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其实当时，我并没有明白奈良的意思。
沈仲明第二次来夜茉莉是在三天后，周六的夜晚，店里人满为患，我们不得不抱歉的推掉一批又一批的客人。他推门走进来，门口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声响，陈林并不认识沈仲明，于是笑着走上去。对不起，先生，我们客满了。
我坐在吧台后面，并没有看到他。刚刚吃完饭，打着呵欠，整个人显现出一副疲懒的狼狈相。突然听到有人唤我。小莫，是你吗？
我记得他的声音，听到这声呼唤支撑着站起身。我看到沈仲明，穿着薄款的黑色风衣，深灰色线衣，黑色裤子。店里已经有女客人开始看着沈仲明窃窃私语。陈林听到他唤我，立刻露出警觉的神色。因为在他的认知里，我并没有这个朋友。他看到我，露出一个笑容，说不出的英俊好看。呵，小莫你果然在。
我慢慢的从吧台后转出来。仲明，你来了。
他笑笑环顾了一下四周。看样子我来得不是很巧，没有座位了。
怎么会，老朋友来，永远有座位。我笑着说道。其实在夜茉莉里永远有一张大一点的空桌，完全是为了朋友们留下的，就是预防目前的这种情况。我领着沈仲明来到那张桌子坐下。
大建筑师，你要喝什么？今天奈良在家。我笑着将菜单递给他。
沈仲明打开菜单，很快合上。给我一杯热牛乳。
我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热牛乳？我没听错吗？
是啊，你没听错沈小姐，我年龄大了晚上睡眠本来就不好，这个时间……他扬扬手看了看手表。这个时间再喝咖啡，简直就是老寿星找砒霜吃。
我抱着菜单哈哈大笑，随后转身向陈林喊道。一杯热牛乳！陈林不住的向这边张望，我故意不回应他的眼光，他吃醋了。我重新面对沈仲明掩着嘴笑。仲明，你比我想象的有趣的多。
苏奈良是否把我形容成一个极为无趣的人？他佯装生气的说道。
难道你不是吗？是奈良那极具特色沙哑而慵懒的嗓音，悠悠的从我身后传来。我转过身，奈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楼上下来到店里。她穿着一件看起来旧旧的蓝色棉布宽身旗袍，长长的头发编成一条松散的麻花辫垂在腰间，手腕上带着一大串叮当作响的银镯，淡青色布鞋。若不是周围还有无数的客人，我肯定会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民国。
沈仲明看见奈良连忙站起身来。他显得有点紧张。苏奈良显然是早就习惯了沈仲明的这种反应。笑着揶揄他。干吗起身？要给我行大礼吗？过年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我被奈良这突发的幽默感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沈仲明皱了皱眉。奈良，你始终不放过我。语气里竟带着一丝委屈。苏奈良随即露出释然的神色，走上前来向他摆着手。
好啦好啦，那么多年的老朋友，连玩笑都开不得吗，快坐下。沈仲明听话的坐下，奈良坐在他对面的位置。随后招呼我来坐。陈林在这时为沈仲明端来热牛乳，奈良随即站起身向陈林介绍到。陈林，这位是我的老朋友，沈仲明。
陈林听了奈良的话，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急忙向沈仲明伸出手。你好，我是陈林，夜茉莉的老板。沈仲明掏出名片递给陈林。
没想到这家店的老板居然如此年轻。沈仲明叹道，随后看向奈良。我们都老了。
奈良撇撇嘴。你老了是真的，我才没有老，不要把你我混为一谈。
我笑着看着他俩，尽管从不曾在一起，但是那语气俨然一副老夫老妻的模样。奈良有沈仲明在身边无疑是好的。这时，突然一个羞怯的声音传入我们的耳中。
那个……能打扰一下吗？
我们一齐转过头去，是两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公司白领的模样。穿着整洁的职业装和半跟鞋。全部长得秀丽可爱。看我们一齐转过头去，两个女孩顿时有点紧张和局促。那个……其中一个较为高挑的女孩取出了自己的名片递到沈仲明面前。另一个女孩看到也连忙递上自己名片。沈仲明见状连忙起身毕恭毕敬的接过女孩的名片并且报以礼貌的微笑。两个女孩脸上一红，急忙跑开了。
沈仲明整了整衣衫重新坐下。我们顿时集体笑了出来。仲明越老越有魅力，难怪一直不要成家。苏奈良喝着威士忌加冰懒懒地说到。沈仲明的面子明显有些挂不住，连忙推脱说要打电话走出了店去。我轻轻推了奈良一下。
奈良，你既然不会和仲明在一起，何必这么刻薄他。
