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洪急忙挥动手中叉子,横向里猛扫了几下,一时震住了两个虎。
三人小跑着离开虎洞,石榴在前,莫明居中,狄洪殿后,跟溃散下来的逃兵似的,个个气吁喘喘地,跑了一阵,回头见虎没有追来,各自放慢了脚步,一起向新洞走来。
莫明见狄洪从身后赶了过来,忿忿然骂了一句:“他娘个割袍!”紧接着大喘了一口气,又道:“不让打虎?你说老相邦左青那个坏东西,打着中山君旗号,是不是就为这个?还说什么不让射猴,猴在哪儿,不就中山君后宫才有?你说,这是不是有意跟中山君作对呀?”
狄洪端着肩膀,手持铁叉子紧步走着,放开嗓门说道:“作不作对,与你小子何干?今个回到城内,还不是找不到媳妇?”他也喘了一口大气,接着说道:“还不得天天往穆大商人家挑水?府内浇菜园子又该浇了吧?往后,干你正经的,少他娘的打听闲事。”
“嘿嘿”,莫明憨笑着,说道:“老哥哥,你别忘了,还有许寡妇哪。”
狄洪不知所以然地瞅了莫明一眼,说道:“许寡妇关你屁事?”
见狄洪疑虑着自己,莫明又干笑了俩声,方开了口:“纯属小人自愿。”
“自愿?照你这么说,我他娘的也愿!”
“呵呵,你愿不行,我比你年轻,许寡妇看着小人也顺眼,嘿嘿,老哥哥,你有所不知,自打许寡妇生下虞归雁后,就不能着凉水了,再说,孤儿寡母的多不容易,又是抗联勇士遗孀,咱得主动替死难烈士照顾好她们娘俩不是?”
狄洪道:“这倒有点道理,没歪心眼就好。”说到这儿,忽听东南方向传来一阵交战声,莫明说道:“大概是姬塔与赵国兵骑干起来了吧?”狄洪连忙说道:“快走快走!没听到南边草丛中人喊马嘶呀?被诱到北面的兵骑何时返回还说不定呢。你想找死呀?”
紧说着,俩人又加快了脚步,沿着芦苇荡一口气又走出三五十步后,莫明叹了口气,说道:“咳!没想到,我那小主子穆荣竟是猫头鹰?怪哉,怪哉!若非今日所见,打死小人也不敢相信。”
“喂,莫明,小心你这张破嘴,今日之事,万不可走漏风声,否则,那就不是犯下鞭挞之罪那么简单了,那可是要割舌头的。”
莫明瞅了狄洪一眼,脸上露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说道:“割舌头?有那么邪乎?”
“邪乎?”狄洪反问着:“你小子,没见过左青府上那个小童仆呀,才十五,一夜之间就成了哑巴,怕是好事吧,要么就是偷听到了府中密事,因为耳朵闲来无事,便被割去了舌头,值不值呀,他娘的割袍!”
“割袍?这割去了舌头都,比割袍要厉害得多,这可无关什么羞不羞,而是害人视听!小人想呀,老哥哥,你教训的对,小人闭紧嘴巴便是。”
就这样,俩人又往前走了一阵,沉默着,到底是莫明管不住嘴,他见石榴抱着姬窟急急地走远了,抵近狄洪肩膀低声说道:“狄洪哥哥,小人看哪,小石榴可能是个中山探马,可他怎么会卧底魏营啊?还有,那穆荣大商人口称小石榴与石子方是亲兄弟,又对小石榴说他是中山君之子,那石子方与中山君是什么关系?小石榴与石子方到底为哪宫夫人所出?这可闻所未闻呀,应当是个秘闻了。”
狄洪听了,猛得停住脚步,一挺铁叉子,骂道:“他娘个割袍,老子方才说过,让你勿要多嘴多事,你小子咋转眼就忘了?你若舌头多,借给老子一个,就当下酒菜用,若是不多,就闭嘴,再不闭嘴,老子就用这铁叉子在你张该掌的大嘴上挑出个大窟窿,让你小子长成兔子嘴,信乎?亦或是不信?”
说完,拎着叉子,又走了起来,莫明见狄洪跟自己急了,一脸无奈,一边乖乖跟着,说道:“信、信。信之乎也!”
莫明嘴上这么说着,信誓旦旦,一脸服气的样子,不过,稍一转头,他便“呸”了一声,说道:“我信你个鬼!”
