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这六个人之中,小春是理性之人,能和她讨论一些深刻的问题。这姑娘若是好好学习,不跟我出城,极有能力当上部门领导,不至于和我一起成外野外的蛮人。我问她:“不后悔从城里出来?”
“绝对不后悔。”她毫不犹豫地说。
我再问:“真的不想成家过婚姻生活?”
“钟文哥,看你说的,我跟谁成家?保温城里的男人都不是真正的男人,没有激情和血性,没一个我看上的。”
“照你的意思,我在保温城里生活的时候,我也不是男人喽?”
“看你说的......钟文哥,你是好男人,愿意养育两个孩子,为了孩子,什么都愿意做,义无反顾出城,这样的男人,从哪里找去?”
”小春,你必须明白,不是因为我,我们才有两个孩子,我们才从城里出来,是因为你嫂子,她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婆。”
小春栽完一枝子藤蔓直起身子说:“钟文哥,说这种话的人,才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保温城里再找不见了。”
我们六个人吃完早饭后,抓紧栽绿藤枝子。过去了四五天,我们在沼泽边的湿地上和房子背后的干地上都挖坑栽这种一天就能长成一堵绿墙的绿藤,一大片地方已经栽上绿藤枝子了,这一片地方已经鲜绿一片,相当惹人眼目。
清清的头发没有绿藤长得快,但也长起身了,叶子展得宽宽的,长长的草叶,草原上的草大多是这种草叶子,亚世界里的草也是这种草叶子,这片荒滩上都长这样的草,那就成草原了,可清清的头发草不能再剪下叶子在地上栽活,只能等到它们开花结籽。
清清睁大眼睛看一个刚结下来的藤果,藤果还不能吃,三四天后就能吃了。
“清清,你的头发会开花结籽吗?”
清清笑着摇摇头,她也不知道。绿头发在头上不会开花结种子,但剪下来的头发栽种到地上,接地气儿生根长叶,就成了能结草籽的青草了。
“清清,想吃藤果,还要等三四天!”小春姑姑说。
清清噘着嘴有点儿失望。这段时间,绿菜和肉菇都吃完了,只有白面和沼泽里捕捉来的大虾,大家都吃的嘴上火。
“潇潇,给栽上的绿藤浇足水,不要落下一行。”
妈妈喊水孩儿放水浇地。我们不能开地种庄稼,我们就先种绿藤,能把地面绿化一块儿是一块。
潇潇的头发上滋出水来,把一行行绿藤浇足水分。
过去了几天,沼泽边的湿地更加干硬了,沼泽里大面积的水洼看上去也缩小了不少,与其让干旱的天气把沼泽里的水晒干掉,还不如把水分储存在水孩儿的身体里。每天睡醒的那会儿,他揉着眼睛说:“爸爸,我想玩水。”
他是想把整个身子浸没在水里像鱼儿一样自由自在玩。可哪有那么大的水域,只好在沼泽边挖一个大水坑,到下午他睡醒时,水坑里的水聚满澄清,把他身子浸在水里舒服一会儿。
他的身子浸在水坑里,马上把一坑水吸完了,周围的水又缓缓补充进来,他又一口气吸完,周围的水洼已经很小了,泥底子都露出来了。
我准备进一趟保温城,买一辆建筑机器人,买些小麦种子和蔬菜种子,再不进城一趟,我们就生活不下去了。
干了一早上活,栽了有四亩地的绿藤枝子,到中午天最热的这会儿大家都很累了,回屋子休息。
大家用潇潇头发上滋出来的水把手洗干净,不见清清和潇潇在一起。
清清站在沼泽边用疑惑的眼神向下游方向看,绿头发竖起来,头发稍向西边探伸,她好像发现有什么不对劲,顺着她的眼光看下去,我看到大巴往前跑的身影,它摇着尾巴往前跑,有两个人影往这边来。
这让我们紧张起来,多少天里突然出现两个陌生人影,在这荒郊野外的地方,我带着老婆孩子,难免惊慌。
可大巴高高兴兴迎向那两个人,这让我们稍稍松了一口气,能肯定他们不是要伤害我们的人。
“小博,你和我迎过去,看看他们是什么人,老婆,你和小春把两个孩子带进屋里,门先关上。”
“爸爸,他们没有恶意。”清清眼神肯定地说。
清清说他们没有恶意,那他们肯定没有恶意,但在没有摸清楚情况之前,我们不能让这两个陌生人随即便进我们屋里。
我和小博迎向那两个人。
“钟文哥,大巴和他们是一伙的!”小博失望的说。他希望大巴站在我们这边,给我们做护卫,可大巴摇着尾巴迎接那两个人,大巴转过身又朝我们跑来。它看上去很急切的样子,它跑到我跟前,我问:“他两是你以前的主人?”
大巴说:“汪!”大巴转身又跑到那两个人跟前。
我和小博快到他们跟前了,看清楚了,是前几天我们看到的那四个人中的两个,他们在对面的山顶上看我们,我们在车上的显示屏上看清了他们。
是两个老人,他们脸上黑乎乎的,瘦削的似乎没有肉,只有皮包骨头。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也是黑乎乎的,不知道是这种颜色的衣服还是脏成了这种颜色。
我心里还是有些紧张,虽然几天前隔着一片沼泽给他们招手打了招呼,但他们真的过来了,我有些手足无措。
“小博,怎么跟他们说话?”
“你怎么问我?你不说他们是你老家人吗?用你老家话!”
