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章留言】除了顺向传承，现在好像更多了逆向传承，80后90后的“三观”反作用于50后60后70后，譬如青萍的“有错吗”，譬如天星的传语，其实都是一种逆向责备和催促。
水苑儿不是松子，没有疑忌，只有牵挂，牵挂云哥牵挂青萍呀。
谢月霞去美国之后，水苑儿的心越绷越紧，成了搭上箭的弯弓：云哥的话音里掺了郁闷呐，听到啥传言，阵脚大乱？我夜里迷糊一阵醒一阵。白天打起精神连轴转，在办公室查账做账，一有空就开车去虹桥花园照看云哥他妈，回家收拾家务，还得督促青萍完成作业。她读初三了呀，不能迷上旁门左道。
现在的爹娘说千说万，抵不过小人到街上弯一弯。顺妮回娘家诉苦：
“儿子气我呐：‘不经允许，把我生在考试时代。累成狗啦。’做作业哈欠连天，做错了就耸肩摊手，笔误呀发散思维呀。我费尽口舌劝他向好同学看齐。他当之被拖上杀场：‘考出那么好成绩，恐怖啊不是人。’居然翘课翘家了！网络移民移进游戏房，被电脑钉牢了，虚拟世界满天飞。那里允许赊账，吃住玩一条龙服务呀。他被抓回来还绝食！没闹够？我做恶婆娘，饭塞进他嘴里！”
嗨，现在小人都淘气！谢天星在医院英雄，见了团团圆圆有时哭笑不得哎。
青萍插嘴：“表弟小我五岁嘛，不懂事。云爷讲过：‘英雄出少年，青春好用功。古代现代都考试时代，陟罚臧否；假使不用功，差一步迟一渡。’”
她放学做作业；周末嘛踩滑板在碗池边缘加速，上上下下地像蝴蝶翻飞花丛，自然落地；或者抱着韩剧樱桃小丸子过瘾；看花边新闻卖房卖肾追港星，几个十三四岁女生缺零花钱“援”啥个“交”，她“呸”一声：“试错游戏！”
青萍算得上嫉恶如仇。升初三，床头柜多了一条骷髅围巾，裹着小玩偶。玩偶用麻绳编织；胸口的心形图案扎着几枚大头针；背上贴纸，写着“柴如丰”三个字，用红笔打了又浓又粗的“×”，笔力过猛，戳穿好几个洞眼。
水苑儿皱眉头：“多大岁数啦？不好好读书，玩这种东西。”
以前，水苑儿管头管脚，青萍总是两手啊背身后，踮脚尖耸肩胛摇头晃脑：“哎哟，不好意思，侬不懂的啦。”这次，她表情清冷了：“这是巫毒娃娃，诅咒系，给他带去厄运！即使没魔力也每夜扎一针，出了气才睡得着。”
谢天星知道，青萍没了爸妈，恨死柴如丰，不再称呼“阿爷”，偶尔提起就“他”呀“那家伙”呀，最客气也是“我爸的爸”——现在升到诅咒！
水苑儿记得以前听爸说过，大姑死了，阿婆伤心，做布人每夜诅咒扎针：“现在盛世啦现代化，咋会又冒出来巫毒娃娃？你从啥地方听到看到？”
青萍当之柴米油盐寻常物，回答松松爽爽：“上网看到。从学校附近小店铺买来。你也扎几针？”水苑儿不会同声同气，生气了：“胡闹！乱来！”
“柴如丰才乱来！害命，谋财，逼走我妈，玩人间蒸发！网上有帖子，巫毒娃娃逢强则强，对手最恶毒它就功力最强！”青萍眼泪跟着叫声滴下来。
水苑儿心痛了，啧啧啧，小脸成啥啦，心里在滴血啊。都怪网络惹的祸，害得她又伤心了。哎呀，假使网瘾了，就别想升四大名校。得看紧她。
后来，水苑儿看新闻“儿子在机场刀刺亲妈”，又想起巫毒娃娃：那儿子和青萍天差地别，有一点相同，怨毒时记起来的只有刀子、巫毒娃娃之类。中国大啊五颜六色，媒体网络为啥失向失真失态，只挑黑颜色塞给下一代？
青萍没走火入魔。谢天星知道她相信云爷啊当之活词典、人生偶像。
前几日，青萍放学早，跟着阿婆去虹桥花园，在客房做作业。水苑儿去看望云哥他妈，四处巡一圈回客房。青萍抓耳挠腮：“这篇议论文写外白渡桥搬移检修，题目难啊：‘读了之后，对2010年上海世博会有何新认识？’”水苑儿觉得简单：“抄一句报纸的评价。”她没同意：“要回答‘新认识’呀。”