奈良大概也知道自己失态，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起身向我道。小莫，麻烦你去帮我看看他吧，我回楼上监督小良庆写功课。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掉了。我看着陈林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走了出去。沈仲明站在店门外独自一人抽着烟。四月的夜晚，多少有一些冷，我轻轻打了个寒战。
为什么不进去，空在这里吹冷风。我开口道。
沈仲明一惊，随即转过身来。看我出现，连忙掐掉了手上的烟，随即便脱掉身上的外套披在我肩上。这一连串的动作让我有点措手不及，我拉拉身上的衣服轻轻一笑，沈仲明是彻头彻尾的绅士。这点，有点像一个人。
怎么不进去。我站在他身边说道。
我不懂。仲明缓缓摇头。奈良为何永远这样待我。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一丝的痛苦。
仲明，或许她只是害怕你会离开她。
那她为什么并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沈仲明的看着我。小莫，你能告诉我吗？
我微笑。仲明，爱情是一件复杂而郑重的事情，我自己都处理不好，如何给你意见？沈仲明看着我眼神中透露出迷茫与惊异，他微微后退了半步。
小莫，你到底是谁？
我是沈小莫，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名字，也可以叫我福禄寿。我笑着眯起了眼睛。沈仲明听到我的话，连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走上前轻轻揽住我的肩。
走吧，我们进去吧，我的热牛乳还没有喝完呢。我绝倒，大部分时候，沈仲明无疑是个英俊可爱到极点的男人。那晚奈良没有再露面，就连仲明走的时候都没有下来相送。沈仲明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耸了耸肩，径自离开了店里。
慢慢的，他成为了这里的常客。他来的大部分时候，奈良都并不在家。他也很坦然，有时只是来跟我聊聊天便离开。我向他坦白除了黑咖啡我什么都不会做，所以沈仲明每次来都只点黑咖啡和热牛乳。终于有一天我对他对说。仲明，或许我可以把咖啡和牛乳给你调到一起，你要喝拿铁吗？
沈仲明一副皇恩大赦的样子不住点着头，逗得我哈哈大笑。我不明白，奈良为何这么久，都没有选择他，而是选择了林德庆。在奈良搬来后，我见过林德庆的照片。那是一帧黑白照，摄于北京香山。听奈良说，那年的红叶，格外的美，像是染了血的晚霞。林德庆穿着棉风衣和粗布裤。站在路边，手中夹着一支烟。应该是奈良抓拍的瞬间，他看向镜头，眼神有一丝茫然，他微微皱着眉。无疑，林德庆在人群中同样是个出色的男人，但是我的观点和当初敏桃的不谋而合。他看起来让人有如芒在背的感觉，带着说不出的阴冷感觉。而仲明，永远让人觉得温暖和充满情趣，尽管我知道，他的过往并不是那么的欢愉。
但是一切总的来说还是波澜不惊的。日子一天一天缓慢的逝去，日益温暖的天气不住的提醒我距离预产期已经越来越近了。每次去进行产检的时候，听到的都是医生给予的好消息。宝宝在健康顺利的长大。我曾经对奈良说。这一定是个比我坚强的孩子，在他还是个胎儿的时候便体现出来了，尽管我常常面对着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但是他依旧执着的成长，这让我感到欣慰。
预产期大抵在6月的最后一两天。待到六月中旬时，家里的气氛已经变得有点紧张。奈良和陈林尽量不离开我身边，生怕有突发情况发生。我告诉他们根本不用这么紧张。天气越来越热，我的心情也难免有点焦虑和烦躁。沈仲明常常来看我，他向陈林提议，要不要让我提前入院。但是我们都不希望这样，我想在家里，只有家里才能让我感到安心。
一天晚上，我莫名其妙的难以入眠。那天夜茉莉的客人多得离奇，陈林关了店门后体力已经接近透支，早早道了晚安回到屋子里睡觉。我倚在大大的靠枕上读东山魁夷的《京洛四季》，看着书里面的插画，到了将近一点才勉强有了睡意。我慢慢躺下，拉紧了夏凉被，闭上眼睛。不知为何，我突然那么想念家明。那一刻的想念，没有掺杂任何的怨怼和不满，只是单纯的想念。带着深深的爱恋。
我的意识慢慢朦胧，但在我还没有彻底熟睡的时候。一种奇异的感觉突然使我惊醒。我睁开眼睛，撩开被子。随后取起了放在枕边的手机拨给陈林。陈林很快接了电话，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我没有等他开口便径自说道。
陈林，快来，我的羊水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