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子没在水里,我自己也是水性十足的人了,在水里能像鱼儿一样游来游去并且自在呼吸,于是张口吸气,猛一下被水呛醒来,呛得我连连咳嗽。
潇潇把他一根头发塞进我嘴里放水,把我呛醒来了。
“你这小家伙,怎么能这样欺负爸爸?我会被你呛死的知道吗?”
“是小春姑姑让弟弟把你叫醒来!”清清笑着说,他的绿头发长长地在身后拖着。他好像比昨天还高兴,“爸爸,你说今天要在水里抓鱼,可你睡着不醒来。”
我坐起身子,晃晃脑袋,还是感觉疲乏。昨天太累了,一天两天缓不过精神来。可两个孩子看上去倍儿精神,野外是他们的世界,他们当然精神了,清清拽着我的胳膊要我出去。
“妈妈呢?”我问清清。
“妈妈在厨房做早饭,爸爸,快走呀,我们去水边。”清清使劲儿拽我。
“可爸爸还要洗把脸,还要吃早饭,还要换一身衣服,很忙的,你和弟弟先玩,我收拾好了再陪你俩。”
他俩出去玩了,我到卫生间尿尿,忽然想到是在荒蛮无人的野外,干么还在屋里上冲水马桶?这个......马桶里的东西冲哪儿去了?忽然又想,我的水儿子潇潇,我好像没见过他尿尿。
我到厨房里看老婆做什么早饭,又是面糊糊蔬菜肉菇汤,天天早上吃这玩意儿,没一点儿食欲了。
“不吃,我要吃鱼,我和孩子们去捉鱼。”
“哪能那么容易捉到鱼,先将就着吃一口。咱们从城里出来,要在这里长期生活下去,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吃饭,我们得找到足够的食物。”
“我们不是拿着很多面粉吗,够吃一段时间吧?”
“老公,总不能让孩子们天天吃面食吧?他们要吃肉菇,可肉菇不多了。”
“吃啥肉菇,在野外,我们吃真正的肉食,我们吃鱼。”
洗完脸,吃了两碗面糊糊汤,出门看护两个孩子,领上他们在沼泽边的水里找找,看有没有虾啦鱼啦之类好吃的东西。
小博开着坦克拉着小春往上游去了,想找找有没有其他人家。东边远远的地方,我们的车子是个小小的灰点儿,缓慢移动着。
“爸爸,快来呀,看我们发现了什么?”
清清在下游一丛浓密的草丛边喊我,昨天我们三个差点陷进淤泥里,可他俩又走进和昨天一样深的地方去了。
“喂!小心着,又陷进泥沼里啦,快出来。”
“不会啦,爸爸,弟弟把泥里的水吸干了,你看!”
清清使劲儿跳一下,并没有陷进去。窄窄的一段泥地果然干硬掉了,上面留下一串两个孩子的小脚丫。我顺着脚丫走过去到他俩身边。
“爸爸你看。”清清拨开这丛草叶子让我往里看。
是一窝水鸟蛋,捡回去让老婆煮上,我们六个人正好一人吃两个。我拿起一个鸟蛋仔细看,清清的绿头发伸过来触摸着鸟蛋,他说:“爸爸,不能吃的,”
“清清,里面有快孵出来的鸟宝宝吗,所以你说不能吃?”
“是的,爸爸。”
“那好,我们找一窝还没有鸟宝宝的鸟蛋捡回家让妈妈煮着吃。”
下面还有一大片这样的草丛,里面肯定有野鸭子或沙鸥的窝。潇潇的脚丫子踩在软泥上,周围一坨泥面立马干硬掉了,我和清清拉着他往下面那些草丛里去。
“儿子,千万不敢滋水,只能使劲吸,听到没?”
“好的爸爸!”
不知道他的身体吸饱水后到底能装多少水。
我们三个人小心翼翼走到那些草丛跟前,把几只野鸭子“扑棱棱”一下惊飞出去了。果然有四窝鸟蛋,高兴坏了!每个窝里挑出来三四只,让清清的头发检查一下有没有正在发育的鸟宝宝,没有的话我们就拿走。每个窝里都有十几枚鸟蛋,我们只拿走三四枚。
“儿子,鸟蛋不能全部拿走的,鸟妈妈不能失去孩子,但在没有孵出鸟宝宝之前,我们可以偶尔吃两三颗。”
“可是爸爸,我们拿走了十二颗。”清清说。
“可是我们有六个人,每人吃两颗。”
“可是爸爸,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吃鸟蛋?它们会让我们吃吗?”
