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疏懒而温暖。乔溪悠悠一觉睡到上午十点,醒来后的她抱着温软的枕头,听着院子里雀跃的鸟叫,四肢百骸无不舒坦,每一个毛孔似乎都清透无比。
她就好像一个沉睡经年、大病初愈的人刚刚苏醒,一身轻快!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直背负着的东西,就在昨夜,被告慰、被疗愈、被化解、被放开……
此时的她,仿佛是从太上老君炼丹炉中打了一转出来,以住各种非人的经历,就像丹炉淬火,将她的心反复锤炼压实。如今劫难已渡,金身初成,潇遥自在。
“遥遥”,乔溪轻轻念叨着这个名字,温柔地笑了,想不道,你竞是我的药引子。
那天以后,乔溪确确实实的发现:其实他们说的话,童遥只要有心听,几乎都能听明白。只是有时候不知道如何回应;有时候压根儿不想回应;有时候回应了其他人又不理解他的意思……作为童遥而言,内心一定相当郁闷悲摧。
自从那天之后,乔溪与童遥的沟通明显顺畅了起来。在乔溪温柔的鼓励下,童遥在她面前越来越敢直接表达并回应任何问题。因为他知道纵使他回应得不对或者表达得古怪,乔溪也不会笑他。她总是那么的……喜欢听他说话!每当他说话的时候,她的表情总是那么的专注;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开心;那么的……漂亮!是的,小溪真的真的好漂亮好漂亮!比白云更漂亮!比天空更漂亮!比太阳更漂亮!比他花园里任何一朵花都要漂亮!
渐渐的,他在乔溪面前越来越自信,就像曾经在爸爸跟奶奶面前一样。哪怕偶有失误,乔溪也会不厌其烦的温柔的一遍又一遍的纠正他。慢慢的,他的表达失误越来越少,对于语言沟通表现出空前的信心与热情。在这种强烈的信心下,他的语言表达越来越顺溜、越来越出色,而这种出色的顺畅的表达反过来又极大的鼓舞了他,让他渐渐的在与其他人沟通时,也越发的自如流畅。
某种程度上,这是两个灵魂的相互疗愈,与相互救赎。
事过境迁后,有一次乔溪忍不住问童遥为什么那么在意那副《森林的秘密》?
童遥想了一想说:“那里面有妈妈……”
“哪有?那里面明明只有小男孩儿,嗯……有茂密的森林,有美丽的天鹅湖,有各种小动物,嗯……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红色的古堡……”乔溪回忆道。
“妈妈被关在里面了,只要小男孩诺比找到金钥匙,还有宝剑,他就能跟小动物们一起,打败森林里的怪物,把妈妈救出来……”童遥嘴角弯弯地认真地说。
乔溪内心一片了然,温存地摸了摸童遥乖顺的头发,柔声问:“遥遥,想妈妈了吧?要不要,去找妈妈?”
童遥先是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找妈妈吗?为什么?遥遥不是想妈妈吗?”
