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思索着到底该不该说。
若只是寻常六扇门弟子，这种事是断然不可能透露分毫的。
但文烨的身份太过特殊，特殊到离奇的地步。
他是千万年难见的无上废体，气运惊世的天眷之子，太阴仙体死死认定的主人，文修竹和文若兰的救命恩人......
虽说原是疑点重重的嫌疑人，但经过多日相处，罗羽已然大致判断出文烨身份，文烨也因此洗脱嫌疑。
更何况这千丝万缕联系加身，就因果角度而言，文烨和师兄弟二人早就在一条船上了。
二人了然其中关窍，最后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你也知道，小师弟是六扇门掌门亲传，也是最小的弟子。”白眉卧床解释道：“六扇门内有历练一说，弟子地位越高，历练难度也是越高。”
“小师弟在六扇门潜修足足三年，他入门过早，小时候......”白眉说到一半，瞥了一眼罗羽，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罗羽见状，自己接话道：“我少时天赋不显，虽然体质好歹也有玄阶中品，但家族繁盛，看不起我这个废物。直到六扇门暗中查访罗家，发觉了我的存在，我这才被师父收为亲传。”
“那时我虽有十岁出头，但家族从未倾斜过资源，也没有功法传承，因此修为仅有通脉。六扇门潜修三年，为了弥补基础上的不足，我在通脉气海二境打磨了相当长的时间，因此三年后只得造化境。”
“照理来说，六扇门潜修三年，就必须接受试炼。”
“但我境界太过低微，四境造化境，在天齐府什么案子都查不得。”
“可是规矩不能破，因此师父命我来白虎府飞仙城查案，并且让白眉师兄跟随护道。”
罗羽说着，走到院内石桌旁坐下。
除了白眉仍旧躺着静养，其他人跟随他也坐在石桌之旁。
罗羽指向青云湖对岸的巍峨群峰，继续说道：“那里，是王府，苏仙王府。”
“你们来内城也有不少时日了，多少也应该听说过。苏仙王，也就是苏仙人，是大齐唯一一个异姓王，也是大齐唯一一个封王不足十年就去世了的存在。”
“虽说苏仙王出身贫寒是大齐共识，但是单就飞仙城状况来看，苏仙王出身其实还算富庶。至少家族人丁兴旺，衣食无忧。”
“苏仙人封王后生活质朴，这青云居就是他原本的居所。他的族人住在青云湖另一头，他也不允许家族族人铺张浪费。”
“但当他死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罗羽的目光中流露出厌恶的神色，盖因整片神州都对苏仙王诚心钦佩，故而对他的族人更是不齿。
“苏仙人飞升之前，他并不知晓自己的妻子有孕在身。”
“飞升一年后，女儿出生。”
“飞升三年后命牌光黯，天下震惊。”
“飞升六年后，命牌彻底破碎，仙人妻子本就体弱，终是不堪重负，悲恸而亡。”
“这是四年前发生的事情，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苏家人接手了王府......”
之后苏家人借着王爵供奉大兴土木，甚至请人以道法移来群山，建造苏仙王府。
这群败类鱼肉乡里，横行无忌，甚至上调一州供奉，以昭显飞仙州之能。
虽说他们犯下种种恶行，但弱肉强食是天下修士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就算全天下将苏家恶行看在眼里愤然不平，但却也不能做什么。
毕竟，那是苏仙人的家族。
但也正是因为这是苏仙人的家族，别人能做得，他们做不得！
苏仙人受万民景仰，不论名门正派，还是另辟蹊径的歪门或邪道，都对这位年轻仙人崇敬有加。
别人可以肆无忌惮倚势作恶，但苏家不行！
苏仙人的家族，若是私下报复付之一炬，这种事断然不成。想要问罪苏家，那必须公事公办，用大齐律法令其伏诛。
可苏家是王爵家族，御史台纵然想要调查，也没有这个权力。
但六扇门是宗门，六扇门本就是御史台的协力者，又不受权力限制，揽下这个任务再合适不过。
“我接下这个历练，表面上是来飞仙城任职捕头，而实际任务却是暗中调查王府，找到治罪的把柄。”
文烨闻言不解：“鱼肉乡里罪名不够？”
“不够。”罗羽摇了摇头，解释道：“虽说苏仙王府是异姓王爵家族，他们的掌管范围相对其他王爵要小很多，但最起码也有一域之地。这天奎域范围内都是王府下辖，他们要做什么恶事，只要不影响大齐社稷，还真都算不得罪行。”
“那现在有线索了吗？”文烨询问。
罗羽又是摇头回应：“没有。”
他指了指对岸的群峰，微恼着应道：“你也看到了，王府坐落于群山之中，离地有八千八百八十八阶石砖的高度，更有大阵守御。任职期间，我连接触王府要员都做不到，更遑论查案了。”
“那任务怎么办？”
