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大的外地人是个班长，他说，孙矿长，不是我们磨洋工，是路道太远，里面的炭推不出来啊，光跑巷道就一千多米，咱是单行道，不是伊家矿的双车道，慢就慢在运输上了，不是我们不想干。
工人们跟着说，是啊孙矿长，不是我们不干，要是运输能跟得上，一个班出一百车也不成问题。
孙启来问刘猛，刘矿长有什么办法？
刘猛说，路线太长，那几个矿也是这样，我问过他们的工人了。
孙启来问，再打一个巷道。
刘猛说，来不及了。
班长说，孙矿长，你看这样行吧。
孙启来看着他，老李，你说。
年龄大的老李说，中间多做几个车场，车皮就可以中转了，就能够保证迎头的车皮用。
刘猛说，对，多做三五个车场，还得买车皮。
孙启来，每个车场得搁三四个人，得加十几个人。
年龄大的老李说，可以让妇女下来推车，工资按车提成，给不了几个钱的，俺在河南、山西，都有妇女下井，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工人们跟着笑了。
刘猛带人下井，一部分人出炭一部分人做车场，车场好做，两个班就做好了四个车场，每个车场的距离缩短了，三百米一个，由车场中转，就能够保证前方掘进头的车皮供应。
金星矿的掘进头已经到达了孙庄里，马上就要到达了村中央的池塘。孙启来幻想着，如果先到达，在迎头截住常小亮的巷道，最大限度地围堵住一块大肥肉。
孙启来夜里向矿管所的张所长求救，说，现在是十万火急，井里的炭拉不上来，井下这么多炭，谁先拉上来谁就是赢家。
张所长问，前几天尹大炮也张罗着到伊家矿买旧车皮改造，伊家矿的车皮你们能用吗？
孙启来说，不能，只能用翻斗车。
张所长想了想，说，你们得用V形的推车，那，我想想……不然，就买伊家矿的旧车，找电焊工加工。
孙启来说，那得多长时间，我至少得要十辆翻斗的铁车。
张所长在电话里挠了头，说，操，你一急，我也懵了，你让我想想，你先找小赵，今天他值班。
孙启来又打通了派出所副所长小赵的电话，他在值夜班，听到了是孙启来，问，启来哥，夜里打来电话，不会有人去打架闹事吧。
孙启来说，不是。把矿里的情况说了，需要车皮，问他有办法吗？
小赵说，我明天就去找周副乡长，他分管工业，看他有什么办法。
孙启来急啊，又打通了交管站老许的电话，他喝醉了，听了孙启来的汇报，说，启来弟，你让我堵谁家门口的路，我明天就去堵。
孙启来说，老哥，我们现在是急用车皮，没有车皮拉不出炭，炭都让别人抢走了。
老许还有点醉，明天再说吧，就挂了电话。
孙启来急啊，到了大办公室里，看着武打录象，抽着香烟，不能入睡。他给家里打了电话，让女人放心看家，他在矿里值班，然后给小萍打电话，让她明天去找几个有干股的人，让他们帮助买井下用的材料，铁柱子和柳木急用。最近产量大，小煤窑都在抢柳木，当地没有柳树木了，都在外面订购。
孙启来就在沙发上睡了半夜，到了天明，早来的夏凤玲给烧了饭，吃着暖着身子。夏凤玲说他，事大事小，得保重身子，你不能太熬夜，你要再熬夜，我也跟着熬夜。
孙启来看着她，说，去你的，赶快把办公室整理好，今天来的客人多。
上午，几个小车进来了院子，几个有干股的来看了，几个没来的，打了电话，都在关切着金星矿的生产。是啊，里面的煤炭就是仓库，拉不出来，急死人了。
几个人在办公室里掏出手机，在联络外面的关系，都能办，可就是一天两天的办不成。哎，急啊，几个人也是抹着头上的汗水。
快到了中午，老许的电话打到了孙启来的办公室里，是夏凤玲接的，他找孙启来，孙启来接了，听出了是老许，哀怨道，老哥来，你跑哪去了？