柴腾云进门，听见对话接过阅读卷：“文中有句话反复三次，加了引号。对，你找对了。”他俯身桌上，随手图示化，画出长江口崇明岛苏州河黄浦江杭州湾，划箭头向北，向东，再向北和向南，“跨越苏州河时代——跨越黄浦江时代——跨越长江和东海时代。世博会要开了，影响更大，再跨越啥？不错不错，跨越海洋的时代。记牢，作者列清单，首先啦其次啦再次啦……肯定重要。解题技巧，划出反复句，合并同类项，依题干换上主体词，就能推出新观点。”
青萍一脸崇拜：“哇，老法师哎，忒有经验。”
水苑儿见他俩头挨头活像爷孙隔代亲，想起青萍昨日看报纸自鸣得意：“都讲女儿是爸的前世小情人。我不是，跟云爷亲近呀有可能‘情’过他，不用偿还青春宿债啦。”这小人，话里话外对我旁敲侧击——叫她快谢谢云爷。
柴腾云抬起头：“该我过意不去。这几日，你两头跑一肩挑，帮着做了好多事情，人瘦了一圈啦。等月霞回来，叫她一定要好好地谢谢你。”
水苑儿嘴里说举手之劳，心里感叹今不如昔，唉，只要坐下歇气，精力像潮水说退就退了，全身酸胀痛，动不动还多愁善感。刚才看见满架葡萄变紫了；风一吹，落叶三三两两飘在草坪、台阶。小仝舞扫帚：“刚扫过，又飘一层。”叶脉还青呀，叶边黄卷了像飞不动的蝴蝶。我的青春也一瓣瓣飘落，只剩下灰黑老藤喽。几十年里，总是差一步迟一渡，杵在渡口，鸟雀也不看我一眼。
水苑儿今早鼻塞，咽喉干痛声音嘶哑，呼出的气也发烫了，冲服感冒清热颗粒，没胃口吃饭。从西汝回到上海，洪抗美要往年资金报表急着核查。天大的事哎，她跟着忙完，已过中午，抽空赶去虹桥花园。她忘了两餐没进食。
她得赶回银云，就没叫小仝来开车库门；把小车停路边，开了铁栅门。她没空抬头看天，天却阴着脸候着呐等她拐进卵石小道，冰凉的台风雨倾泻。
柴腾云在客厅抽闷烟，想到了啥就拇指揿手机键写备忘录；突然听见喷嚏连咳嗽：“苑儿？湿成这样！快进来。”连忙拿来干毛巾，“先掸干头发。”
他看苑儿脸色：“蜡黄，眼里全是血丝。”摸她额头，“烫手，感冒啦。”伸三指搭她手腕，“唔，脉象也弱。低血糖，体力透支，空肚吧？”递过巧克力，“先吃几块。”从衣橱寻来月霞的衣裤，“去洗手间泡个澡，逼出寒气。”
他打开热水龙头，朝按摩浴缸撒四把花瓣，白的黄的红的紫的：“快洗了换干衣裤。我去拿生姜红糖葱白熬茶，祛湿暖肚。”关门，匆匆走了。
水苑儿躺进一缸热水，芳香浓郁，香雾升腾，朝四周漫开。她头晕，胸闷，气短，强撑着洗了；迈出浴缸，腿有点软脚有点虚；伸手摸衣箱，衣箱晃起来转起来，天花板也转成一团乌云，亮起几颗金星朝眼前滑来，拖着长尾巴流开去。不好！她连忙扑向门把手，捏牢了转动，全身软啦，瘫倒地上……
水苑儿听见脚步声穿进门缝，水汽裹着人影：谁呀，姐吗？多少年啦没去轮回？姐的声音混着回音，埋怨我不顾惜身体；给我擦身，浴袍裹全身抱上楼，进房间盖空调被：“坐着，吹干头发。”电吹风“嗡嗡”响，暖暖地，暖暖地，睡意浮上来。她摇晃我肩胛：“别躺下，先喝姜茶——好，睡一觉发发汗。”
“别走呀姐！”水苑儿顺手拉牢，“常听见走廊有脚步声，特别重啊好像跟着回声；喊我的声音特别轻啊，好像被大门消化了。是你趁月亮夜赶回家？开门，看见声控灯的光影像水波弯向楼梯。你现身走了？总觉得你应该来过，可怜我孤单吧？有时头痛脑热，自家倒水自家喝。心里蚀空啦，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如丰不是人！我相信了援朝跟了他，被卖啦没脸啦……多亏云哥帮我。”
水苑儿拉牢的是柴腾云呀，恍恍惚惚半醒不醒，以为对着姐倒苦水：
