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天时间里我不能去单位上班。一大早就拿着请假条去找刘主任签字，我说：“刘主任，我得陪我老婆，她要生孩子了。”
刘主任在请假条上签完字后问我：“小钟，你可从来没有请过三天假，今年的优秀员工奖不能给你了。”
我说：“可我必须请这三天假。”
和我在同一个办公室的张工问了一些我家里的情况，他一听我老婆在亚世界里生孩子，吃了一惊，他说：“你要过去一趟？”
“前天已经过去了一趟，隔十天才能再过去，现在只能在家照顾换体老婆。她肚子痛着。”
“她的换体也生孩子？”张工不解地问我。
“换体不生孩子，可她又像是要生孩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我得陪在她身边。”
“真麻烦，生个孩子这样折腾。不过你老婆确实伟大，你赶紧回去，好好照顾她吧！”
在单位里，只有张工这样关心我一下，问问我的家庭情况，他也给我说他的家庭情况，他结婚后有过想要孩子的打算，可要孩子的过程太麻烦了，还不如领养一个孩子，可领养一个孩子的过程等了好几年，最后不了了之。他是结了婚后没有孩子的家庭，这样的家庭在这个城市里快占到一半了。
我急匆匆往家里走，走在阳光大街左侧的人行道上。保温城里的大马路看上去又宽展又干净，两旁高大的伞树和临街的楼房一样高大。一辆人工降雨车从我身后的马路正中央缓缓驶过来，和六层楼房一样高的车上，架着又高出车身十米的喷雾头，洒出一圈水帘，一会儿毛毛细雨，一会儿倾盆大雨，车上的扩音器里响着“咔嚓、轰隆”的打雷声。
“下雨啦！快躲雨呀，街上的人嘻笑着四散躲雨。”
我走半个小时回到家里。这个点儿是我坐在办公室上班的时间，可我请假回家了。
老婆躺在床上，肚子隐隐痛着。呲着牙咧着嘴忍着痛，我给她倒一杯温水喝上。我问她：“老婆，你可记得真正下雨时的天气？”
她想了一下说：“天上阴沉沉的，大雨哗啦啦下起来一天一夜，是这样子吧？”
我笑着说：“嗯！是这个样子，我挺喜欢这样的下雨天，天潮地湿，整个大地上，一时间同时下雨，哪像这个城市里，人工降雨，降雨车一条街一条街挨着降雨，好奇怪的感受。”
“老公，你能带我去看看真正的降雨好吗？”她用恳求的口气问我。
“好，放一个长长的假，我们再有自己的小车，我们就去旷野里看真正的下雨天。”
“老公，放一个长长的假是什么时候呢，要等很长时间吗？”
她呲着牙忍痛，阵痛一阵阵袭来，我握着她的手，我的心也痛着，原体老婆在亚世界里肚子痛着，我若有另一个分身，我就可以陪在原体老婆身边，看着我的儿子生出来，可我没来得及养一个分身出来。
我等着杨医师的信息，孩子一出生，她会立马通知我。
我身边的换体老婆痛得叫出声来，她说：“老公，怎么这么痛呀？”
“因为你在生孩子，肯定会痛的。”
“可是孩子不在这个身体里呀！”
“哦？原来你知道孩子不在这个身体里？那你干么肚子痛？心理作用吧？是生孩子的记忆延续过来了，我也没办法呀，忍着吧，很快会好的。”
她的头上渗出一层汗珠，她的腰拱起来，呲着牙使劲儿，好像孩子就在这个身体里，她使劲儿往出生。
猛然一下，她的腰身塌了下去，她大口喘着气说：“老公，生出来了。”
她身下流出一滩水，裤子湿掉了，我赶紧给她换掉裤子。
她长长地喘着气儿，没有了一点儿力气。
在亚世界里的原体老婆，肯定把孩子生出来了，她身边是两个智能小机器人照顾她。
我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我是为这种不正常的方式感到悲哀，老婆痛苦地生着孩子，可在她身边的，是两个只有程序没有感情的智能小机器人。
我哭着亲着这边的换体老婆，我能做到的，就是搂着她亲她。
“老公，干么哭呢，不要哭，你当爸爸了。”
我说：“我多么讨厌这个城市。”
过了两个小时，掌心显示屏响了，是杨医师的视频通话，她说：“钟文先生，孩子顺利出生，六斤六两，是男孩。可是，有一点儿不正常。”
“怎么了，杨医师，哪里不正常？”我紧张地头上冒汗。
“你这孩子太能喝水了，刚一出生就喝了1000毫升温水，可好像还很渴，一直哭闹，他妈妈就把他放进水箱里，可他把水箱里的水都吸完了。”
“什么？他的身体能吸水？这怎么可能？”
“我发个视频你看看。”
杨医师把视频发过来，孩子被小机器人医务员抱着放进水箱里，我心里想，他会淹死的。可他的身子浸在水箱里后，箱体上的水线突然下降，一箱水被他身体吸收掉了，看得我瞠目结舌。
老婆笑着说：“老公别怕，孩子好好的，就是渴了。”
我瞪大眼睛盯着她说：“怎么会这样呢？”
“老公，这不是你喜欢的孩子吗，他喜欢水，水性充足，他是水孩子。”
“天啦！那只不过是我脑子里的胡乱意念，希望他能像鱼儿一样喜欢水，能在水里自由呼吸，我没认为这会变成真的。”