狄洪瞪了莫明一眼,说道:“呸什么呸,还不找马去!看你小子干得这好事,连匹马也栓不好。老子活大半辈子了,还从沒见过把麻杆当栓马桩用的呢,瞧你这笨东西,什么事也干不好,还差点害姬窟丢掉小命。”
“嘿嘿,该骂,该骂,你大点声骂,小人是有失,不过所失不大,可那也并非故意,俺原以为,把十个麻杆促成一把,用马绳一捆,不就能顶一个木桩子用了,将来一旦有事急用,绳儿都不用解开,一骑就能跑,谁知那马它就,”
狄洪不满地追问着:“它就什么?它就不是马了,就变成了驴?我看驴都该叫你一声哥哥,蠢货!”
“唉!”莫明叹了口气,结结巴巴地说道:“它要是头拉磨的驴就好了,可它到处撒起野来了!可谁又知那虎,它、它,它娘的更不是东西,谁知它,它俩能逃出咱的陷阱呀,唉,也怪那坑挖得不深,老哥哥你要是多往那坑里给虎投点狼肉就好了。”
“哪有那么多狼肉喂虎呀,肚子那么大!咳,姬窟总算有惊无险,好歹逃了生,老子就不多追问你了。”
“莫明本无恶意呀,狄洪哥。”
狄洪一想,莫明确实没有恶意,不过,心里还是有口气撒不出去,他忍了忍,最终还是骂了一句:“他娘个割袍!看马看不住,看虎更别提!”
莫明嘿嘿笑着:“看虎?别说看虎了,要是把许寡妇交给你,我看老哥哥你都未必能守护得住!你能保证左日格那小子不来找事?左日格左大人只长着两根腿,可那虎却是四根腿动物,对不对?”
狄洪又道:“休要管它几根腿!改天老子打头野猪,把你和猪一块关到圈里,看你看得住,还是看不住!”
莫明笑道:“老哥哥,小人不会养猪,只喂过驴,看过驴打滚,虽说这些东西都长着四根腿,谁知大不一样啊,你想啊,那马是马,虎是虎,谁知这种牲畜,一个比一个不老实哪!”
俩人说笑着,寻找着跑在山弯芦苇中的马匹。
原来,猎户狄洪长年以打猎为生,不会耕地,祖上三代,从无良田半分,到他这辈,同家族的人转农转商,弃掉了游牧身份,唯独他一人守着老本行,独来独往,是个光棍,年有三十四五岁,死了父母,身边也无兄弟姐妹,不管打多少猎,也只管自己这张嘴。
魏拔中山之后,中人城附近林子里野物不好打了,他就经常来野狼谷狩猎,因此,不但熟人熟路,还与村中猎户厮混得很熟,一个月前,他听人说,母虎在旧洞子里生下了一个幼崽儿,回到中人城内,就坐在十字街头,对小孩子们当闲话来说,不料却被左青手下的人听去,传到了老相邦左青的耳朵里。
后来一天早上,狄洪闲来无事,走在鲜虞街上,遇到了大商人穆荣,他又将此事说给了对方,真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穆荣转身将此事说给了谋士乐舒。
恰逢此时,乐舒得到消息说,左青在市井内四处散布公子倾谣言,欲将姬窟投子虎口,乐舒就此盘算如何将计就计,与老相邦左青不约而同地打起了野狼谷老虎的主意,各自暗中起了杀心。
前几日,左青秘密前往中人城,私会魏国大将军乐羊时,正巧被投身魏营中的石榴发现,此后,石榴借故来到中人城,将此事转告给了乐舒。
乐舒秘密骊山二老跟二人说过自己计划后,安排石榴见了骊山二老,骊山二老带领弟子徐鸿渐将石榴引到穆荣府上,路上,遇到了许寡妇密友暴雪莲,原来,暴雪莲前来许寡妇家探望新生女婴虞归雁,一阵寒暄之后,骊山二老从暴雪莲口中得知许寡妇奶水充足,骊山二老中的初登一想,正好可以给姬窟哺乳,于是就将此想法告诉了乐舒。
后来,乐舒暗中联手石榴和穆荣,责令二人,带上二三个抱犊山勇士秘密潜入野狼谷,进山护主,以防万一,不料,机事不密,穆荣与石榴在猴场子莫明家房后墙根商议时,因莫明一贫如洗,房屋破败,土坯房间有处裂缝,隔墙有耳,那天莫名正在打一只老鼠,耳朵贴着内墙根,偷听了个清清楚楚。