“云哥肩胛压着银云，分量太重，金刚之身也熬不牢啊困了乏了，在西汝坐上飞机打呼噜了。我揿按纽调低他椅背，摘下他眼镜，盖上我随带的线毯。姐啊我多想给他捏捏肩骨，把头揽怀里；不能呀，身边的松子眼睛盯着。”
看遍柴腾云身边人，只有水苑儿顾惜他身体！谢天星自惭啊：别人把他标签化，我也过分啦，只当之金刚身，满心满脑金点子，走哪都是金钱树。
“云哥就算成龙了，没飞累也会心累，该寻块云头歇脚。别的老板寻女人减压。千金难买心头好，我多想疯一次啊，变成床让他躺着。你摇头了。晓得姐会摇头。我被踏成垃圾哎他看不上。”水苑儿心被冰伤了，眼里水汪汪。
她自苦自怜自卑，像有人说的那样，“低到尘埃里，开出花来。”
柴腾云轻拍被面安慰她：“晓得，我晓得。你不是垃圾，只不过碰着了垃圾。都过去啦。好好活出质量来。假使不黑不白，没名没分，误你终生啊。”
“云哥？”她眼皮死沉啊掐自己有气无力，“没痛，又在梦里。每次抱你只抱牢一团云雾；你总劝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姓‘柴’呀把‘水’烧开，让我记牢咋样欢喜我。唉，越老越在乎你越像梦里露水，明早太阳一晒就没籽没影喽。假使姐临死能讲话多少好！她摸着你手，放进我掌心。”
水苑儿以为在梦里破茧成蝶，想啥就说啥做啥，青萍说过呀偿还青春宿债没错，我摸着他手放进掌心，两眼角两滴泪一点一点大起来滴进他心里。
心病得心药才丢心落肠呀，谢天星传语柴腾云：“她姐临死就这么看你，假使没失声，你晓得会讲啥。现在看着她抑郁了幻听幻视？用‘神游’第九条规矩吧，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抱她压穴位，用幻觉填满空虚，捂暖眼泪。”
柴腾云被两滴眼泪滴痛了，陷进弯弯的眼雾弯弯的忧伤，泡软了挪不动；听见心的角落杏儿姐在叹息，她临死不只托付照看啊。我当时只记挂晓荐，轻忽了苑儿，害得她嫁错人走错路，越来越想不开。反正，吃夜饭还早……
夜饭是“最后的晚餐”，厄运要降临！此刻“还施彼身”，假使水苑儿醒来会横生枝节！谢天星知道附体上身耗力伤神，神操作还得神助攻呀，暂且充当肉身假主持，把她的感触导向梦境赶小海：5只虾蛄，又过去5只，围拢海鳗欢欢弹跳，从下到上，从上到下。海鳗成了海马。海马滑过草滩溜下水沟，寻着跳鱼洞插竹管。竹管见水就胀，胀成天马星第五条腿条条青筋吓人呐；马蹄蹴来蹴去，又研又磨，磨得洞外泥团尖麻麻痒痒镂心一样，泥涂拱起来拱起来。
假魂灵附在缓冲带呀，死死箍紧不放——防不胜防，马蹄想缩就缩，穿过防线左突右刺上冲下挑，搅成火焰池；想胀就胀，马蹄的硬度像过电一阵阵抖进洞底。邪美的悸动，失控的频率，极限的体能，金戈铁马酣畅淋漓！漓透了假魂灵夙愿！现在把欲望嵌进别人的肉身哎“实习”不违规，让我魂灵也兑成液体！到底禁不了事哎，洞底裂口对应滚出一潮又一潮咸水，滩涂冲成烂泥浆啦。天马海马海鳗虾蛄全都呛晕了泡散了，“咿咿呀呀”，一丝长气吐出口。
水苑儿被自己喊醒了，梦乡还在流淌哎，自家经营，小本生意咋会接下大单子？连忙换上床边叠放的衣裤。路过厨房见青萍来了，我也帮着小仝盛饭菜，端去饭厅。想不到啊，云哥吃了回上海第一顿夜饭，大祸临头！警车来了！
【每章留言】除了顺向传承，现在好像更多了逆向传承，80后90后的“三观”反作用于50后60后70后，譬如青萍的“有错吗”，譬如天星的传语，其实都是一种逆向责备和催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