老婆笑着说：“好像是真的了。”
杨医师在那头呼叫我：“喂！钟文先生，看明白了没？你儿子是一条鱼，你都传输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看你以后怎么拉扯他。”
我大声对着显示屏说：“我儿子不是鱼，他是水孩子。”
杨医师说的没错，这下可怎么办呢，这个城市里，最宝贵的东西就是水资源，水是严格控制用量的，哪有那么宽裕的水养活它。
“喂，杨医师，亚世界里不缺水吧？”
“那个世界是你创建的世界嘛，有河有湖泊的，暂时不是问题，可你总要把他接出来吧？”杨医师说，她嘴角一咧嘲笑我，看我以后怎么办。
“杨医师，烦你照顾好我老婆孩子，等我身边稳定了，我立马过去。”
杨医师的职责，就是设置好稳定程序，让智能小机器人在那边照顾好刚生完孩子的老婆。
我这边稳定好，是说我身边的这个换体老婆恢复正常，能正常活动正常出门，然后我再去医务部照顾她们娘儿俩。
换体老婆蹭到我跟前可怜巴巴着说：“老公你看，怎么办呀？难受死了。”
真是无奈，这可怎么办呢，她这个身体又没真生孩子。可她又不能去亚世界哺乳儿子，她过不去的。
我忍住笑装作一本正经。她瞪我一眼。
“清清已经八岁了。”我捂住嘴笑着问。
“你别笑，你去接清清，快去！”
不用我去幼教院接清清，小春把清清送来了，他们在楼下按门，家里的墙屏上显示是小春和清清，我赶紧开门让他俩进来。
“咦？钟文哥，你没去上班吗？”小春问我。
“没去，请假了，这两天老婆生孩子，一团糟，我得照顾老婆。”
“啊？孩子在哪里？”小春满屋子找小孩。
“孩子哪能在这里出生，在医务部亚世界里，刚出生，不是，亚时间已经是两三天了，我还没过去看呢，我在照顾这个老婆，她也搞的一团糟。”
一句两句跟小春解释不清前因后果，她是没结婚的大姑娘，有些情况她一下子理解不了。
我拉过清清，抱抱他，亲亲他额头，我蹲下身子摸着他刚剃短的头发说：“清清乖，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以后我们一家四口一起生活。”
他眨巴着大眼睛瞅着我，他已经不认生了。
清清的眼睛好亮呀！我说我们一家四口，他还没意识到自己有了刚出生的弟弟，他理解成把小春加上，我们是一家四口了。
“清清，叫爸爸呀！”小春笑着鼓励他叫我爸爸。
“钟爸爸。”他叫了一声。我心底里泛上一股隐隐钝痛，我觉得这孩子缺少的东西太多了，我一定好好爱护他。我亲着他的头发说：“乖孩子，爸爸以后好好疼你。”
清清的一个手伸出来按在我胸口上，他脸上有了惊喜的表情，慢慢露出了笑容，在这之前我没见他笑过。
“小春你看，清清笑了。”
“太好了，钟文哥，清清打心底里认可你当他爸爸了，你还不知道，清清能读懂别人的心思，他把手按在你胸口上，他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知道了你是真心喜欢他，真心接受他，所以他笑了。”
小春也很高兴，她把清清拽过去说：“我说得没错吧？钟爸爸和荣妈妈是真心要你的，你还不信！快去亲亲妈妈”
清清扑进老婆怀里，正好，老婆给他吃奶。
“我有弟弟了？”清清在老婆怀里挨着，抬起头问老婆。
“是的，清清，你有弟弟了，出生不久，你们很快就在一起了。”
“他是水孩子吗？”清清问老婆。
我和老婆相视一笑，嘿！清清果然能读懂我们的心思，我们俩的心里正在想着我们的水孩子接过来可怎么拉扯。清清就读懂了我们的心思。
我说：“清清，弟弟和你一样，是有些特别，我们现在叫他水孩子，清清不是也有特别之处吗，清清长着一头漂亮的绿头发。”
“我的头发漂亮？”清清疑惑着问我。
“当然漂亮了，只有清清是绿头发，独一无二的漂亮。”
“从来没有人说过我的绿头发漂亮。”
小春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她把袋子递给我说：“这是清清每次剪下来的头发，他舍不得扔掉，他说他的头发栽在地里能长起来，这孩子，想象力还挺丰富。”
我接过装清清头发的袋子，手伸进去抓出一撮，细细的蜷缩起来的头发丝儿，绿颜色减淡了许多，好像地上生长着又缺了水的青草。这是孩子身上的东西，不能随便丢掉，好好保存起来。
小春问我：“你们刚才说的水孩子是怎么回事儿？”
“我儿子刚出生，是水孩子，我也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呢。”
一句两句给小春说不清楚这些情况。
老婆把清清搂着进卧室去了，她让清清吃奶，她是清清真正的妈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