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十年悲苦情
山下的桃源村早已经睡下，田间传来阵阵蛙语虫鸣，夹杂着几声犬吠，随着山间的阵阵凉风吹过，打落满山桃花。
古云芝透过花间缝隙，抬头窥视那漫天星光。
今夜虽倦，她却实在无心睡眠。
于是她提起一坛酒，举步踏着漫山落红，以及那月下云影，下山而去。
行至村外的那堵石墙之上，抬眼望着月下的重重山峦，她喝着手中的酒，想着自己的心事。
她没有停下来欣赏这月色，而是喝着酒，继续向前走着。
口中已然碎落声声醉语。
“真的好想，就这么一直走下去，走出这十二尺凡台，走到你的身边去。”
“只是可惜，以后再也不能拿着那匕首，在月下喝酒了。”
“我连你给我唯一的一件东西，都弄丢了。”
“师傅！你怎么会有这把匕首？又为什么会将它给我？”
“师傅！你为什么把我丢在这里，就是为了让我去封印那丹妖吗？”
“师傅！你真的曾经来过桃源村吗？”
古云芝一口又一口喝着酒，继续走着，脚步踉跄。
泪水在眼中流淌，就让它随着凄凉的晚风，在身后肆意飘扬去吧。
……
依那丹妖后面所说，匕首消失了二十年，才又一次回到桃源村。
十二年前，流光山门还未开启，白凡又如何来这桃源村？
古云芝依稀记得，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变得极爱喝酒。
甚至时常醉生梦死，醉后胡言乱语。
只是他每次喝醉时，口中呼唤的那个“叶儿”，到底是谁？
如此千头万绪，压到她喘不过气来。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平静了很久，心中不会再有太大波澜。
可当发现那匕首不在身边，仿佛在一时间，让她失去了所有依托，竟会悲痛如斯。
手中的酒坛，已空，眼中的泪水，却依旧延绵不绝，古云芝随手将那酒坛丢在路边。
这些年她时常饮酒，早已经不会像当初那样轻易喝醉。
她抬眼看向前方，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桃源村最外围的那道防御墙上面。
自从桃源村扩建以来，这种防御石墙也往外推了很远。
这里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兽潮奔腾的那条平川，以前她和暮尘总会带着可儿，在兽潮来临时来这里训练。
她记得石墙的两边，各有一个隐秘的山洞。
走了这么长的路，也累了，她便坐了下来，抬头望着那天边的星河。
漫天凌乱的星空，就如同她心中的千万悲愁。
“师傅啊师傅！我走不出去，你就不能来这里寻我吗？你不要我了吗？”
喃喃自语之后，古云芝抱着双膝，再次心悲痛哭，泪流如注！
她触及胸口挂着的碧玉，入手冰凉！
泪水滴落其中，就如同一颗颗流星坠入星河，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这一块与她身世有关的玉佩，是她必须要进入流光山脉的初衷。
如今却被困在这里无所作为，要直到老死。
现在看来，当初那种竭尽所能，不顾一切都想要进入流光山脉的心思，竟是如此可笑！
“如果当初听了师傅的话，留在流光大陆，不知现在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清凉的夜风拂过山岗，打碎了她的哭声，也吹走她身上的阵阵酒香。
这时候，一阵脚步声传入耳中。
“小师妹！你何苦如此？”
古云芝睁开眼睛，扭头看着出现在身后的暮尘。
可儿站在远处那山体的洞口边，并没有上前来。
这二人，是随了古云芝这一路。
直到此时，暮尘终于忍不住举步过来，想要宽慰眼前这心碎了一地的人儿。
“二师兄！十年了！十年啊！我放不下！我放不下啊！你知道吗？”
她总以为时光会冲淡一切，以为那个影子总会有那么一天，会从心中淡去。
一年……
两年……
五年……
十年……
却未成想到，那一袭白衣却在心中越发清晰，如同被刀斧镌刻在心头那般。
夜夜魂牵梦萦，无法释怀！
人生又能有几个十年？又有几个人能在你的心中一住便是十年？
红尘旧梦本该随风而逝，我却深陷其中太过痴癫！
时光飞逝早已物是人非，我却夜夜醉酒无法入眠！
“那匕首是师傅给我唯一的东西，它比我的命还重要！现在已经没有了，没有了！如今我连想他的时候，都不知道该拿着什么去想。”
古云芝说着话，泪水又一次如同这月色那般，流淌不止。
暮尘的眼中满是不忍！
他没有出声，而是安静地站在一旁，任凭古云芝对着眼前这片星空下的荒山，肆无忌惮地发泄这十年积攒下来的悲伤。
许久之后，见古云芝的情绪才终于平复。
“小师妹！若你肯信我，便和我一起想办法去制服桃山之下的那个丹妖。我对妖丹的了解虽然没你多，但是我知道。
一枚妖丹只要能炼成丹药，或者像之前那些异丹那样，被泉水净化，那么它的功效不输于一枚极品灵石。只要有一枚极品灵石，你的丹海或许还有修复的希望。”
“二师兄，谢谢你！”
古云芝抬头看着暮尘眼中的关切，叹了一口气，然后抬眼望着远处的群山。
“我的丹海已经枯萎了整整十年，就算现在有一枚极品灵石，也已经没有作用！我应该面对现实的！”
“不，小师妹！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不能放弃。”