清清迟早问这样的问题。我们在野外生存,为了食物,为了生活下去,我们可能要吃鱼吃虾,吃其它动物,清清能和动物们交流,这是他这几天表现出来的天赋,可我们要吃肉维持生命,这就是极其尖锐的矛盾,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清清,听爸爸说,昨天晚上我们家外面的狼狗一家四口,它们是食肉动物,它们捕捉到其它弱小动物会吃掉的,这是野外自然界里的生存法则,没办法的事儿,我们阻止不了它们吃别的动物,你慢慢就明白了。”
“可是爸爸......我觉得鸟妈妈还是不同意我们吃它的鸟蛋。”
“可是清清,我们只吃两三颗,没关系的。”
“可是爸爸,你拿了十二个。”
清清是不希望我伤害鸟呢,还是觉得我拿的鸟蛋太多了呢,照他的意思,我们连鱼虾都不敢吃了?他不会连鱼虾是什么心情都能感受到吧?真这样的话,那我们怎么活下去!
这十二个鸟蛋里还没有发育雏鸟,我拿回家让老婆煮上吃。
潇潇一手捏着一个,清清一手捏着一个,我用衣服襟撩着八个,拿回家给老婆,她惊喜地说:“哇!鸟蛋呀,太好了,我煮上给孩子们吃一顿。”
“妈妈,我觉得鸟妈妈不喜欢我们,因为我们吃它的蛋。”清清有点儿不高兴地说,但他把手里的两个鸟蛋还是给妈妈了,让妈妈煮上。
老婆用无奈的眼睛瞅我,我耸耸肩表示也很无奈,看样子我们不能捕捉一只清清能感受到它心情的野生动物当食物吃一顿。
十二个蛋煮出来剥了壳给两个孩子先吃,蘸一点咸盐,他俩吃的美滋滋的,我问潇潇:“好吃不?”
“好吃,爸爸,你吃!”潇潇递过来让我吃一口,我少少咬了一点,这个味道,不是城里任何食物能相比的,这是孩子们出城后吃到的第一口野味。
老婆也吃了一个,她说太好吃了,她在小时候吃过她爸爸从野外捡回来的山鸡蛋,那个味道永远忘不掉。
“爸爸,我觉得可以吃一点鸟蛋。”
清清把一个鸟蛋吃完,他不得不这样说。我和老婆被他的话惹得呵呵笑,他是正长身体的孩子,需要充足营养。
小春和小博开着车在周围转了一大圈儿,灰头丧气地回来。
“钟文哥,周围没找见有人生活的痕迹,不是戈壁沙滩就是泥地沼泽。”小春忧虑地说。
她这样忧虑,是因为她不知道在这荒郊野岭里我们能否生活下去,她不喜欢城市里的生活,但不是不喜欢有人气儿的地方。
小博看样子无所谓,他一脸兴奋,从兜里掏出一把红艳艳的小果子说:“看,钟文哥,这是什么果子,能吃呢,甜滋滋的。”
我一眼认出这是野枸杞果,是能吃的果实,但不是所有红颜色的果实就能吃,这样随便吃野地里的果子是很危险的。
“小博,以后注意,千万别乱吃野生的果子,拿回来我看看再说。你嫂子煮的鸟蛋还有几个,你们俩吃去吧。”
“真的?太好了,还有鸟蛋啊,可我姐说这里不好,有什么不好的。”
小博是馋猫吃货,一口气吃掉了四个鸟蛋。
“喂,别吃完了,给两个孩子留着,我们再去水里找找,看有什么可以吃的好东西。”
我和小博再去水洼处找找。想当年,黄河边的草丛泥洼里有很多泥鳅,我们捉来一些烧着吃。
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叫嚷着跑到我们前面去了。我们找一处水洼宽阔的地方,周围的淤泥让潇潇踩在上面吸干水分,我们再踩上去。
蹲在一片长着芦苇的水洼边,我们轻轻拨开伸出水面的芦苇茎秆,因为水是静止不动的,澄得很清澈,能看到泥底,一群黑头呆脑的蝌蚪惊慌四散,蝌蚪这玩意儿从来没有吃过。再拨开一把芦苇茎叶看,看到两只有五厘米长的虾伏在草茎上一动不动,我说:“小春,有好东西!”
“是什么好东西钟文哥?”
“是河虾,和我们在城里吃的虾一样大个儿。”
“那么大?太好了,野生大虾,不知道有多美味。”
小博和两个孩子高兴地拍手惊呼。可我们怎么捕捉水里面的虾呀?让小春回去拿一个收纳筐。
很轻的一个塑胶大收纳筐拿来,可水里长着密密匝匝的芦苇,我们还是没法捉大虾。
“爸爸,让潇潇弟弟把水吸干。”清清说。还是他聪明,把这片水洼吸干,我们不就一下子捉到大虾了?
“哎?清清,我们可以捉来大虾吃吗?”我笑着问孩子。
“我们已经吃过大虾了.......”
哦!吃过的东西,是可以继续吃的!清清是这样的心理。
“潇潇,看你本事了,把这一块地方的水吸干,我们就能捉到大虾了。”小博笑着说,小博把他抱起来,身子慢慢放进水洼里。
潇潇的脚丫子踩进泥底了,身子慢慢下陷,我和小博拽着他的两两只手,我们脚下的泥面被补充过来的水浸得软乎了。
“儿子,快点吸水,尽可能快!”
