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清寒看了一眼周围的摆设,然后来到一个大横桌面前,坐在椅子上,然后陈昊很有眼力地把资料从书架中一一取出,然后整齐地放在桌面上,顺便点了油灯。
伯清寒把折扇收起,开始翻开文纸,认真阅读上面的文字记述,她这次出馆入世,碰巧受了煌州陈家的邀请,来此监察。
之前也看了主家的资料,有感兴趣,便应了下来,如今到此地翻阅,她才知道这件事牵扯不少。
古代遗族、勋武司的杀令、奇特的地下迷宫等等,其中伯清寒也发现此地的“长生藏”之说,正是这陈昊的手笔,隐秘地鼓动更多人来探知楼垣古窟,然后再派人将有所收获的人截留,并且除绝。
而城主府则无论在明地还是暗地,都保持着立场不定的态度,有时帮助,有时阻挠,造成了一些困扰。
陶罐、石狼像、花粉,伯清寒柳眉蹙起,这根本联系不到一起啊,还是说这便是迷关。
灯光照亮她顺滑的面部线条,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中闪着明光,像是静水中的潋滟波光。
伯清寒若是安静不动,那就是一位美丽的大家闺秀,要是开口说话,言行举止间就把这种美感破坏了,妥妥的江湖游子。
目光一横横下扫,脸上没什么表情,而陈昊则很规矩地立在桌旁,默言不语,翻页的唰唰声在书房中不绝。
如果这幕画面被华兰城民看见,很可能以为是在做梦,那可是在城中唯一能和城主抗衡的人物,怎会如此卑微。
时间大约过了三刻,伯清寒才把所有资料过完眼,记录楼垣古窟的资料不少,但她只挑重要的信息来看,其余只是一扫而过,也才明白这古窟非是一般人可进。
“看来这些年你也没白待,信息很完整,没有成果也不能全怪你!”,伯清寒看着对方垂下的头,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的变化。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令牌,啪的一声扔到桌面上,接着说道:“拿着令牌,你随时都可以回到主家,这件事就不用你来操心了!”。
陈昊听到一声清脆之响,视线落在桌面上的令牌,牌面纹路纵横,最后构成一个陈字,这正是主家的象征。
“多谢伯小姐大恩!”,陈昊声音激动,音调很高,鞠躬行了个拜身礼。
“行了,我先走了!”伯清寒平淡说道,起身离开座位,踏入门外的夜色中,而陈昊依旧躬身不起,直到对方远去他才直起身子。
他走到桌前,眸光比那灯火还要亮,双手微微颤抖,端起令牌,掌心传来粗糙的质感,却是他梦寐以求之物,近百年了,他现在可无愧于父亲的承诺。
相较于陈昊激动的不能自己,伯清寒的情绪到没有变化,她走在无人的石路上,夜风拂过发梢,将额发卷起,星光在眼中闪动,手轻摇着扇子,袍边在小腿部位飘起。
她忽然停了脚步,仰头看着夜幕的星空,露出了白皙的脖颈,如霜白的皮肤上笼罩着朦胧的光晕,发丝垂落耳边,目光深远,自己要不要冒这个险呢!
不过也不一定,冥冥之中有所感觉,这次一定会精彩,参加这场戏的人绝不会只有自己一人,难道是在行来的路上,那不如去碰一碰。
伯清寒的眼睛忽闪忽闪,唇边抹出一个笑容,她向来是想什么就做什么的人,所以锦靴尖在青石板上一点,纵身飞入这夜色中,月光为她描了一道美丽的线条,转眼便消失不见。
在月光投到地面的同一时刻,郁唯镇的一家衣帛店内也在商议着事情。
“你们现在就走!”魏霞难以置信地看着桌前的三人,“连饭都不吃一顿!”,风韵犹存的面容上透着惊讶的神色,同时眼神逼人。
子越和玉荆心同时移开目光,不敢对视,对方的善意和长辈的眼神实在是无法抵御,拒绝的话实在是难以说出口。
在人家这里洗了澡,换了新衣,然后就走了,不顾挽留,这是何等的厚脸皮和无耻才能做出这种事来,但在今天,他们三人便做了这种事。
“姨...姨...!”玉荆心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整话来,子越对他飞了个瞧不起的眼神,玉荆心则回飞你行你来。
“魏姨,您先不要着急!”骆青卿主动出战,“我们的确有比较重要的事要办,等我们回来时,一定会到这里吃一顿!”,她的态度很诚恳,看着对方的双眼说道。
魏霞再次看着眼前的三个孩子,慈爱的目光在三人间徘徊,特别是那个看起来很小的孩子,也就十五六岁吧!
