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小二‘暗号’,跑堂看到林长生只微微愣了一下,旋即表情调整极快,满面堆笑把他往前方引领。
“客人您是楼上雅间还是大堂?”
林长生凝神细听,说书人正讲到上古人魔大战,一时间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好一番热闹景象。
“就在这找个好点的位置。”
“好嘞——”跑堂拖长了声音引着林长生走到靠前雅座,在本就很是洁净的八仙桌上一通擦抹。不得不说,‘贵客’二字确实起了极大作用。
林长生也是懂规矩之人,不管吃不吃的完,时鲜糕点、拿手小菜各来四样,上好茶水自然更是少不了的。临了,又是一小块碎银子打赏。
跑堂眉眼都笑开了花,招待愈加殷勤。
“那白云老祖悬于九天之上,一连串天雷打出,哗啦啦漫天电闪,雷鸣声震万里,魔兵魔将死伤无数......”
说书人乃是位六旬老者,这老人鹤发童颜,说的眉飞色舞,口沫四溅,全是仙家之事。许是为时尚早,茶客寥寥无几,大多在品茶闲聊,又或许对虚无缥缈的神仙打架本就没什么兴趣,很少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台上,饶是老者说的再卖力,一会的赏钱也就可想而知了。
全因老百姓把这些当成了纯粹解闷故事,就算有人拜神敬天,但要说身边一个小小渔民单靠修炼就成了白云老祖,上与九天诸神论道,下除横行妖魔,救万民于水火,那是万万不会信的。
——凭什么一个渔民能成圣成神,我好歹也是员外老爷呢,再怎么着也轮不到小小贱民。
能上的起茶楼,听得起闲书,吃的起精致点心的大抵与劳动人民沾不上边,骨子里都有一股高人一等的骄傲。
皇帝成神仙?这个可以有,人家本来就是龙子嘛。
大官飞升?也能说得通,谁让他老人家是文曲星下凡。
至于渔民?我呸!纯属扯谈!
林长生却听的津津有味,他知道这一切都虚中带实,人魔大战太过久远,无法考证,但飞天遁地的神仙他是切切实实见到过的。而他作为普通平民,也已跨入修行门槛,苦就苦在只有一本修炼功法,无人指点,一切全凭自己摸索。
于是,这种道听途说便成了他了解修行界的唯一途径。
那老者本说的起劲,瞥眼看到林长生端坐堂前,眼底现出不易察觉的异色,继续道,“追往昔整个人间化为炼狱,尸横遍野,人类十不存一,白云老祖带领所有修士奋起抵抗,将魔族赶入无尽海,创人族万世平安,实乃倾世奇功。”
“好!”
这番结语直把林长生说的热血沸腾,忍不住拍案大声叫好,却引来周围茶客侧目,无不觉得这小孩忒没见识,任谁都能听出是在胡诌偏偏就有人当真,瞧那小脸都有些微微泛红。
那老者向林长生这边微一颔首表示感谢,许是也察觉听客实在兴趣寥寥,便话锋一转,不再说古,而是谈今。
“据那场举族之战矣今已过整整十万年,人类逐渐昌盛。然福兮祸所依,由于人魔大战发生地便是我们脚下的洪川大陆,这场战事下来使的整个大陆根基受到破坏,灵气逐渐匮乏,修道一途再不复往昔之盛世,生有灵根者万中无一,修士渐渐淡出凡人视野,各个修仙门派隐入深山,寻常人甚至不知有修士存在......”
一场书至此方告结束,林长生只觉意犹未尽,抬手叫来跑堂低语几句,很快便将说书人请了出来。
那老者方一出现,林长生已起身相候,待其走到近前,又躬身行礼,表现的极有礼数,任谁看了都会好感倍增,那老者也是脸上浮现淡淡笑容。
“小子林长生,请问老先生高姓大名?”
“高姓不敢当,老夫敝姓柳,相熟之人都称呼一声柳老头。”那老者手拿一根约莫两尺长的烟杆,笑眯眯答道。
虽然林长生实际年龄早已超过老者,可他外貌还是十岁不到,自然不会冒冒失失真叫对方一声老头,于是以柳老相称,恭请对方入座。
桌上茶点虽然几乎都未动过,林长生为表尊敬,还是叫跑堂全部撤下,通通换成新的,又见柳老手拿烟杆,茶楼多有烟丝出售,便命人装了满满一烟袋上好烟丝。
民间卖艺属于下九流行业,上不得台面,多被人轻视,林长生这一番作为直把老人哄得心情大畅,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林小兄弟小小年纪待人接物隐有大家风范,可是出身名门?”
“柳老过奖,家父乃是猎户。”林长生坦然相告。
“哦,那就是家教甚严了?”
