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黎明前特有的昏暗晨光,林木神色平淡的来到了南院。等他到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站了十来个人,看年龄和他差不多。
初来时,他就已经看出这整个王府到处都是阵法和机关。
那些阵法和机关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否则他如幽魂一般晃荡了那么久不可能安然无恙。
晨雾中依旧夹着沙漠中特有的寒冷,林木却依旧是一袭单薄的月白色单衣。晨曦的薄雾将人照的不很分明,犹豫在众人身上笼罩了一层白纱。
林木神色淡淡地走到了靠近角落的地方站立,一动不动。
渐渐地天色亮了起来,有光色从上面洒落下来,却依旧带着初晨特有的冷气。
等莫总管来到院子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院中几条虽然有些萧瑟却站的笔直的身影,心中生出一丝赞赏和满意。
“诸位。”
莫总管不大却透着沉着冷静的声音响起,“此次圣上大寿,各方来朝,王爷身为皇子,应当回京祝贺。无奈祸乱四起,王爷悲悯天下苍生,只能镇守边疆。但王爷孝心可表,虽不能亲自前往,却精心为吾皇准备了寿礼——千年琉璃珊,拖尔等送往。
前往京城路途遥远,各位皆为王府各院英雄,必定皆能成大事。尔等一行十五人,彼此皆不相识。
无论因何原因来到王府,老夫皆可许诺,若寿礼成功送达京城,成就王爷孝心,诸位定可荣升高位,手握富贵。”
莫总管难得说了这么长一段,凌厉的眼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转瞬语气变得冷冽无比:“只是,王府规矩各位也是懂得的,有所求,必当有所付,此次出行,只能成功。”
林木听到这里,心底起了一丝波澜,满色却依旧平静如常。
青皇大寿,天下皆知,四方来贺。千年琉璃珊,天下至宝,价值连城,离王对他这父皇还真是有心。
不过,此次京城之行,此时出发,要想赶上青皇大寿,必定是要经过燕霞十二州吧。自古以来,兵家必争之地。不得不说,离王孝心还真是让人敬佩。
这些人真的是去护送贺礼吗?
林木此时并不清楚这其中到底是有什么计划,却也明白了一件事。战神离王,传言诚不欺人,心思诡异,高深莫测。
眼角余光微微扫过那群恭敬站立的人,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战火,到底还要毁灭多少人,多少家,多少国。
一样的黑衣打扮,极力隐蔽锋芒,林木还是感觉到这些少年内心极力克制的激动。
反观自己,他是那么格格不入。
他本只想寻求一方平静,远离纷扰,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卷入这十丈红尘。
本无意入这王府,却被送上最残酷的战场。如此,他又怎能不信命。
此时的林木并不清楚,这群少年都是怀揣着目的而来。他们都很清楚任务不简单,却是心甘情愿。
战神离王虽然远离皇城,却是名扬天下。
早在多年前,王府就放言,招募爱国志士,只要能过王府选拔,再出王府,必将庇护。
其实,乱世之中,投身军旅一样是条好的出路,但做这离王府护卫,显然更易成为离王亲信。
消息一经传出,在这乱世中颠沛流离的有志之士诸多信服,纷纷前来。
最终,狡诈机智之士进入王府。
不过,进入王府并不代表他们能在这里一直待下去。
这仅仅只是开始。
进入王府之后,众人还将经过重重考验。在这些考验之中,生死不计。
对于这些人来说,这次任务就是第一重考验。这一路,不说人祸,还有天灾。
不过,不论天灾人祸,皆是他们自己的命数。
莫总管精明犀利的眼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所有人的心思都被他收入眼底。不过,却还是有一例外。
站在最末端的林木,眼里还是初见的纯净,面色平静,好似无欲无求。
莫总管之后常常喟叹,他这一生所做之事,从不与‘后悔’挂钩,除却没有在最初斩杀林木。
莫总管冷冷地唤了一声:“秦侍卫。”
一修长身影如幽灵般从晨雾中散出,手上拖着一黑色托盘,上面摆放着十几块黑色腰牌,腰牌上方的离字透着沉闷庄重。那人就是英俊冷漠的秦鸣。
他托着托盘站立在众人面前。莫总管没有说话,众黑衣少年见腰牌眼里皆放出光芒,站在首端之人满怀激动地拿起了一块。
如此往复,秦鸣一直走到林木的面前,林木如前面的人一般,面色不变地拿走最后一块腰牌。
大概是因为之前交过手,在他拿过腰牌的时候,面无表情的秦鸣抬头看了他一眼。冰冷的眸子,透着犀利,似乎是想要看穿他的内心。
林木好不在意,任由他打量。看了一会,秦鸣收回了视线,端着托盘回到了莫总管的旁边,神色依旧,眼睛也不再看他。
莫总管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局面,他笑眯眯地看着众人,眼神依旧犀利:“望各位此去好运,以后前程似锦。”
说完这颇有深意的话,莫总管就转身离去。一袭丝绸青衣在晨辉中拉出的背影给人留下了讳莫如深的感觉。
林木看着莫总管的背影,心中道了一句:前程似锦?前提是不会客死异乡吧,可是这里有几人能够做到呢。