三十年时间没有说过老家杨梢沟的话了,一张嘴,说不出来,还是说正常话。
“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这是我问出的第一句话。
个子矮的老人往我跟前走了一步,他看我俩的眼神里满是期望,他指着身后很远的地方说:“喏!我们衬着浮板在最窄的泥沼处爬过来的,我以为你们会过去,可等了好多天等不见你们,我们俩就把浮板收集起来一截子一截子铺上爬过来了。”
我和小博穿着白色的短袖,他们两个穿着黑色的破衣烂衫,好像刚从煤矿里爬出来。我和小博站在他俩跟前,有着突兀的对比。
另一个老人也往前走了一步,他张开干瘪的嘴问我们:“你们是从城里出来的吧?”
“对,老爷子,我们是从城里出来的,三百公里......不是,是从八百公里外的保温城里出来的,我们出来有十多天了,在这里安家,那边是我们的房子,我们以为这里没有别人生活了,没想到见到了你们,你们是山里人吗?”
“我们是山里人,祖祖辈辈在山里,难肠得很!我们活不下去了。”
最老的老人抹着眼泪说出这样的话。我和小博相视一下,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但看样子他俩又渴又饿,即便是最窄处的沼泽,也有二十里宽,他俩怎么可能轻松过来?看样子用了一早上时间过来的。先带他俩进屋子喝水吃东西,慢慢了解情况。
“老人家,你看,斜对过去的那个山沟,是杨梢沟吧?三十年前我是从那个山沟里离开的,可现在什么都变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希望你们能详细告诉我,但在说事儿之前,先去我屋里歇息一下,吃口东西吧?”
两个人的眼睛里突然都放出惊喜的神色来,瘦高老人颤颤巍巍说:“你是杨梢沟人?三十年前离开的?”
“对,我离开后在城里生活了三十年,但是我觉得这里的时间不止过去了三十年,黄河没有了,成了泥地沼泽,前面架起来的那座通火车的大铁桥也不见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两个张大嘴巴面面相觑,最老的这位老人家说:“年轻人,你说你是三十年前离开的?”
我从他们惊讶的眼神里看出,他们不相信我是三十年前离开的,肯定是时间上的差距,我说:“老人家,这大天太阳下的,晒死了,去我们屋里吧!吃点东西,喝点水,我们慢慢说话好不好?”
他俩使劲儿点头,步子踉踉跄跄跟在我和小博身后往我们屋子里走。
最高兴的是大巴,他绕着大家跑,看看个老人,又看看我和小博,它好像也有很多话要说。
“老人家,这条大狗你们以前就认识?”
“认识认识,它可不是一般的大狗,它叫极豹,它是它们狼族的头儿,狼族里不仅有野狼,还有沟里人养的大狗,它们和地鼠战斗,保护大家。”
“我就说嘛,它不是一般的大狗,原来它是它们族群的头领,它叫极豹?这名字好听,可现在它领着它的老婆孩子和我们在一起生活。”
“看出来了,你们是好人,我们趴在山头看你们看了好几天,看到极豹和你们在一起了,我们俩才敢过来找你们,你们也是一家子吧?”
“是的,老人家,我们是一家人,我姓钟,我叫钟文,我旁边的这个小伙是小博。我在城里生活后,名字什么的都没有改,杨梢沟里还有我们钟家人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已经到绿藤墙围着的院子门口了,刚刚长出一点头的蛇藤还没有主动防卫陌生人的意识,卷起来的蛇头慢慢向前伸展。
他俩被绿藤墙上的蛇头吓得往后退,不敢跟着我们靠上来。
我笑着说:“老人家,它们是植物,还没长成熟,不会攻击到你们,但你们不要拽它们,慢慢走进院子里,它们熟悉你们后,就没事儿了。”
我给两个老人家详细介绍这种植物的特性。
这种长的像蛇头的藤茎慢慢伸出长长的身子,看上去和真的蛇头没什么区别,但没有眼睛,不吐芯子,也不会攻击已经熟悉的而且不伤害它们的人,但若有人或者别的什么动物突然闯入或胡乱破坏它们的茎叶,这些蛇头会把入侵者死死缠起来,缠得他窒息死亡。
个子矮的老人问我:“还有能看家护院的植物?”
我笑着说:“不但能看家护院,长的速度也特别快,一天一夜一堵绿墙就长起来了。”我笑着说。
他俩瞪大眼睛仔细瞅着快两米高的藤墙,我说:“你们等一下,我进屋给我的老婆孩子说一声,你们再进屋里好不好?”
“我们就不进去了吧!我们在外面等着。”瘦高老人懦懦地推辞说。
“就是,我们不进去,我们站在这里挺好,别惊着你的家人。”
小博和他俩继续说话,我进屋里跟老婆和小春说明一下情况。
他们四个趴在窗户上往外面看,小春把窗户设置成了单线保护膜的方式,我们看不见屋子里,但屋子里的人能看见外面。
“老公,你把他们俩个带来了?”老婆神色有些惊惧地问我。
“不要害怕,他们是老家山沟里的老人,他们在沼泽淤泥上铺上浮板爬过来的,估计爬了一早上才爬过来,给他们做些吃的,好多情况还没了解清楚,不知道敢不敢放他们进来,我先问问你俩和孩子们。”
“钟文哥,外面大太阳晒着,把老人家放在外面也不合适,让他们进来说话吧!”小春说,她愿意把两个老人家放进来。
“对,老公,让他们进来。”
我从屋里出来,笑着说:“两位老人家,你们进来吧,屋子里凉快!”
他俩个局促不安的样子一个一个从门口进来,不管外面有多热,房子里还是很凉快的。
“这就是城里的那种房子?那种冬暖夏天凉,还能走哪儿搬到哪儿的房子?”瘦高老人问到。
他俩抬头瞅瞅,又四面瞅瞅,惊讶地合不拢嘴。
他们知道城里有这种房子,说明以前也有别人带着这种房子来过这里。
小春用塑胶杯倒来两杯水,小春笑着说:“老人家,慢慢喝水,稍微一等,饭马上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