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甘做桃源人（三）
古云芝以前大部分时间跟着白凡修炼，和暮尘接触很少。
只知道，白凡总是把宗门内的大小事情甩手给他。
却不知，暮尘真的是一个非常奇妙的人，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
这样的人，当他下定决心做一个凡人，那么他必定也会成为最了不起的凡人。
暮尘看出了村中防护的问题，便费尽口舌说服村长，把村里的防御事务交给他来安排。
于是，他开始率领村里的采石队出村采石。
每次暮尘带队出村的时候，古云芝便待在村里治病救人，再加上做一些狗皮膏药，让暮尘带在路上急用。
所以后来，暮尘倒是比古云芝更忙碌了。
暮尘成为采石队长之后，捣鼓出了一些可以节省力气的起重装备。
那些人力甚至牲畜都搬不动的石头，他总能想到用最简单工具把它搬起来。
他的脑子里，总是会有很多奇怪的想法，有时候失败，也有时候成功。
其中最大的一个事情，就是不知他从哪里弄来了炸药的配方。
古云芝依稀记得，流光大陆的一些凡人国度，似乎有这么一种东西。
也只有以前不务正业的暮尘，才会把这些凡人用的东西记在脑子里。
试炸药的过程当然是相当坎坷的，最严重的时候，暮尘把房子都被炸了半边。
不过最终，炸药的配方还是被他捣鼓了出来。
于是采石队在暮尘的带领下，屡建奇功，村中的防御愈加稳固。
以前一年才能完成的工事，在炸药研制出来以后，不到两个月就竣工了。
而且，那堵石墙还比从前加宽加高了一倍。
给村长交作业的时候，聊到上次兽潮的异常，暮尘还是觉得不放心。
所以他又主动请缨，在村外一千米左右的另外一个山间入口处，再加了一睹石墙。
堵住了异兽最有可能冲进来的那个口子。
并且发动所有采石队的成员，在两堵石墙之间的山路上，设置了几十个大大小小改良之后的陷阱。
又过了整整三个月的努力，暮尘才对自己的这个工作心满意足。
终于肯带村长去验收了成果。
看到暮尘把村里的防御工事做得如此强悍，村长当然非常惊讶。
但同时也是哭笑不得。
因为千百年来，村子都未曾真正被那些兽潮正面冲击过，就算上次最为严重，也不过只有十来只噬灵尤猪无意闯进村子而已。
所以他认为，暮尘很多的做法都是多余的，也不免觉得，这防御工事做成这样，有点太过浪费。
桃源村的安全似乎是有了保障。
但是实际上，村民进出村子都变得不是很方便，需要暮尘提供地图才行，否则真的很可能被那些陷阱误伤。
看着采石队全体成员兴高采烈的表情，村长自然不会说什么扫兴的话。
大大的表扬了暮尘和他的采石队，并且对绘制这村外千米之内地图的事情千叮万嘱。
让暮尘务必不要错过每一个细节，也务必要把绘制好的地图人手一份，交到每一个村民的手里。
……
自从两道防御墙被修好，只需要偶尔让几个人去查看陷阱，做做维护的工作就好。
甚至还有不少野物会落入陷阱中，成为村民们桌上的美食。
以前村里要用很多的人力去采石，如今男人们主要出去打猎就行。
所以受伤的人也就少了，古云芝这大夫自然也跟着逐渐清闲了。
暮尘用了快半年的时间，忙完了他作为凡人的第一件大事，又开始无所事事了起来。
他早就把酒戒了，从他接手村里的采石队开始，他就滴酒不沾。
他是一个在任何时候，都要求保持头脑清醒的人，哪怕他现在无所事事，也没有再喝酒。
可古云芝却相反。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喜欢一个人喝酒。
李婶给送来了很多桃花酿，现在都是她在喝。
古云芝喝酒的时候，总是在有星光的晚上。
她喜欢拿着那把已经有些发白的匕首，对着月光看。
就好像可以从上面，看到一张冷酷的脸。
暮尘知道她喜欢喝酒，也知道她喝酒的时候在想谁。
因为她喝酒的时候，总是拿着那把匕首。
暮尘知道，她喝的不是桃花酿，而是艾青。
他知道，在他最颓废的那一年里，古云芝是如何拼了命的努力修炼。
他知道，其实在骨子里，古云芝比他还要倔强，还要不服输，还要不认命。
所以，在他决定彻底放弃，心甘情愿成为一个凡人的时候，或许还有一部分的小师妹，却依旧还在那个地方徘徊。
“你虽然改名叫‘叶儿’，但却是师傅口中的‘叶儿’。”
“我虽然还是叫暮尘，但却已经是桃源村的暮尘。”
“我放下了过去，你却始终活在过去。”
这些话，他不知道怎么和古云芝说，只能选择遥远地看着那一抹妾影，在同样的月色中，喃喃自语。
……
就这样又过了半年，三月的桃山又一次披上红装。
当下一次兽潮来临前夕，所有人都非常紧张，只是这一次的紧张与往年有所不同。
尤其是暮尘。
他是既紧张又兴奋，好像在有生之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期许过一件事情。