说起丑汉,林长生心中升起暖意,不禁眼现追思,“虽小子自幼性情顽劣,时常闯祸,父亲却几乎从未说过重话,只是时时教导我与妹妹做人做事都需以礼相待,不应自大骄狂,也不可妄自菲薄,而他一直以来也是如此做的。”说到此,神情颇有几分自傲。
柳老点头赞道,“令尊这番教导倒是胜过那些大家族无数了。”
几番寒暄下来,一老一少均平添不少好感,二人渐渐打开话匣,老人谈古论今,许多事倒像是亲眼所见一般,言之凿凿。这几乎是所有说书人的通病,每每一件道听途说的小事,都能极尽夸大,添油加醋恨不得说上三天三夜,最后定会加上一句,确有其事。
但当林长生再去追问根据为何时,柳老讪讪一笑,老脸微微发红,眼神有些飘忽,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旱烟,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林长生心下暗叹,果然说书人的话顶天了最多也就一成为真,生怕把天聊死了,便没再纠结这个话题,而是转而问起最关心的事情,若说现在依然有修仙门派,那么他们如何收徒,凡人若想拜入可有何途径没有。
问出这些话时他心底依然没报什么期望,权当死马当活马医。
柳老果然没让他失望,说出的话把林长生打击的体无完肤。
“凡人?呵呵,还是绝了这个念想吧。以洪川大陆如今灵气匮乏程度,就算某个祖先稍有根骨的普通人家,一代代下来也会与凡人无异。最开始本着大面积撒网,重点捕捞的态度,各个门派收徒还会面向普通百姓,后来发现这么做不仅耗时耗力,基本还都是无效功,一万个人测下来也未必能有一人有修炼资质,哪怕真发现一二名稍有资质者,也是最末等的杂灵根,根本没有培养必要。
于是收徒对象便仅限于古老修仙世家,这些家族承袭祖荫,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十个家族子弟至少有一半以上具备灵根,甚至偶尔还会出现惊才绝艳之辈,这可比从民间大规模选拔有效率的多了。”
听到此,林长生心里刚升起的一点微弱希望小火苗便被无情浇灭,不由黯然道,“若如柳老所述这般,我等寻常人家想要拜入仙门可就难如登天了。”
柳老颔首道,“确非易事,除非......”
“除非什么?”林长生眼睛一亮,看来还有希望。
“除非资质奇佳,又被哪位出外游历的大能偶遇......”
这、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既要根骨,又要机遇,二者缺一不可,再联想到玉清宫那人说起自己为杂灵根,这种根骨别说他连仙门朝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就是出身世家也是被淘汰的命运,怎么可能还会被谁看上收入门墙,看来修仙这扇门是彻底的对自己关死了。
林长生长叹口气,一时沉默无言。
柳老敲了敲旱烟杆,重新装满烟丝,深深吸了一口,神情满足,摇头晃脑道,“剩下的还有唯一一条门道,不过这又比上面说的更加虚无缥缈,不说也罢。”
等了小会,看林长生居然少见的没有接话,柳老反倒先忍不住了,大抵说书人都有这种脾气,比较话痨,话匣子打开关都关不住,话说一半不让他说了简直挠心挠肺般难受。
便自己搭了个台阶道,“咳,既然都说到这了,你就权且当成野史听好了,千万别把他当真。
相传千年前由于修仙门派逐渐没落凋零,别说修炼资源,连日常供给都难以维续,而他们又不屑为帝王将相、豪绅巨富驱使,以前还能卖卖仙丹,后来连丹药都紧紧巴巴,这时某个掌门一拍脑门想出了个办法。
你猜是什么办法?”
“这小子可猜不出来。”
柳老神秘一笑,“卖名额!”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修仙门派第一次走进公众视野,当然也是极小范围内传播,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而且价格之高也不是凡人能消费的起的。
当时参与的门派不到十家,这些门派流传至今自然有些底蕴,但也很是清高,不屑与凡人交易,这就造成了他们后来的窘迫局面。
其中一位新晋掌门脑子还算活络,发现门内巨大亏空后,觉得燃眉之急当以猛药医,与其他几家有类似困扰的掌门凑在一起一商量,居然都有此意。只不过这事毕竟太过丢人,谁也不好意思先提,而参与的门派多了丢人这种事也是能平摊的。
于是每家各出五十外门弟子名额,不管出身、根骨如何,只要出的起万金,就能买下其中一个席位。但万金对于豪奢之家也不是小数,他们虽觊觎仙门,也不愿平白把金子浪费在毫无资质的普通族人身上。
还是那名新晋掌门,又想出一个办法,便是各家制作了五十个代表入门资格的令牌,令牌非金非玉非木,通体为黑色,正面以仙家手法烙印门派名称,背面为山水地图,未来无论是谁,只要手持木牌入山,当即不问缘由,即可收入门墙。”
“黑色令牌......”林长生心中一动,腰间储物袋内似乎正有这么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