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凶抓住后,翠姑很快就被送了回来。看着她一身的伤我心生内疚。事情都因我而起。所幸秦护卫给翠姑处理过伤口,待她回来时身上的伤已好了大半。没想到这个秦护卫可不仅仅是不嗜杀戮,心肠还好着呢。在这样一个年代可真是少见呀。事情至此,翠姑虽还需卧床,但不用我时时守在身边。我便经常从伙房顺点鸡蛋白面,偶尔还能弄到肉汤来给翠姑。
这日午时我正在灶上烧水,却见妞儿跑了进来:“姐姐姐姐,有人让我捎东西给你!”。说着便将一个没有字的信封给了我。谁会给我写信?
“谁给你的?”我疑惑的问妞儿。
“不认识,我去送食材路上遇见的好看哥哥给的。”
好看哥哥?除了复生我好像并不认识什么好看哥哥吧。打开信果然是复生,我虽不太认识繁体字,但也能猜出个大概:让我后天去废园相会。下毒之事已了结,他为什么还要找我?虽说我心里感激他救了我这么多次,但他毕竟是大少爷的人,我跟着他走的太近,不仅大少爷看不顺眼,估计连二少爷都要疑心我是大少爷的人。到时候只怕小命不保。更何况…我还有一个顾虑。
二少爷设局查奸细那天,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敢说。那就是大少爷身边有二少爷的眼线。二少爷是如何确认身边不止青梅一个细作的?关于二少爷的流言是在青梅死后几天才传出的。为什么会等上这几日才放出消息?应该是在确认二少爷身边是否还有大少爷的人。若有,那大少爷在那几日应该已收到了青梅的死讯。可二少爷如何能够确定大少爷收到了消息?那必是大少爷身边也有二少爷的人,并且是经常在身边的人。打定主意后,我将信烧掉,当没有看见。
翠姑的伤好的很快,一月有余就恢复得差不多。自从我没有理会复生后,他也没再来找过我。日子又恢复了从前平静的样子,我松了口气。
近日府中出了件大喜事:大少爷定亲了!未来的大少奶奶乃曹丞相家的孙小姐。听说这曹丞相虽辞官回乡,却门生满天下。跟侯府比,这位曹小姐的家世一点也不差。虽说下人们打听不得主家的事,但定亲这件大喜事也带出了少许大少爷的八卦。听说大少爷早已年逾二十,因身子弱,一直没有合适的定亲对象。也不知这曹丞相如何考量的,竟答应将家中嫡出的孙女嫁过来。不过这倒不是我们这些仆役能够妄议的了。话虽如此,大少爷的亲事却给我们带来了实打实的好处——银子。因府中有了这大喜事,周姨娘便吩咐每人多发一月的例钱。这可缓解了我不少经济压力呢,想到前些日子借下的钱财就头痛。
为了照顾翠姑我已很久没有在伙房值夜了,现今翠姑身体好的差不多,我也不用夜里再照顾她了。且准备大少爷定亲事宜繁重,丫头们都外出采买了,我便又被安排今晚在伙房值夜。
大约亥时,我听到有轻轻的叩门声,想着大约是哪位主子的院里需要东西,便起身开门。却看见复生探了脑袋进来:“小丫头,见你一面可真难啊。”
一听是熟人的声音,我本能的要关门,却发现他已抵住了门角。
“大晚上的你来干什么?”我警惕的问道。
“你那日为何不来赴约?”复生并不回答我,直径问道。
我不语。
“你不放我进去吗?若旁人见了咱俩如此僵持,可说不清楚了。”复生见我不说话,笑着说道。
“你若无事请赶紧离开!”我可不想再跟大少爷扯上关系。
“谁说我无事了?大少爷吩咐吃夜宵,让我来取。”复生不依不饶。
“大少爷的吃食从来都是院子里小灶直接供应的,怎么会让你来这公灶上取?!”我才没那么笨呢,上你的当。
复生见我如此态度,只得拿出了大少爷的令牌。看来复生说的是真的。可真奇了怪,大少爷怎么突然想起来公灶上拿夜宵了。可以妈妈丫头们都外出了,伙房别说夜宵了,连剩饭也没有。我突然想起柜子里还有几个鸡蛋和一包小米,便想着做个鸡蛋羹和小米粥,再就着点咸菜,大概能应付大少爷吧,总比什么都拿不出好。想来堂堂侯府大少爷,什么美味珍馐没吃过,反而这种可口小菜不会常吃。再多我也做不出什么来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于是我让复生等着,自己亲自下厨。
“你是在做什么呀?”复生看我忙里忙外,便问道。
“鸡蛋羹”我并不想理他,简短回答。
“鸡蛋羹是什么呀?”