都说离王战功赫赫,悲悯苍生,可是真正悲悯苍生的人怎能被成为战鬼。
“出发。”秦鸣冷硬的命令打断了林木的感怀。
随即有人带头离开,林木也收回心思随着众人离开。在经过秦鸣身边时,他并没有刻意去看他,却是感觉到了深深的敌意,更浓的是杀气。
他本无心,却终究还是避不了。
他明白,如果可以,秦鸣更愿意递他一粒见血封喉的毒药。
林木看了扫视了一眼休息的众人,在心中感叹了一声:不愧是离王手下的人,不同常人。三天的长途爬涉,日夜兼程,明明已经都露出疲惫之色却依旧是行动有序,一切都有规有矩。
想到此,他却突生出了一丝感伤。
这些鲜活的生命,本该是最花样的年纪,可有多少人知道,他们去往的方向是死亡。
如果他们知道前方真正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他们是否还会有此刻的豪情与壮志。
三天了,他们已经走了三天了,这三天所走的路,验证了林木最初的猜想。
不管离王是否是真的要他们去送寿礼,他们却是一定会经过燕霞十二州的。
他们已经走了三天,这三天,他们并没有到任何旅店投宿,秦鸣亲自带着他们披星戴月地赶路。
出了沙漠,天气好了很多,至少昼夜温差不再那么变态,这也让这些本就已经是超负荷的人好受了不少。
林木面色平静地看了一眼日色,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这三天以来,他们休息时辰最长的一次。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站在远处山坡上的秦鸣,林木立马明白了什么。
千年琉璃珊,天下至宝,价值连城,还有它背后的意义,即使有秦鸣,却未必能保万无一失。
想到这一点,林木收回思绪,眼角的余光正好看到了旁边的黑衣少年。
那少年大概十七八岁,脸上却有着与其年龄不相符的老成,此刻他正在盯着手里的玉佩。
林木记得,从他和这个少年一起被分配就近看管千年琉璃珊的时候,他已经见过那个玉佩不下十次了。
他记得,秦鸣叫他封常。
封常,封,这个姓氏让他一向冰冷的心中流过一丝温暖。
他似乎看到了当年,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跟在他身后,用小孩独有的奶声坚定地对他说:“阿灵,等我长大了,我保护你。”
如今,沧海已没,他再也不会看见那个小孩了,但是他相信他说的话。若那时他还安好,男孩一定会实现诺言。事实上,那时他已经那般做了。
忽然感觉到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林木猛地惊醒。
旁边封常正冷冷看着他,他面色平静得转回视线。在发现那双眼睛的时候,他依旧快速的将那些不该滋生出来的情绪掩藏。
就在此时,他听见了远处而来的马蹄声,急促张扬的声音证实了一半的想法。远处秦鸣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背对着他们看着前方官道。
没多久旁边的封常似乎也听到了动静,转移了对他的注视。不过,相对于林木的平静,他显得有些紧张。心中想法,不言而喻。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其余的人也先后感觉到了动静。和封常一般,个个立马一脸戒备。
众人如此反应,林木也只好站出来,做出应备状态。只是,神色中却感觉不到一丝紧张,那双清澈的眼睛也看向了声音的来源方向。
不出半刻钟,几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无奈,距离太远,他们只能看见几个黑点。那般速度,虽然只有四匹马,却还是让众人一顿紧张。
林木眼尖看见就在四匹马的上方,盘旋着一只水鸟,恰好,那鸟鸣叫了一声,声音就如那逆风而来的女子飘扬的鹅黄裙裾一般张扬。
洞庭柳家,能驭百鸟。
汗血宝马,果然不同凡响。仅是这一眨眼的功夫里,那四人四马一鸟已经清晰地进入众人视线。
三男一女,姿色均是上乘,身上都散发着或多或少的贵族气息。
看四人逼近,众人更是担忧。一个个都绷紧了神经,兵器也已经上手,随时准备出击。最终却只见四人直奔秦鸣而去。
四人翻身下马,以那女子为首向秦鸣作揖敬礼。那女子如黄莺出谷的声音伴随清风传入林木的耳里:“秦侍卫,久等了。”
秦鸣冰冷如旧的声音响起:“萧翊呢?他怎么没来?”
“呵呵。”黄衣女子银铃一般的笑声响起,似乎一点也不惧怕秦鸣。
答道:“师兄本是要亲自前来的,但临时有事,实在是走不开,便派了瑶芊来迎接各位。怎么,秦侍卫,瑶芊难道迎不动各位吗?这是师兄让瑶芊交给秦侍卫的。”
说话间,那一直盘旋在半空的水鸟停在了柳瑶芊的肩头,只见她从那水鸟的腿上抽出了一张纸条递给秦鸣。
秦鸣并未有任何表情,接过柳瑶芊递过来的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字,笔锋中透着狂傲不羁。
看着纸条,秦鸣没有再说什么。将纸条握在手里,转手朝着众人走来。
就在他转身从柳瑶芊的身边走过时,握着的手松开,白色的粉末从手指间中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