这一夜，百兽嘶吼，村中却一片安静，偶尔有风铃响起。
那是因为有异兽越过了第一道石墙。
当兽潮逐渐退去，黎明的曙光又一次洒满大地。
一夜未睡的暮尘却显得愈发兴奋，领着他的采石队第一个冲出了村口。
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狂喜。
因为在那条山路上，最靠前那十几个深坑陷阱之中，全是各种被利刺刺穿或者钉住的异兽。
甚至还有不少活着的，还在陷阱里苦苦挣扎。
是的，以前兽潮来临，所有人都如临大敌，担惊受怕。
而如今兽潮来临，却给桃源村带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丰收。
此情此景，确实令人心情激动，所有的村民都为此而欢呼雀跃。
村长再一次真真确确地大力表扬了暮尘和他的采石队。
作为全村最大的功臣，暮尘已然成为了所有少年人心中的偶像。
如此大的丰收，让桃源村迎来了一日欢腾！
今夜，早已经决定不喝酒的暮尘，喝了很多，也喝的很醉。
他真的很喜欢桃源村的生活。
他以前总是喜欢算计别人，其实到了这里，他才是他自己。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比从前更快乐了。
半夜。
酒醒之后的暮尘，忽觉口干舌燥，便要去厅中取些水喝。
出门后却发现，古云芝正坐在以前她颓废的时候，经常坐的那片草地上。
她摘去了面纱，左手拿着匕首，怀里抱着酒坛，独自对着桃山上面的那轮明月喝酒。
暮尘缓步走来，坐在古云芝的身边。
坐在以前他颓废的时候，经常坐的那个位子。
“二哥！你说流光大陆的月亮和这里的月亮，有什么不同？”
“都是月亮！能有什么不同？”
看到古云芝的眼中全是忧伤，暮尘心中一痛，问道：“你在想师傅吗？”
以前的暮尘，总是喜欢拐弯抹角地问，不像现在，提问总是直截了当。
“嗯！”
随着古云芝点头，泪水滴落，如同月下萤火。
无论光阴如何更改，世事如何变迁，少女的心中，总会住上那么一个人。
他无可替代！
而白凡，就是住在古云芝心中那人。
“既然已经成为了凡人，就不要再想什么神仙！因为离得太远，够不着了。”
暮尘没有看古云芝。
他真想把她手中的匕首抢过来，然后一把丢到九霄云外去。
“早让你把这匕首丢了，你偏不愿！”
其实在古云芝心中，一直有这样一种感觉。
“如果那天，师傅没有将我和二师兄从翼灵蛇上踢下来，那现在坐旁边的，应该是师傅。”
刚刚她就是被这样的梦惊醒，才跑出来对着桃山上的月亮喝酒。
而且她经常会被这样的梦惊醒。
古云芝一口又一口地喝着酒，仿佛在对着天空的月亮喃喃自语。
“那么多年，他一直都是那么冷冰冰的，对我从不关心。”
“他把我丢到琉璃洞中，和那些异兽拼杀，我受伤了，他也不闻不问。”
“他喝醉后，老是会喊‘叶儿’，而我知道，那‘叶儿’不是我。”
“二哥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看着古云芝眼中那如同断线的泪珠，暮尘的心底越发难受，他皱着眉。
“其实，师傅他…很关心你！”
他本不愿说这些，可不知为何，看到古云芝如今这心碎的模样，又忍不住说了出来。
“那些年，他总在你睡着的时候，偷偷替你疗伤，所以你的伤才能好那么快。”
古云芝一怔，举起酒坛的手慢慢放下。
“现在知道这些又有何意义？”
她的眼泪滴落酒坛，如同星光一样，与酒水混在了一起。
“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
“他不让说。”
“谢谢你现在告诉了我！”
古云芝又喝了一口酒，继续看着手中的匕首，视线很是模糊，是因为醉，也是因为泪。
“它真的变白了好多。”
暮尘知道古云芝喝醉了，知道她伤心，知道她难过！
知道她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无法逃脱。
也知道，她所沉浸的那个世界里，没有他！
“今夜早点睡，明日早些起，我有事与你商量。”
暮尘的声音很平静，他说完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或许因为宿醉，他脚步也有些踉跄。
而古云芝依旧对着桃山上的明月，喝着手里的酒，沉浸在梦中的“故乡”。
她的口中，哼唱着一首让人心碎的歌谣：
我是你前世的一滴泪，今生依旧因为你憔悴，百花开尽又轮回，莫问你爱谁。
我是你前世的手中杯，一点一滴装满你的泪，宿醉千盏仍难寐，不问你为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