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去,玄朔发现,拍自己肩膀的正是那位年长的御史。
“嗯……我还要去明教坊拜访朋友,改天吧。”玄朔习惯性的推脱道,洛阳城乃是鱼龙混杂之地,自己毕竟是初来乍到,对陌生人还是保持一定距离的好。
“明教坊?你去明教坊?我也住在明教坊,我可以带你去!”年长的御史找到了共同语言,乐呵呵地说。
“嗯……”玄朔还是很犹豫,童年的经历让他对陌生人充满了警惕心,他最不能相信的就是别人的示好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天上能掉馅饼,他是打死也不信的。
“哦,我自我介绍下,在下邢州宋璟,这位是我的同僚周矩,如今我们在朝廷做一名小小的御史,刚刚看到少侠见义勇为,武艺超群,甚是钦佩,所以想交个朋友。”不愧是官场上的人,一眼就看出玄朔的顾虑,年长的御史一拱手,一脸诚恳地说。
“哦……好的,不过……不过……那个小女孩去哪里了?”宋璟,刚正不阿的一代名臣,未来帝国走向盛世的宰相,这他是听过的。不过,玄朔挠着头,左顾右盼的想找刚刚那个卖花的小姑娘。
“小姑娘?你的女儿吗?”玄朔的话让两位御史一脸疑惑。
“不不……是刚刚街上卖花的一个小姑娘,大概……这么高……”玄朔朝刚刚卖花小姑娘躲藏的门店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她的影子。然后用手比划着那小姑娘的身高,向两位御史解释着。
“大概是吓坏了,回家找阿爷阿娘了吧。”年轻的御史周矩喃喃地说。
找寻了半天一无所获,玄朔只能选择放弃。他跟随宋璟和周矩向东直走,见到一处繁忙的河渠码头左转,沿着榆柳掩映的河渠一路向北,来到一处叫“维扬春”的茶楼。
玄朔跟随宋璟和周矩一同走进这处茶楼,茶楼很是宽敞,一楼摆着十几张方桌和,方桌前是三四条长凳。坐着的多是些身着短衫,身材健硕,皮肤黝黑的男子。他们有的在三五成群的聊天,有的趴在桌子上休息,有的手托下巴发着呆,打发着闲暇时光。
三人一同上了二楼,二楼被隔成一个个小间,每一小间的门口皆由屏风格挡开来,相比于一楼,这里要安静许多。
三人走进一间临窗的小隔间,从窗户向北远眺,两个里坊外就是洛水河,河上大大小小的船只来往如织。
“敢问少侠,怎么称呼?”坐定之后,宋璟问道。
“魏州,尉迟玄朔。叫我玄朔就好。”玄朔拱手答到。
“少侠今天痛扁那该死的秃驴,痛快,真是痛快!”周矩眼里放着光,竖起大拇指感叹说,
“玄朔少侠,你可知今日你揍的是何人?”宋璟问道。
“我……不知。”玄朔根据梁国公、薛师等称呼猜到个大概,没猜错的话那人就是薛怀义,也就是当今天后的男宠,但是他还是不能确定。
“左威卫大将军,梁国公,薛怀义!你打的是他的爪牙。如今的洛阳城内,百官皆要给他面子,上至凤阁宰辅,下至黔首百姓都不敢得罪他,甚至于还要巴结他。”宋璟幽幽地说。
“小周,你初来肃政台就职,还是要低调些,不然会给文昌左相苏大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宋璟转头对周矩提醒说。
“苏大人是太宗朝十八学士之一苏世长的后人,天后怎敢动他!”周矩自信地说。
“苏良嗣大人确实刚正不阿,但是你忘了皇三子李贤是怎么死的嘛?还不是不明不白的死在天后的爪牙丘神勣的刀下,那可是她和高宗皇帝的亲儿子呀!”宋璟提醒道。
“嗯……确实……不过这些秃驴嚣张跋扈惯了,认为没人能治得了他们,可恨!可气!我的同僚冯思勖就曾经被这帮无赖欺辱,上次看我落了单,还想仗着人多,对我下黑手。要是让我逮住他,看我不扒了他的皮。”周矩倒吸一口凉气,沉思良久,挥舞着自己的拳头说。
“天后先是命他修缮管理白马寺,大肆渲染弥勒转世,后是命他营建万象神功,似有深意呀!”宋璟捻着胡须说。
“何必如此抬举他,他冯小宝不过就是个街头混混,成为天后的男宠,自以为就野鸡变凤凰了,啊,呸!”周矩愤愤地说。
“嗯……不是抬举,最近霍王李元轨的府邸很是热闹,看来李唐皇室要有新动作。”宋璟说道。
“你是说,天后和李唐皇党……”周矩看了一眼宋璟,不敢再说下去。
宋璟不说话,只是微微点着头。
“宋璟和周矩的对话,充分印证了师傅高师仁的猜测,看来武氏集团和李唐皇室为代表的关陇势力之间的这场斗争还远没有结束。师傅说徐敬真徐炎叔侄躲藏在洛阳令家中,我要及早找到叔侄二人,兴许还能避免这次血雨腥风。”玄朔心里想着。
“玄朔,你说你是要去明教坊吗?去那里做什么?”宋璟好奇地问。
“我来……嗯……拜会崇文馆学士崔融。”玄朔是个谨慎的人,虽然知道二位没有恶意,不过想来徐炎、徐敬真叔侄毕竟是戴罪之身,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临时改口说道。
“哦,崔学士和我同住明教坊,离得不远。一会你跟我走就好。”宋璟说。
“嗯……好,这茶色清润,闻起来芳香沁脾,味道醇厚,好茶!好茶!”玄朔有意转移话题,想来师傅是爱茶之人,自己耳熏目染,也略懂一些,于是便端起茶杯,凑近鼻子闻了闻,又喝了一口,说道。
“没想到少侠还是懂茶之人,这家维扬春茶楼多是东南的茶种,例如你喝的是义兴郡的阳羡茶。”宋璟也不想总沉浸在如此沉重的话题中,也乐于聊一些轻松的话题。
周矩无聊地眺望窗外,他是个直肠子,对于品茶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感觉是浪费时间,他只把茶楼当作一个聊天的好去处,而喝茶不过是某种掩人耳目的形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