,指节在我喉上轻轻抚挲,“每想到那些行尸走肉的日子,我就想掐死你!”
“我怎么知道会如此?”在他之前,我不是没有对别人施过同类术力,别人怎就能一切如常?难道只因他是狐狸,就分外与人不同起来?
“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你不知道那些日子我看着怜星,会无端的厌恶,看着惜云,连厌恶的心情都没有。以怜星父亲的官衔不一定要进京贺寿,此回来主要是为了怜星的婚事。而我不惜以职权相胁,让他迅速为惜云订下亲事,并答应为怜星另择良缘!他曾是我除了祖父以外最尊敬的长者!满意了?”
我我我……满意什么?他瞪我的眼神里,怎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错?
“接着,继续。”
什么?喔……“你的王妃,她……你爱她么?你们的孩子……”
他瞬也不瞬地盯着我,唇角忽掀一丝笑意。这机诡莫名的笑,使我周身寒意陡生,“是你要我把一切摊开来谈的……”
“小海总算做了一件让我满意的事。”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