“妈妈不喜欢童遥,妈妈就是因为不喜欢童遥所以才走的……”童遥说这话时仍旧嘴角弯弯,看不出他真实的情绪。
“你听谁胡说八道的?!妈妈怎么会不喜欢遥遥?所有人都喜欢遥遥!所有人!”乔溪哽了一下,心里一阵扯着疼。
“在爸爸公司的时候,不小心听到叔叔阿姨他们说的……不过没关系,童遥一点儿都不生气。童遥不去找妈妈,童遥要在这里,和小溪在一起!”童遥说这话时,眼眸清亮得如同星子,整个人磁场无比祥和纯正,就像太阳的孩子,一切的阴暗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乔溪眉目微动,眼波轻柔,她抚着他的头,身体前倾,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久久……
叫两人吃饭的彩姐轻轻地退开,那美好的氛围让人不忍打扰。唉!本想着后娘跟继子能相安无事已是相当不容易,遥遥又是这么个情况,亲娘都跑了,天底下又有哪个后娘有这份耐心?!谁知道乔溪居然能跟遥遥处得这么好!这段日子乔溪的付出与童遥的进步彩姐也是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唉!彩姐长叹一声,多亏老太太跟先生的在天之灵保佑啊!乔小姐真是个好人,也难得遥遥跟她居然这么投缘!只是……一丝疑虑闪过彩姐的脑海:他们未免也太投缘了一点?……旋即善良单纯的她甩了甩头,暗骂自己:想什么呢!这一丝不安便被她轻易甩出了脑海。
彩姐全名罗月彩,生在贵州大山里,孩子两三岁的时候因为家里实在太穷,老公在外打工时因为工伤又跛了脚,再难找工作,不得已离开孩子到大城市来做保姆。幸运的是,她来到了童家。
彩姐刚到童家时童遥才七岁,以前的保姆因为受不了这个“白痴孩子”都是干不了几个月就纷纷辞职。唯有彩姐心善重情,可怜这孩子长得这么玉雪可爱却偏偏得了“神经病”(她那时也搞不明白自闭症孤独症是什么玩意儿,就以为是神经病),而且小小年纪就没了妈,想想自己也是当妈的,想着自己的孩子,就忍不住对童遥格外怜爱。
童遥当时沟通障碍虽严重,但对谁是可以亲近的、谁是不能亲近的,却有种精准的直觉。童潮生那时候就经常跟童遥奶奶开玩笑:“这小子比我还会看人呐!以后公司员工面试可得带上他……”所以很快,他就接受了彩姐成为家里的一员。再加上彩姐不仅心眼实诚、性格开朗,而且手脚麻利非常勤快,不久之后,便得到了童家所有人的喜爱。
了解到彩姐家的环境后,童潮生不仅帮她老公在朋友的物业公司找了份水电工的活儿,而且几年后还在附近的一个小区为彩姐买了套70多平的二手房,好让她把山里的儿子小豆子也接到G市上学。这些年,彩姐儿子的所有学杂费,童家全包了,一直把这孩子供上一所本地重点大学。这孩子学的是经济,今年大二,说好了一毕业就去童氏上班。
所以说,童家对于彩姐一家人而言,可说是恩重如山;而彩姐一家人对于童家,也可谓是忠心不二。这些年来,逢年过节,彩姐他们如果不回老家,一般就是跟阿刘家一起在童家过年。如今老太太跟童先生虽然走了,但童家还有遥遥跟新太太,彩姐在童潮生葬礼那天也暗暗下定决心,只要遥遥还需要她,她就不会离开童家。万一她离开了,新太太欺负遥遥呢?而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彩姐终于是放下心来,她知道新太太乔溪是个好人,她不仅对遥遥好、对她好、甚至对身边所有的人都很好(只是好像跟她自己的妈处不来)。
“唉!人长得那么美!心也好,还那么会唱歌,只可惜命苦……”彩姐私下对司机阿刘这么念叨着。
日子在一种久违的温馨和谐中静静滑过,当一切纷扰渐成过去,心思宁定之下,生命也日渐繁茂,慢慢步入了一种最佳状态。
乔溪跟童遥这几个月来,灵感勃发!童遥近期的画几乎都以乔溪为模特:坐在窗台上静看流云的乔溪;坐在花园秋千架上看书的乔溪;一袭白裙被风吹起的乔溪;俯在桌子上睡着的乔溪;听着古琴静静泡茶的乔溪;边弹钢琴边唱歌的乔溪……每每看到画中的自己,乔溪都忍不住从内心惊叹出来:遥遥真是位了不起的画家!因为他往往并不需要他的模特刻意维持什么造型,却能跟最优秀的摄影师一样,抓住乔溪最棒的神韵、最美的瞬间,然后以画笔将那一刻永久的定格下来。
他的每幅人物画,都能恰到好处的抓住人物的精髓,无论是爸爸、奶奶,还是乔溪、彩姐、文校长、李玉、司机阿刘、还有范小胖……个个都在他的画纸上活了过来,流溢着生命的神采。而他所画的童潮生,乔溪每次看到,都有种面对本人的错觉,画中人目光温柔且复杂,似是饱含了千言万语,无论你身处画室的哪个方位,画中人的目光似乎都追随着你。去年,乔溪是不能看到这幅画的,一看就哭。这段日子,乔溪又把这幅画挂在了客厅显眼的位置,有时甚至忍不住的想跟画中人隔着时空聊两句。唉!葬礼的时候要是用遥遥的这幅画作为遗照就好了,乔溪凝视着画中人,心里暗想。
而乔溪这段时间亦是人品大爆发,自己作词作曲的创作了不少新歌,童遥自然是她第一位忠实听众。一曲《蒲公英》唱罢,乔溪在钢琴前回过头来:“遥遥,好听吗?”