子越感受到对方的注视,连忙点头露出一个笑容,十分乖巧。
“唉!”她叹了一声,说道:“姨也能理解你们,但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目光直直地看着三人。
“您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玉荆心很快地回应道。
旁边的子越挑了下眉,心中顿感不妙,刚才骆青卿就立了个旗,现在又来一个,此途必定多舛啊!
“姨,你知道这附近哪有车马店吗?”玉荆心期待地说道。
“顺着这条路左转第三个路口,然后再走两里地就到了!”魏霞想了一会才开口。
“魏姨,那我们走了!”,骆青卿干净利落地说道,子越和玉荆心也站起来,冲着魏霞小角度倾斜上身。
“嗯!”魏霞点了点头,脸上透着不舍之情,连连叮嘱,“一定要注意安全啊!”,然后送至三人到门前。
“魏姨,您回屋吧!”,子越三人站在石路上,黑夜笼罩着他们的影子,借助透出纱窗的灯光,魏霞看着三人年轻的面容,内心涌起了许多情绪。
“一定要注意安全!”她第三次叮嘱道,石路上的三人颔首称是,然后转身离去,她看着三个孩子的身影消失在石路拐角处,才收回了目光。
“唉!”魏霞短叹了一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心湖一时难以平静,转身回屋,关上了木门。
子越一行三人也找到了车马店,可因为天色太晚,木门紧闭,估计人家是歇息了,然后子越一顿猛敲,噪音在静谧的深夜中格外地响亮。
他大约敲了半刻钟,屋内终于有灯光亮起,随后是一个隔着木门的简短对话。
“你谁啊!大晚上干什么?要没事的话,快点给我走,要不然我可报官了!”
“我找你来买三匹马,要你们家里最好的三匹,至于价钱不会让你失望!”
“买马等明天再来”
“十两黄金,你要是不干的话,我就找别人了!”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事急从权,老板你可别怪我!”
“你想...?”
嘭!
子越一拳打在门板上,六百斤的力量汇聚在一点,然后释放,木门瞬间就展现了一个弧度,受击点两侧出现断裂痕,然后他抬脚一踹,这扇门彻底报废,断成了数截。
玉荆心都在一旁看呆了,这人不讲夏朝律法啊!骆青卿倒是面露赞叹之意,在江湖游荡,拳头就是说话的力量。
“你...你们...想干什么?”,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躲在桌子腿后面,露出一个头,磕磕巴巴地说道,声音颤抖。
子越并没有先踏进屋内,他先对玉荆心伸出了手掌,掌心在上,对方有些疑惑,这是在要钱吗!
子越则语重心长地对玉荆心说道:“友谊是无价的,以咱俩过命的交情,这点钱就算以后的救命费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对方兜里掏出一打银票。
玉荆心又呆住了,对方再次刷新他的三观,这什么人啊!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善良的人莫非是幻觉。
子越把银票放在桌面上,探过头对男子说道:“这是一千两,算作是补偿和马钱!我们就从后面的马厩里挑马了!”。
他没等对方回答就打开了后门,然后转过头对着门口的两人说道:“等什么呢,跟上!”,然后一脚踏出,顺便提了一盏油灯。
“这...”,玉荆心转过头看向骆青卿,欲言又止。
而骆青卿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清声道:“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况且这老板稳赚不赔,虽然过程粗暴了点!”,她说完便跟了过去。
玉荆心看着离开的二人,心感无奈,视线落在男子已经破碎的表情上,和声说道:“老板,请您见谅!”,他说着又掏出两三张银票,放在桌边,然后也从后门出去了。
随后的一刻钟内,子越仔细选择了三匹快马,分别是青色、黑色和栗色,配上鞍鞯的同时也顺便说了选择原因。
“这三匹马是一种地方型马种,出产于夏朝的砂河左弯地区,全身结构良好,性情温顺也便于管理,最重要的是持久力较好,连夜奔驰不是问题!”
“你怎么知道的?”玉荆心坐在马鞍上,提绳驾着一匹栗色壮马,看着黑色马上的子越,不解地问道。
“如果你问我是怎么判断出来的,是从马身的外形,要是说判断依据,就是书本上活学活用了!”子越平声回道。
玉荆心默然不语,精神上有种莫名的打击。
哒!哒!哒!
空旷无人的街道上传来阵阵马蹄声,三人乘着无边夜色,出了郁唯镇,驶向华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