暮尘拍着古云芝的肩膀，慎重地说道：“因为我们都还活着，活着本身就是最大的希望！这还是以前你告诉我的话，不是吗？”
古云芝回头，看着暮尘那张成熟的脸。
经过了这十年，这张脸上已经褪去了从前的稚嫩，虽然依旧那么漂亮，但却多了几分被岁月打磨过的刚毅和坚定。
暮尘看起来总是喜欢去冒险，但他每一次出手的时候，都有绝对的把握。
所以用他的话来说，他其实是个怕死的人，从来都不会去做冒险的事。
但这一次不一样，他为了古云芝，决定必须去冒这个险，而且是生命危险。
以前没有妖丹，更加不敢奢望，会凭空出现一颗极品灵石来。
但是如今有一枚上好的妖丹，就摆在他的眼前，他压不下自己要去动它的那种念头。
其实他们都知道，桃山下镇压的，绝对不是普通的妖丹。
阵法、灵泉、石棺、匕首，都不是凡物，都是那妖物最大的克星。
那妖丹被它们共同镇压了不知多少年月，却依旧没有被消灭，反而还能产生灵智，甚至练就妖身。
如此妖物，又怎么是几个凡夫俗子能对付得了的！
古云芝正想再次出言阻止，可儿却走上前来说道。
“暮尘哥哥！暂时还是不要去打那妖丹的主意！我如今已是练气巅峰，留在这里也无法寸进。
过几天我便启程，去桃源村以外的地方历练，哪怕踏遍这二十尺凡台，也要寻找到进入十二重虚域的路，去园门，找到你们的大师兄。
你们要等我，不要去冒险打开那个石棺。”
“可儿你……”
“小师妹你听我说！”
暮尘制止古云芝继续说下去，从怀中拿出一块刻有“园”字的玉牌。
“你应该还记得这块玉牌吧？就是当年大师兄亲手交给我的玉牌，它代表的是园门内门弟子的身份！只要有这块玉牌在，可儿将来找到大师兄便会有很大把握！”
古云芝看着这块玉牌，回想起当初刚入流光山脉时，凌天笑将自己的玉牌交给暮尘的情景！
这件事情现在想来都还历历在目，凌天笑原本的意思是让暮尘用这玉牌来挡灾的。
这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可儿早就已经知道一切，暮尘当初竟是拿这些理由说服可儿继续修行。
原来暮尘一开始在桃源村收徒目的，就是想日后有一个人，可以离开桃源村，去把凌天笑找来。
可这十二尺凡台如此辽阔，就算是开元境，都不见得能顺利走出去。
可儿只不过是炼气境巅峰，孤身上路又怎么可能确保自身安全？
何况这些年，古云芝早已经看出，这可儿对暮尘情根深种，怕是不忍别离之苦。
十年来，她确实无比渴望再一次踏入修行界，想去找凌天笑，更想去找白凡。
可若是因为自己而牺牲了可儿，她宁愿为凡一生。
在她想来，当初之所以教灵儿修炼，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在兽潮爆发的时候，遇到名门正派的修行者。
这样可儿就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离开这十二尺凡台，真正踏入修行的世界。
从来也没有要让她孤身前往的荒唐想法。
“不行！”
古云芝摇头起身，大声说道：“可儿连开元境都不到！这一路艰险如何应付？何况园门远在天边？绝对不行！
经过这几年的消耗，可儿身上还剩下多少灵石？只怕都不够她离开这十二尺凡台！你又如何放心让她一人上路？”
暮尘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古云芝说的是事实。
“如此，我只能去打那妖丹的主意！”
“二师兄，你！哎……”
在这件事上，古云芝又如何拗得过暮尘？
他就是这样的人，一旦决定要做一件事，就绝对不会轻易改变想法。
“你放心！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都不会放弃！”
暮尘也站了起来，将园门的玉牌收入怀中，微笑着对古云芝说道：“因为我始终还是你的二师兄！”
古云芝看着暮尘脸上的微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莫名的心痛。
她如此聪慧之人，过了这么多年，如何会不知晓暮尘的心意？
只是她的心里只有白凡，所以才装作对一切都仿若未觉，甚至有时候会对暮尘冷若冰霜。
她是真的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身份，去面对眼前这男子的多年真情。
尽管十年以来，她都称他为“二哥”，也当他是自己的二哥。
但是她心中知道，这个“二哥”，其实并不是把她当作妹妹。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天边响起阵阵如同闷雷一般的轰鸣，这是兽潮又一次要爆发的前兆。
暮尘皱眉，抬眼望向天边那一片苍茫的夜色下的滚滚烟尘。
“看来此前那丹妖释放出来的妖气，终究还是引发了兽潮。”
只见此时，星空之下，平川之处，百兽奔腾，烟尘滚滚。
数之不尽的异兽如同潮水一般，朝着桃源村最外围的这层防线，狂奔靠近。
那条平川之上传来的巨大轰鸣，夹杂着无数异兽嘶吼之声，一同朝天奔去。
仿佛要将那月下的浮云都统统冲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