童遥又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好听啊!好听好听好好听!”
乔溪忍不住宠溺地刮一下他的鼻子:“每一首你都是‘好听好听好好听’,真没个性!也不知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好听好听!每一首都好听好听好好听!”童遥回答得傻乎乎的。
乔溪把这些歌拿给张子涵,结果反馈回来说:业内评价极高!希望乔溪尽快进录音室录歌。那天张子涵带着小胖还亲自登门了。他过来的主要目的有两个:一是从这些高品质的歌曲中,感觉乔溪状态恢复了不少,希望她可以重整旗鼓,尽快把这些新歌灌录下来。另外其中有几首被某几位当红歌星看中,想买版权,也想看看乔溪的态度。
二是某省卫视最近有一个大型策划《歌者恋歌》,拟邀请曾经的当红歌星、目前串红的小花鲜肉、以及埋没于民间的歌手同台PK。张子涵与小胖都觉得这对乔溪来说是个东山再起的好机会,这次来,重在游说。
对于灌录新歌以及出售版权,乔溪没什么意见,全权委托张子涵安排妥当即可,至于录歌,更是随时都可以。而对于参加真人秀类的大型PK节目,乔溪犹豫了,说是要慎重考虑一下。小胖沉不住气地叫:“你个傻丫头还考虑个啥?!”
乔溪淡淡一笑说:“反正要想想。”
小胖还想接着劝,张子涵摇了遥头说:“就让小溪再想想吧,毕竟她是童氏未来的董事会主席,是否要再抛头露面,确实得考虑清楚了……”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虚虚实实老奸巨滑的!”乔溪白了张子涵一眼,张子涵嘿嘿笑了,三位老朋友喝茶寒暄了好一会儿,张子涵跟范小胖才离开。
他俩前脚刚走,乔溪就忍不住问童遥:“遥遥,你说我应该去参加电视节目PK赛吗?”
童遥愣了好一会儿,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问:“是在电视上唱歌给大家听吗?”
乔溪点头:“算是吧?”
“那你喜欢唱歌吗?”童遥接着问。
“当然喜欢啊!”
“那你喜欢唱歌给别人听吗?”
“喜欢啊,虽然一个人唱歌感觉也很棒,但有人欣赏有人共鸣感觉更棒!比如说,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就写不出有感觉的歌;如果没有你的‘好听好听’,我也唱不出最美妙的声音……”乔溪认真地回答着:“以前上学的时候,爸爸弹钢琴,弟弟拉小提琴,我唱歌,每次小胖、关慧、韩磊他们跟一些邻居们都会过来欣赏,那时感觉,特别幸福!”回首前尘往事,乔溪眼波朦胧,表情极其美好!以前回忆往事,她总是心脏抽痛、悲伤逃避,而现在她却可以淡定面对,只汲取曾经的美好,放下一切的遗憾与悲凉。
“那在电视上唱歌,小溪就可以唱给好多好多人听,大家只要一打开电视,就可以听小溪唱歌,童遥一打开电视,也可以听小溪唱歌,这不是很棒的事吗?”童遥眨巴眨巴眼睛问。
看着童遥,乔溪唇角的笑纹越来越深:“对,这不是很棒的事吗?”她自言自语了一句,飞快的在童遥的脸蛋上印下一吻,说了句:“谢谢你!”然后跳起来就去给张子涵打电话了。
而童遥却呆呆愣愣了好半晌,然后猛的从耳朵到脸蛋再到脖子根儿“唰”的红了起来,像被蒸熟的小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