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从北边来了一人,满脸络腮胡子,胡子上还粘着些许稻草,一身农人打扮。他赶着一头驴,那驴背上托着两个硕大竹筐,竹筐用布蒙着,看不出是什么。那头驴脚步踉跄,不时发出哀号声,明显是驮的货太多太重了。
“竹筐里是什么?打开看看!”小吏厉声质问的赶上前去。
“一些家乡的土特产,去洛阳卖了还些钱。”赶驴人满脸堆笑的解释道。
“少废话!打开看看,我们要检查!”说着又围上来六个军吏将赶驴人围在当中,形成威吓之势。
“官爷,给个方便嘛……”
“您请,您请……小心您的坐骑小可爱……”不知道那个赶驴人给小吏们看了什么,那些小吏马上肃然起敬,赶驴人被簇拥着恭送上船。
“小兄弟,咱们可以走了!”老道长不由分说把玄朔也拉上了船。
按年龄算,这老道长可以当玄朔的爷爷了,却一口一个“小兄弟”,玄朔这次没有支支吾吾的询问,虽然他闹不清为什么可以上船了,但是他已经对老道长有了莫名的信任。
“二十九个人,加上这驴,正好三十,开船!”小吏吆喝着,还不时朝船上的那个农人打扮的赶驴人挥手致意。
岸边明明无风无浪,但是越是到黄河的中心,风浪却越来越大,那船也开始跟着风浪的节奏来回摇晃,幅度也越来越大,那水眼看就漫进船上来,却又总是差那么一点。
船上的人左右摇晃着,甚至有几个人由于晕船呕吐起来。那头驴却稳稳的犹如闲庭信步,不慌不忙的眨巴着大眼睛打量着这一切,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它在驴友圈子中也该是万人迷美少女吧。
靠岸后,那赶驴人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自己的坐骑,也就是那头驴,翻身骑上去,一溜烟的朝西走去,不多时便消失在烟尘里。
玄朔和老道长两个皆是闲人,所以不紧不慢的最后下了船。
“这赶驴人绝非常人,他是谁那?”玄朔喃喃地说。
“他是河源军司马娄师德,未来必定能位居宰辅。”老道长说。
“娄师德!”玄朔张大了嘴巴。他想起苏安恒跟他说过,娄师德收揽败军,智退吐蕃的事情。在之后和吐蕃的交锋中,娄师德八战皆捷,止住了唐军在陇右的颓势。如果没有娄师德坐镇,唐军恐怕要退守河西,守黄河防线了。有的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这世界上确实有人能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
“那……那您是……”玄朔正思考着,他抬头想问道长高名时,老道长也不见了踪迹。玄朔知道这道长也非一般之人,不得不感叹:神龙见首不见尾呀,希望有缘还能遇见。
从滑县向西走不远,便是荥阳虎牢关,从这里向北是滚滚黄河,向南是高耸的嵩山。这虎牢关地势险要,扼住了洛阳东出的咽喉。
这里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秦末刘邦和项羽隔着鸿沟对峙于此。汉末十八路诸侯讨伐国贼董卓,三英战吕布,温酒斩华雄发生在这里。唐初,李世民一战擒两王也发生在这里。
这里也是粮食的集散地,江淮的粮食由通济渠运抵此处,再由伊洛运河运抵神都。古有敖仓,今有洛口仓皆分布于此。
玄朔沿着伊洛河流一路向西而行,两岸阡陌良田,杨柳依依,鸟语花香一派田园风光。越往前走,人也越多,高大的城市逐渐显现出来。
远远的就可以看见,一座雄伟的殿堂。那宫殿约估有三十丈高,宫殿的顶层还没有完工,被密密麻麻的木架所包围,还在施工当中。
“老乡,那殿宇好是气派,那是什么建筑?”玄朔拉住前面一个赶路的货郎问道。
“这你都不知道,外乡人吧,那是天后建的万象神宫!”货郎扭头说完便急急匆匆地继续赶路了。
在如今的大唐,洛阳和长安是最繁华的两座城市。长安贵在有四塞之固,建设的雄伟气派。洛阳城有便利的运河交通,所以虽然不比长安城雄伟,但是却要比长安繁华数倍。巧合的是无论是长安的雏形大兴城,还是东都洛阳都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他就是前朝将作大匠宇文恺。
长安城位于开阔的关中平原龙首塬上,呈东西对称分布,四四方方的,宛如一个棋盘。
洛阳城由于洛水谷地狭小,地势西高东低,西狭东阔,采用了法天象地的设计理念。也就是把洛水比作天上的银河,将宫城规划在城市的西北角高地之上。不仅是因为西北地势较高,可以防洪,也是因为这里对应八卦的“乾”位,也对应着天上的紫微星宫。
宫城以西是皇家的私家园林西苑,武后将其命名为神都苑,这里引谷水为池,竹林葱翠。又修建了上阳宫作为皇家避暑休闲的行宫。
长安城坐北朝南分布,洛阳则稍稍偏向西北,背依邙山翠云峰,面向东南的伊阙龙門。洛阳被洛水分割成南北两部分,一共被划分成一百零叁个里坊区,洛水之北二十九坊,洛水之南七十四坊。
神都洛阳是越向西越繁华,住的也越是达官显贵,尤其是定鼎门内大街两旁的里坊内,住的皆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非富即贵。而越向东越是平民化。
神都以共设立三个市,贡商业交易之用,分别是:南市、北市、西市。其中南市最为繁华,它独占两个里坊的面积,市内东西方向,南北方向各有三条大街,每面各开三个门。市内又有河渠与大运河相连通,清渠行船,榆柳交荫。
南市之内汇聚着西域诸国、百济、高句丽、渤海国、扶桑等各地的商贾,人头攒动甚是热闹。
玄朔想到范阳的南市也算是颇具规模,但是和洛阳的南市比起来,就真的是大巫见小巫了。他没有直奔明教坊,而是首先钻进了这最具有烟火气息的市井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