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洞,洞内清明。
五人席地而坐,就是刚才短短一刻,经历前生今世,生死交替。
夜来君哑然失笑,说:“大江大浪都经过,今天小河沟里翻船。有趣。”气色差了许多,眼睛隐隐泛着清灰。
天牧元滔认真问:“文寿能帮上忙吗?”文寿,穹窿宫主人,是三界医术最高超的神祇。
宗主轩曦摇头,不以为意,说:“这次文寿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敌人实在算计精巧,实在是妙。”
三位顶级神祇态度轻松,谈着笑着,说的可都是三界最重要的大事-——他们身受重伤。
楚皓笙汗水湿透衣背,垂手恭敬陪坐在一旁。
过了好半晌,他才小心插一句:“如果人界能够做点什么,请一定告知,让我稍稍心安。”他惭愧的低下头。
天牧元滔安慰说:“事情已然这样,没有人责怪你,你也不必多想。多想就显得小气了。”
元道依然沉默无语。过了半天,说了两个字:“出洞。”
进来查看藏书洞,下命令的是宗主轩曦;建议离开的,是元道。
众人并无异议。回程并不长,意味超过了过去的数十万年。
文寿不请自来,一扫戏谑快乐模样,斩截下令:“闲杂人等退后,违者格杀勿论。”第一个盯着的就是元趣。
元趣心中一凉,想想也并无不妥。剩下的人就是进洞五位和文寿神祇。这已经是三界最核心的权利圈,自己还是差那么一口气。
人强不如命强。走。元趣赔上一句:“有事尽管吩咐。我在不远处候着。”率先离开。
人界的侍从跟着离开。柔鸿夫人刚想说什么,元道老爷摇摇头,用下巴点一下玉儿。两个女人也走了。
文寿安排:大家环形坐下,手手相连,散去功力,听任气息自由升腾。元道除外。
大家一一照做,没有人追问缘由。
楚皓笙心中暗惊:难道他们彼此相信对方到如此地步?要知道,这样不加保护,联系他人,很可能极其微小的攻击都会洞穿命脉,身受重伤。
夜来君似乎看出人界守护的心思,促狭一笑,低语:“你可以不加入。”
宗主轩曦看了一眼,说:“我们要合力疗伤。”
天牧元滔宅心仁厚,稍加解释:“我们要争斗,就争斗在明处;尔虞我诈就失去了身份。”
“承蒙教诲,实力为王。”楚皓笙领悟极快。
廷尉正大人稍加推测,想得到:藏书洞元道老爷置身事外,没有受伤,不必联手疗伤。
夜来君轻笑,说:“人界心思灵动,但愿别带进我们相处之中。”
下一句让楚皓笙极为不舒服,但是辩驳不得:“没有什么再二再三,事不过三的推诿说法。听清楚,一次就够。如果有一次动歪心思,绝没有第二次补偿的机会。”
夜来君不是代表自己,是代表天界和水界说话,为新主宰立威。
宗主轩曦补充:“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决定承担后果。”
“愿赌服输。”楚皓笙的解释理解得到众位神祇的点头认可。
元道始终一言不发。在这种场合,他的话是最少的,他的话是分量最重的。
等到三界守护和宗主达成共识,认可日后行事的原则——坦诚相见,不得奸诈伎俩——到了下一个商议的环节,元道说了两个字:“陷阱。”
其余五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元道身上,倾听接下的惊人讯息。
今天元道的话很多,因为事情很复杂。从香里湖登船,听闻七天暴秘闻,小渔村七座岩石参看凶案现场,初登花花岛,藏书洞遇到袭击,击杀阴阳人,到七星镇何先生被杀,湖上遇到半个人,最后是重返花花岛。
言简意赅,条理清晰。
楚皓笙不动声色,心里印证着元道话的真伪。他亲自安排的香里湖卧底,自然定时收到最新快报。
结论是:全是真话。因为坦诚相见,或者说元道老爷没有必要扯谎。
众人互相看一眼,各揣心事,目光散开。文寿仔细研读手手相连传递过的脉搏,天牧元滔皱起眉头,夜来君若有兴趣的看着不远处碧波。
许久,说话的是宗主轩曦:“元道,在香里湖之前,你在哪里?”
空气重了一重,几位神祇陡然凝结的精力甚至可以给空气施压。
可惜,有风声,有水声,没有回答声。元道老爷眼睫毛都没有动一下,直接忽略了这个问题。
夜来君轻笑,他很喜欢笑。他和另一位喜欢笑的神祇文寿不同。
文寿爱酒爱吃爱玩乐,笑的有感染力,别人想跟着他一起笑。
夜来君笑的时候,别人避之不及。
现在他笑着说:“楚皓笙,你需要解释点什么?”大家完全有理由推测,人界是这次大案的幕后主使。
楚皓笙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临,没有想到会发生在第一次跻身最核心圈的商议的时候。
现在,自己似乎是被盘问的对象。
所有人这一次目光很复杂,投射过来。有疑惑,有猜忌,还有些许愤恨。
人界守护镇定自若说:“我会说出所有我知道的实情。”
“我有自己的讯息来源,但不方便细说。我得到讯息,在香里湖会出现七天暴,连降七天暴雨,迷漫天地。”
“届时有一次极其神秘的接头。涉及三界安宁。”
“我安排人手,根据掌握的讯息,介入这次接头。他确实成功了。”
说到这里,楚皓笙神情黯然。众人联想刚才元道谈及的七座岩石,任三惨状,都皱起眉头。
“可是一段时间内消息根本送不出来。香里湖似乎凭空从我的控制中消失。直到栗旬想尽办法再联系上我。”
“再后边的实情,元道老爷是亲历者见证者。我没有什么补充的。”
宗主轩曦目如闪电,精烁逼人,带着犹疑问:“你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楚皓笙回答很痛快:“对,我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但我不会和任何人说。”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再逼问毫无意义,也不是三界相处和睦之道。
事情的表象都浮现,事情的实质是什么?大家看着元道,元道看着远方。
“陷阱”,到底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