周围的水急速向他身体里流,一洼水很快见底了,露出泥底,可周围的水又缓缓补充过来,我们还是不敢踩下去拨开芦苇抓大虾。
“加油,潇潇,把泥底的水吸干就好。”小春拍着手给水孩子加油。
泥底变硬了,芦苇丛里噼噼啪啪溅出一些东西,是从芦苇丛里溅出来的几只大虾,有两只落到了我们脚下,清清吓得哇哇大叫。
我蹲下身子一把按住脚下正要再次蹦起来的虾,小博俯下身子也抓住了一只,他说:“天啦,和我们在城里吃过的虾真的一样大。”
芦苇丛里的水被儿子身体吸干,里面的大虾惊慌失措,胡乱蹦跳,好多只跳到离我们更远的淤泥里去了。水流还在向水洼里补充,但补充的速度没有儿子身体吸水的速度快,他一看我们捉到了两只大虾,高兴地要看一眼,我说:“加油吸水呀,我们会捉更多!
他捏着拳头抖着身子咬牙使劲儿,我们周围的泥沼干掉了,跳出来的大虾到处乱溅,我和小春手忙脚乱在脚下乱抓。
在远处的水把这一片地方浸软之前,我们把这些虾全部抓完装进收纳箱里。
“潇潇,给收纳箱里放一些水,不能让它们干死掉。”
潇潇把一根头发伸进收纳箱里放水,水放满了,里面的虾又溅出来了许多只。
“儿子,水放太多了,我们抬不回去的。”
收纳箱里的水又倒出多一半,我和小春抬着箱子,我们四个人从快要软掉的地面上出来,站在岸边陷不进去的地方。
小博看到箱子里挤成一疙瘩的大虾,不相信的口气说:“天啦,我们一下子捉了这么多?”
“够我们一家子美美吃一顿,回家!中午吃盐水煮虾。”我高兴地说,我也是吃货。
我们捉大虾的时候,有孩子胳膊腕子粗的泥鳅钻进淤泥里了,我和小博在车上找能捕捉泥鳅的网具,找到一疙瘩柔软的合金丝,我们俩用这一疙瘩丝线做一张一米宽的简单网具。
“钟文哥,有大虾和泥鳅吃,我们还怕饿着?”小博笑着说,他手底下不停,使用这些工具做东西,他比我熟练,一张网子很快做好。
捉泥鳅不需要水孩子吸水,我们站在干硬处,一网子下去,把一坨子淤泥连水带草网上来,铺在脚下挖抓着找看有没有泥鳅。
“钟文哥,我们有一箱子虾吃,干么还捉泥鳅?”小博问我,他两只手伸进淤泥里摸,没有摸到泥鳅。
“泥鳅不是给我们吃的,给狼狗一家子吃,它们今天晚上还会来。”
这一疙瘩淤泥里没有找到泥鳅,继续试试,在另一处水洼边,有些干枯叶子遮住了水面,我轻轻拨开枯叶,看到两只静静伏在泥底的大泥鳅,给小博嘘一下,让他不要发出声音。手里的网子轻轻兜下去,这一坨子的淤泥都兜上来,两只泥鳅肯定兜在里面了。我和小博把网子提上来铺到干硬处,一疙瘩淤泥扒拉开,果然是两只有潇潇手腕子粗的泥鳅,扭着身子还想往更深的泥里钻,可地面硬着,它们钻不进去,我和小博一人捏一条扔进收纳箱里。
用同样的方法,我们捉到了八只大泥鳅。
“这些都给它们吃吗?我们这么辛苦捉泥鳅,可捉来后给那四只野狼吃。”
小博不满地说。
“小博,那个大个儿爸爸,可不是野狼,他的一半血统是高原獒犬,我小时候,村里开煤矿的人养獒犬,看煤场子,防有人偷煤炭,也有放牧的人养獒犬,防偷羊的狼,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和狼生活在一起了,那个大个儿爸爸,是獒犬和狼的后代。”
“钟文哥,你小时候的经历好丰富呀,哪像我和我姐,从小在城里生活,野外的事物,我只是在书上和电视上学到的。”
小博和小春一出生面对的就是城市生活,但小博对野外深深痴迷,我和老婆带两个孩子正好要出城去野外生活,小春舍不得离开孩子,要跟我们出来,小博更是义无反顾加入了我们。
我和小博抬着收纳箱回家吃中午饭,吃一肚子老婆和小春煮的美味大虾。
虽然只捉到了八只泥鳅,可比昨晚那一疙瘩肉菇多些,再加几条大虾,够它们一家子四口果腹一顿。
如果我没有猜错,它们一家四口今晚肯定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