“……”
“你为何那日没来赴约?”复生继续问,语气里有好些委屈。
“我不想来,而且我不识字,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我敷衍道。
“不识字你怎么懂得那么多诗文呀?”复生继续问道。
“……”我穿越来的不可以吗?!
“哎,我来伙房找了你好几天了,你都不在。今天总算碰到你了。”复生说着,眼神黯淡了下来。
看着他失落的样子,我不知所措。说实话,若没有复生我恐怕都死了好几回了。可是我只想在这个残酷的世间中偏安一隅,便叹口气说道:“复生公子,不是我不愿意理你。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烧火丫头,只想安逸的生活在这个小小的后厨。我若跟你接触过多,会惹祸的。”想了想,我继续说道:“复生公子,可能你不相信,我在来侯府前也有过很幸福的生活,子孝父慈。后来我母亲重病,父亲在母亲去世不到半月就迎娶了后母。自从后母生进入了我们的生活,父亲对我日渐冷淡。来侯府前我生了一场重病,那时候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没人管我的死活。我就想着要是能活着,只要能活着就好。可是…病情让我连呼吸得力气都没有,我感觉自己就要死了,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到。”我双眼微红,过往的记忆汹涌而来,连带着胸腔仿佛都感到了灼烧般的疼痛,让我本能的喘了起来。
复生走过来,想扶住我的双肩,手却停在了半空,最后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帮我顺气。我缓过来后继续说道:“后来我的病奇迹般的好了,又被卖来了侯府。可是…病床上的我一直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得了什么病。”是的,那不是什么病,那是喝了百草枯才有的症状。我说的平淡,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不过是外婆留给了我一笔遗产,有人想占为己有罢了。”我盯着复生眼中泛着泪光:“复生公子,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可是我只想清清白白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无论是大少爷还是二少爷我真的害怕参合进去。我不是故意躲着你,我是害怕大少爷和二少爷的争斗让我连活命这个简单的愿望都不能实现。我感觉自己像在被什么拖到泥潭里,却没有人能拉我一把。”
我抬头看着复生,他还是初见时的模样,清高俊逸,雅怀有概。山壑大川藏于眼中,宛若浮云飘逸,不复似这世中人。
复生神情复杂,眼中似有感触,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他张了张嘴,又好像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走到我面前,轻轻将我环抱到胸前。我脸颊滚烫,隔着衣巾感受到他身体的炙热,听见他略微加快的心跳。大概是常在大少爷屋里走动,他身上藏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让人感到清明。
“我会护着你的,相信我。”复生说着,然后又重复了一遍。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曾努力将自己包裹起来,不让自己在这个世界有任何羁绊。可是复生一句“我会护着你”便将我的外壳慢慢融掉,似有什么淌进了心底。
“哎呀!不跟你说了,鸡蛋羹快蒸过了!”我慌忙岔开了话题,跑去灶台。还好蛋羹没蒸出蜂窝,还好没有让他看出我的窘迫。我装模作样的撒上了葱花,摆好了盘,掩饰自己的心虚。然后让复生将宵夜端去给大少爷。
复生看看我,并不行动,只拿起了小勺自顾自的吃起来。我瞪大了眼,想要阻止他:“你在干什么?!吃了大少爷的夜宵我可再没食材可以做给他吃食了!”
“谁说这是给大少爷的?”复生满意的说道。
“不是你说大少爷吩咐你来拿宵夜的么?”我盯着他。
“可没说是给大少爷的呀。我饿了所以让大少爷给我令牌来拿点吃的。”复生狡诈的笑着。
“………………”
“我不来如何能知道丫头的手艺这么好呢!”复生继续说道:“这鸡蛋羹十分别致。不过我更喜欢辣口的吃食,小丫头下次记得啊!”
嗬,谁跟你有下次。我翻了个白眼,虽然我已弱了这气势,却不能输了道理,便说道:“苏先生说了: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高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只有这清淡之食才能品味出食材本身的味道呢。”虽然我也爱吃辣,嘿嘿
复生哈哈笑来:“苏先生是谁?真没想到我们目不识丁的小丫头词文张口就来。”
我知道他是在嘲笑我骗他自己不识字。可我确实不认识繁体字呀,也算不得骗他。
“谁跟你是我们。”我假装嗔怒,又红着脸说道:“你要是能找到排骨,我可以下次给你做一个炸排骨。这是我最拿手的菜了,就当是答谢你的救命之恩了。”
复生笑得灿烂,仿佛有什么情愫在这暖味的空气中酝酿了开。
“啊!对了,你要小心,大少爷身边有二少爷的人。”我突然想起之前的顾虑,说道。
复生有些惊讶,我便把之前大少爷设局查奸细之事连同我的猜想同他说出。复生看着我,眼中的柔情转为了欣赏,温柔的说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们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