老许在电话里问，他们都到了吗？
孙启来说，都到了，就差你呢。
老许笑着问，他们把事情办妥了吗？
孙启来说，越急越乱，周镇长让农机厂加班加工了。
老许说，算了吧，让农机厂卖给别人吧，启来，你对他们说，我老许虽然没有到，可我把事情办到了，我现在在国道上查拉翻斗铁车的货车，查到了一车，我看是几辆，1、2、3、4、5、6，是两层，共12辆，够吧。
孙启来听了，抱住电话，激动地叫道，我的好哥哥，你可立了大功。
众人笑了起来，说，老许真行啊，今晚得好好奖励他几杯。
老许说，启来，这些车皮是从河南拉来，送给山东的乡镇小煤窑的，我跟司机商量好了，先送你那去，你先用着，把钱给司机，人家从外地拉来也不容易。
孙启来答应说，哥哥放心，小弟一定照办，不过，今天晚上大家要给你庆功，你不能不来。
老许说，算了吧，昨天我要不偷梁换柱喝白开水，得让他们玩毁不够玩的，柳木的事就让张黑牙办，他干熊了，不能天天喝酒跑在前头，干活落在后头。
放下电话半个小时，拉翻斗铁车的大汽车缓慢地来到了金星矿，缓慢地进来，几个开小车的先走了。
孙启来组织工人卸车，把崭新的翻斗铁车送下了井。
孙启来命令夏凤玲去菜市场，让当地人传话，金星矿招女工，下井推车，按车提成。当天下午就有人来报名，要求下井。孙启来规定了年龄和要求，必须是结过婚的老娘们，腿脚麻利，又有一身的力气，家住附近。
到了第二天，就招收到了足够的女工。
孙启来把她们分成了三个班，一个班又分成了四个组，一个组四人，倒车推车，按车数提成，一车提成两块钱，四人平分，每车五毛钱。每个班每人大概要拿到四五十块钱。值得，比种地好多了。
金星矿的产量大增。超过了丰收矿、红旗矿的产量。
孙启来高兴了，就连吃饭，也要端着饭碗，站到了井台上，或走到炭堆的铁道上，看着乌黑的煤炭。这是钱啊。
有时厉小萍、夏凤玲、刘国成也会陪着他过去，看着乌黑的炭堆，说这么好的炭是不愁卖的。
孙启来对他们说，老张、小赵、老许他们联系了几个水泥厂，他们化验了，发热量六千多大卡，他们马上过来签定合同，货到结帐。
小萍说，我就不用为要钱发愁了。
夏凤玲向孙启来报告说，启来，有妇女带小孩偷偷下井，是刚会走的，她们把小孩绑在车场的窝棚里。
孙启来说，这些人见钱不要命了，不行，不能让她们带孩子下井，要是出了事故呢？
小萍说，出了事故不能怨我们。
刘国成说，我也撵过，她们不听。
孙启来对夏凤玲说，这事我跟国成哥不好出面，你出面，凡是带孩子下井的，就别干了，给我抱孩子回家。
夏凤玲骂了起来，这些熊娘们没有见过钱。
夏凤玲真得把两个带孩子的妇女骂了回去，她们不舍得丢弃这个挣钱的机会，让邻居带着，或托人带着，还是照常不误地下井。
孙启来满意地看着金星矿，看着飞转的天轮和上来下去的罐笼。铁车咔嚓翻倒，煤炭攉出去的愉快感应，比跟小萍乱伦还要幸福。
孙启来最近回家的次数少了，在矿里值班的时间长了。厉小萍看到矿上的生产环境好了，天也暖和了，就支走了她弟弟厉小成，给了他零花钱，让他骑着摩托车带着媳妇，去街上鬼混。她则留下来陪孙启来，她坐在大办公室里，看着录象，到了夜里，给他做饭。
孙启来大都中班下井看情况，上了井，给夜班的工人开会，工人们下了井，他才能安心到大办公室里吃饭，看着录象，跟小萍说话。
到了深夜，大门锁上了，院子里也没人了，只有井口的工人在推车卸车，两人就在大办公室里过夜，自然也要学一学录象带里的男女，做爱。然后，小萍待孙启来睡了，拉灭了电灯，关上门，心满意足地到自己的会计室里，做梦。
如此幸福的一天夜里，他们还没有离开，就传来了让孙启来、厉小萍大悲痛的事。厉小成的朋友打来的，说小成在国道出事了。