莫明约上老猎户狄洪,找到大商人穆荣,要求一块进山,穆荣考虑二人品行忠厚,一口应允,于是,穆荣和石榴,带了两个抱犊山勇士,预先来到野狼谷设伏,无论白天黑夜,在老虎嘴下,查看地形路线,引虎驱狼,,为石子方和姬窟的到来营造安全环境,作足了准备,并趁两只老虎带着另外两只小虎崽外出兜圈觅食的功夫,将新生的幼虎抱到了新洞边不远处的一个隐蔽处,设下了陷阱,只等几只虎觅食归来。
母虎进了老洞后,不见了新生的幼崽,就闻着气味四处寻找,最终中了圈套,掉入了陷阱,当场被狄洪、莫明捕获。
为稳住几只虎,不至于饿死,狄洪带着莫明,前往野狼谷北部深处,打下了两只野狼,带回来,投入陷阱之中,聊以喂虎,恰好穆荣家有事,就带着狄洪和莫明,返回了中人城,以为万事俱备,只待乐舒发令。
赵国伏兵前,派出探马悄悄进入芦苇荡探察知情,被石榴带着的俩个抱犊山勇士发现,三个人偷偷躲在一边看着,因为人手不够,无法及时传达消息,只能干等着石子方前来送子。
穆荣得知乐舒秘令之后,带着狄洪和莫明抄近路赶在了伏兵前头,进了老虎嘴子埋伏了下来。
真所谓百密一疏,乐舒的瞒天过海之计看似严密合理,但行起来却出现了问题,就在石榴与狄洪披着虎皮,等在洞口时,不料丁林的弓箭手埋伏好后,无事可干,也对周围不放心,便派出两个探马,沿着芦苇荡的浅沟,在草丛掩护下,徒步向新洞口附近悄悄游动,探查情况,真就在洞口前发现了异常,与俩个抱犊山勇士遭遇,发生了一场悄无声息的搏斗,最终,俩个赵军探马当即身亡,一个抱犊山勇士中刀死去。
打斗的声音惊动了栓在芦苇杆上的马匹,一匹马慌了神,因为莫明栓马不紧,那匹马挣脱了束缚,带着僵绳,胡乱奔跑到了新洞口的北方,去吃掩住了陷阱的新草,一脚跌进了陷阱,掉下去一堆青草和浮土,浮土埋住了老虎新生的幼崽。
惊马误入陷阱后,发现坑中有虎,慌不择路,奋蹄从陷阱中跑了出来,这也为猛虎逃出陷阱,踩出了道路,俩只猛虎突然受到惊马骚扰后,顺势踩着掉下来的浮土,爬出了陷阱坑,向旧洞扑来,在洞口遇到了假扮成虎在与赵国军兵对峙的石榴和狄洪,最终,姫窟这才有惊无险地保住了一条性命。
几个人在芦苇荡中找到马后,各自骑上马,沿着山脚一路向西,路上忽听芦苇荡中有人说道:“等等我!”众人一看,是猫头鹰穆荣,石榴惊问:“赵国追兵何在?”
穆荣从杂乱的芦苇中牵出马来,说道:“看样子,奔野狼谷深处去了,快走!小心遭遇敌军兵骑。”
石榴冲众人一招手,低声说道:“各位兄弟,前往三杆狼头旗处会齐!”
一伙人前后骑马一路小跑着,狄洪和莫明不善骑射,远远落在了后头,穆荣问石榴道:“乐羊、赵简子大军,纷纷深入中山腹地,这是为何?”
石榴说道:“一来夺子,争取主动,意在稳控中山,二来剿杀中山军残余,削弱中山君实力,以谋各国私利。”
穆荣又问:“如此说来,公子倾还能安于后宫?岂不也危矣?”
石榴说道:“公子放心,公子倾是魏文侯之女,纵使深居鲜虞宫,一时也无人敢动。”
穆荣还是不放心,问道:“公子倾现在何处?乐舒让你将姬窟抱向哪里?”
“我与鼓响云约好了,到三杆狼头旗下便知。”
穆荣叹息了一声:“唉,石榴,魏赵何以夺子,此事有这么重要?”
“要挟公子倾,牵制魏文侯,终在令中山君屈服!”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石榴抱着姬窟,与穆荣和一位抱犊山勇士走出野狼谷,等齐狄洪、莫名后,五人来到三杆狼头旗下,却不见鼓响云。
穆荣一马当前,满脸疑惑地问道:“鼓响云何在?”
石榴兀自纳闷着,说道:“哎?是呀,鼓响云呢?”