罗羽叹了口气，沉声道：“没办法，再过不久就是仙人遗女的定亲宴，必须在此之前想办法找到罪证！”
“仙人遗女定亲？照你之前的说法，她不是才9岁吗？”文烨疑惑道。
“没错，苏家人空有爵位，但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与势力，故而打算通过许配仙人遗女，来获得强力的靠山。”罗羽冷声回应。
文烨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表面上冷若冰霜，而心中却是怒焰滔天。
无关乎苏家人的卑劣，仅仅只是他自己欠苏书筠的恩情。
“世界夹缝之中，如果没有苏书筠开辟的通路，我早在穿越伊始就殒命其中。虽说目标是龙套，不能引人注目，但这救命之恩，我是必须还的！”
文烨打定主意，瞥了一眼巍峨群峰。
如果能正常寻到苏家人把柄自是最好，但如若不能，那就只能再让苍天开眼了。
罗羽攥紧拳头怒锤石桌，随后深呼一口气，平复心情，开口道：“调查王府之事暂且搁置，当务之急，还是解决神谕的案件。”
“瘴毒案和分尸案，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都是神谕所为。这个组织太过神秘，我也只是刚刚才从白眉师兄那听说了零星资料。”
“神谕遍布神州，时常在暗中推动灾劫，这次的目的想来也是相同。”
“虽不知他们据点在何处，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神谕的力量极为分散，因此他们恐怕不会有多少援兵。”
“我们要面对的，大概就是影之神使枭，黑袍先生，还有张屠之子这三人。”
罗羽轻敲着桌面，冷静道：“这几日暂且歇一歇，一方面我们要等军中医师们调配出瘴毒解药，另一方面也要等着内城搜查结果出来。最好师兄的伤势能在这几日间痊愈，这样面对上神谕才有一战之力！”
......
而此时此刻，一间昏暗密室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层层黑布包裹之下，影之神使枭陷入疯狂的绝望之中，他双手缠绕着绷带，此刻已经被指尖鲜血浸染，显得恐怖莫名。
“为什么，我是影之神使，天授神力，为什么我的影不如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枭无法理解，全然不能相信，不能接受，自己的力量竟然被对方这般轻易的压制。
黑袍先生不解，他不知道在枭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枭的话语中猜到了些许。
“神使大人的力量被压制了？怎么可能！”
先生被疏影所袭，借助神秘遗物返回临时据点，他察知到疏影的强大，于是急急催动密室里的遗物将枭传送回来。
先生的本意是为防枭敌不过疏影，却不知晓，自己竟是无意间救了枭一命。
倘若他没有催动遗物，那时的枭已经吐露出神谕情报，继而被文烨囚禁在虚界空间之中。
先生思索片刻，出言劝道：“神使大人，我怀疑这自称天命的势力掌握着鸿蒙之力。那人之所以强于您，恐怕是因为他获得的鸿蒙之力比您获得的混沌之力更多。”
神谕不解进化体系，故而对进化因子与混沌因子的称呼与文烨不同。
所谓鸿蒙之力，其所指仅是寻常进化因子，而混沌之力则是混沌因子无疑。
枭的头颅歪曲，整个扭转到身后，他目光呆滞，语气森冷：“你的意思是，神上更眷顾于他，施予了他更多的垂青？”
先生额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紧张回应：“不，可能天命获得了另一种神遗，虽然力量体系相似，但却是以鸿蒙之力为主！”
“天命......”
“神遗......”
“......”
枭沉默片刻，忽然暴怒吼叫：“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啊啊啊啊伟大的神上！有丑恶之辈居然想要与您争辉！甚至他的仆从居然......”
枭诚惶诚恐，颤抖着牙关，双手交十，跪地虔诚自语：“影仆不甘，居然输给了伪神的仆从，恳请神上大人赐予影仆力量！这份屈辱，小仆定然亲自讨回，怎能为神上大人抹黑！”
枭自言自语，随后自黑袍中伸出缠满绷带的右手，取下了那悬在绕指锁链上的一枚透明小瓶。
瓶子的材质像是玻璃，高有寸许，而直径不足半寸。
那瓶中贮藏着漆黑的粉末，此时约莫有一厘米的高度。
枭小心翼翼用指甲拔去瓶口木塞，望着那漆黑粉末，双手颤抖，随后决然将之一吞而尽！
“啊~”
“我感受到了！”
“这是，神上的怜悯，神上的宽容，神上的伟岸......”
“神上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