小萍急切地问，我弟弟到底怎么样？
小成的朋友说，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小萍开着雪铁龙轿车，孙启来陪着去了国道旁的饭店。就在好再来的门口，小成和他的黄毛媳妇还有五个小混子，被过来的两辆超载汽车压成肉饼，没死的断了腿。给小萍打电话的那个就断了腿。
事故的经过是小成带着他的黄毛媳妇和自己的哥们在好再来喝酒，为了争夺所谓的俄罗斯美女谢特金卡娜，与另一伙小混子发生了冲突，双方打了起来，小成的人少，吃亏了，没有打过人家，被人家追着打，小成几人保护他媳妇，逃出了好再来酒店，在急速横穿马路时，被超载的汽车碾在地下，他和他媳妇还有一个同伙当场死亡，小成的媳妇已经怀了身孕，肚子里有四个月的胎儿；追他们的小混子想后退，却被从另一个方向奔驰来的汽车碾在车轮下，死了。还有躲闪不及时的，断了腿伤了胳膊。
上级交警来处理这起交通事故，不怨汽车司机，只是罚了他们几个钱。而假俄罗斯美女谢特金卡娜则被莲姨撵走了，她太惹事了，是个灾星。
他们殴斗，咎由自取。
小成媳妇的父母找到了悲伤的小萍和她的父母，对他们说，既然孩子已经在阳间成了事实上的夫妻，就让他们到阴间还做夫妻吧。
小成的父母和岳父家就成全了他们，把他们火花，一起埋葬，埋葬时，按照新郎新娘的礼仪，穿金戴银下葬。
埋葬的第二天，土坟被人掘开，金银首饰不见了，连骨灰盒也被人砸开，撒了一地。
就在小成死的第二天夜里，鹅头村几个庄子都放起了鞭炮，庆祝！
恶人死了！恶人得到了报应！
34
小成死后两个月，金星煤矿发生了大爆炸，连锁反应，几个小煤窑也跟着毁灭，井下的工人，包括妇女，无一生还。据当地人传言，还有几个刚会走的小孩，被推车的妇女偷偷地带下井，绑在车场的窝棚里玩，最后也罹难了。
金星矿的巷道最先到达孙庄里的池塘下。带班的刘猛问是不是可以回采了，孙启来不同意，他带着人到了孙庄里转悠，看着皮东的丰收矿和马红旗的红旗矿几个矿打到的位置。
孙启来也想就此停止前进，把孙庄池塘地下附近的煤炭围住，又怕常小亮的煤矿趁机打了进来。他查看了常小亮煤矿的位置，他的巷道绕过了孙家祖坟，打到了孙庄的东北角，已经悄悄进了村。
野心膨胀的孙启来命令刘猛就此再打一个巷道，像两条胳膊，将孙庄池塘地下的煤炭包围，吃掉。
再打一个巷道，人手不够招人，东西不够再买。
小煤窑的巷道比不得伊家矿的巷道高大，是普通的棚子，来往的人就多了，巷道就显得闷热。就加了鼓风机，不停地向迎头鼓着风。
小煤窑都是独巷道，这是国家不允许的。可是这儿的小煤窑特殊，开采的浅，地下的煤炭瓦斯少，煤尘也少。从没有发生过瓦斯达标的现象。矿管所来检查过，下了通牒，他们才在下面打一段巷道，用钻机钻一个钻孔，按上风机，抽巷道里的回风，这就是风井了。
金星矿还有一个钻孔，有的小煤窑根本没有，是独井生产。
金星矿开始回采了，煤炭被拉上井，下面的采空区在扩大，几天不过就像一个小广场了。井下热闹了，繁忙的运输巷道像一条经济繁荣的街道，车场又像车站，轻车让重车，畅通而过。
炭车推得多，劳动量过大，每个妇女是干不下来八个小时的，只有相互替换着倒班，累的满身是汗水，坐下歇着，吃带来的饭菜，喝着开水，增加力气。有的妇女则利用这个机会，掀开怀，把沾满汗水和煤灰的奶头，递进孩子的嘴里。自己也是吃着东西，喂完了孩子，自己也吃饱了，绑好孩子，然后再接疲劳的妇女推车。
井下采空区是越来越大，孙庄池塘下面的煤包要被孙启来独吃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