几个人策马而立,等了一小会儿,仍不见鼓响云,穆荣对石榴说道:“小石榴,此处不是久留之地,身后,恐有赵军追来,不如暂且离去。”
“公子言之有理!走,到村南看看”说完,石榴喊了声:“驾!”众人驱马离去。
几个人在村中走着,忽见鼓响云从野狼谷客栈大栅门里策马跑了出来,石榴一见鼓响云来了,立即绽开了笑脸,勒住马,说道:“响云,说好的事呢,忘了?见面前,莫非还要先去客栈小息一下?”说完,忽见鼓响云肩膀上似有鼓着一个包,似有包扎伤口迹象,忙问:“你怎么了,受了伤?”
失去了贞操,鼓响云心里正痛着,脸色惨白,她低着头,端坐马上,形容憔悴,看样子情绪十分低落,忽然脸色一红,娇羞地说道:“无妨”,又道:“公子窟安然无恙?”
石榴哪知鼓响云此时不堪言表的心思,笑道:“放心,有我石榴在,姬窟便安然无恙。只是不知你见我哥石子方没有?”
鼓响云掏出手帕,在脸上摸了一把眼泪,说道:“小女子出门前,听客栈里的伙计说,有几个中山兵骑打马向南去了。”
“我先抱着吧。你说,公子倾会不会出城寻子?交到她手中就能放心了。”
“是啊,物归原主,公子倾正处一场虚惊哪,越早越好。”穆荣也连忙说着。
鼓响云说道:“会的,夺走其子,公子倾能不出宫?二位恩师在漠北门里策应着呢,公子倾听说姬窟来了野狼谷,准会乘轿奔这里来的。快走吧,半路相迎。不过,最终并非是为交给公子倾,而是许氏。”
几个人听了,张嘴结舌,莫明惊问:“许寡妇?”
鼓响云脸色一红,说道:“莫名,你那么多事干嘛。”
穆荣却大惑不解,说道:“响云,此事可以跟众人说说,好歹大伙都跟着心惊了一场。”
鼓响云犹豫了一下,说道:“既然都是自己人,小女子就跟大伙说了吧。石子方依令将姬窟投进旧洞后,交由小石榴秘密带离野狼谷,转向西南,送到三汲乡一户穆姓人家,滞留三五日,暂避一时,以行瞒天过海之计,最终交到许氏手上,由骊山二老暗中帮着照料,等姬窟长大后,收为弟子。这会儿,我料石子方早奔三汲乡去了。”
穆荣听了,很不放心,追问道:“响云,许寡妇乃是贫家之女,哪有抚养两个婴儿之力,为何交给她?这是谁出的主意儿?”
鼓响云轻声道:“乐舒。”
穆荣骂道:“乐舒竖子,怎不秘密送到我家,真是胡闹。”
鼓响云忙道:“并非就是胡闹。”
穆荣又说了:“为何不是胡闹?难道穆府容不下姬窟?”
鼓响云羞红了脸,说道:“你哪里知道,公子倾奶水不足,姬窟终要吃奶,弄到你家,如何将养孩子?”
鼓响云穆荣说道:“响云,近日,难道你没见过暴雪莲?胸前正鼓荡着春风哪。”
鼓响云一听,更加害羞了,说道:“穆大商人,你怎么说话呢?”
穆荣尴尬了一下,笑道:“我是说,把暴雪莲请到府上便是。”
鼓响云说道:“骊山二老与许氏同住街头一角,来往十分方便,看管起来,人手还多些,乡邻们也容易把姬窟子和虞归雁当成龙凤胎,二老去你家走动,哪有这样方便,只怕日后会引人怀疑,更兼许氏产下虞归雁还不足一个月,奶水远比暴雪莲充足,暴雪莲生娃半年之久了,奶水哪有许氏的好,你们男人不懂不要瞎说。”
鼓响云越说声音越低,越说越害羞,听得莫明禁不住笑了起来。
石榴听了个详细端地,强忍着笑,假装一本认真的样子,说道:“穆荣兄弟,何用问这么清楚,响云妹妹你还信不过?走吧,驾!”
不一会儿,众人出了村口,行到半路,远远地看到一顶豪华的单马车轿,向北驶来。
果然,宋爽带着公子倾驱车而至。
见有几匹马向车轿飞奔而来,公子倾早早掀起轿帘向前探看,说道:“宋车右,来者可是中山宫卫?好好看看,是不是石子方?怀里可抱着孩子?”
宋爽说道:“娘娘,从衣着上看,来人中没有一个是中山宫卫。”
公子倾立即瘫软了身子,坐回轿里,叹息了一声,说道:“我的儿呀!生来,莫非就该喂虎?”
宋爽定晴向轿前看了看,发现石榴怀里抱着孩子,偷偷笑了笑,说道:“娘娘,你看轿后,有追兵追来?”
公子倾透过轿后窗,向后看了一眼,“啊”了一声,吃惊地说道:“有、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