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出发时的斗志昂扬，如今这些人一个个垂头丧气，脸色灰暗如败犬。
不多时，外面逐渐嘈杂，那些之前被分派出去的灵相境修士陆续回来了。
虽然心中惊怒难平，但陶鼎依旧压制住情绪，亲自出面对所有人做了交代，将这一百多号人打发了下去。
自始至终，苏谪一言不发，只是冷眼旁观。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城中便有二十多位修士丧命，而且尸骨无存。
这些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而是真气化灵，擅使神通的修炼者。
之前据鬼门宗的消息称，那罪魁祸首凶魔已被封印，而紧接着他们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败。于是他想，这其中一定是某些地方出现了差错。
难不成，鬼门宗没有将那凶魔封印住？
又或者，那些鬼雾使者其实根本就不只是傀儡那么简单？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时，一旁的翠娘忽然站了起来。
“陶公子。”她出声道。
揉了揉紧锁的眉心，陶鼎遥遥看向她：“翠娘有何事？”
“小女子突感身体有些不适，若今夜无事，能否容我先行告退？”
她说这句话时，脸色倒的确有些苍白。再看那一双秀眉紧蹙，似乎的确在忍受着痛苦。
今夜行动失利，本来陶鼎心中就十分烦躁，听闻此言下意识就想拒绝。
但他转念一想，如今城中闹成这样，今夜估计也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了。如今若是再出言怪罪，恐怕会令众人不满。
于是他问道：“城主府中便有大夫，不然我将他找来，为姑娘诊治诊治？”
“不必麻烦了。”
翠娘盈盈道了个万福：“我只是近几日练功出了些岔子，休息一下便好了。”
“既然如此，翠娘你回去好好歇息，路上小心。”陶鼎爽快地便让她离开了。
转身向门口走去时，翠娘正经过苏谪面前。
但奇怪的是，这女子此次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对他暗送秋波，反而脚步匆匆，看上去十分急切。
当苏谪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道背影离开时，一旁萧惑与陶鼎耳语了几句。
只见陶鼎面色变幻，似是有些不悦。但当萧惑又劝说几句，他才勉强点了点头。
随后，他起身看向众人。
“诸位，今夜之事虽有些不顺利，但还是多谢大家倾力相助了。我看现在也很难再次行动，所以，大家不如回去歇息吧。”
“当然，现在城中还有鬼雾使者出没，顾及到各位的安危，我马上安排下人收拾房间，大家可以留在城主府中凑合一晚。”
众人纷纷应和，都没有什么意见。
只不过在这些人中，苏谪却没有留下，而是要回到自己的住处。
离开城主府，他张望四周，只有在身后的大门两旁高悬的灯笼里还能见着光亮，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拍了拍身上的黑袍，苏谪拎起酒囊，不紧不慢地向客栈走去。
“小心点，别在半路遇上那些穿黑斗篷的家伙。”
白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后夜幕中白光一闪，一只白色凤鸟出现在他肩头。
一口烈酒混着寒风灌入腹中，苏谪舒服得打了个激灵。
“没关系，要是能遇上，我正好可以问问它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他一副悍不畏死的模样，白鸿跳到他头顶：“怎么，是不是觉得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苏谪努力向上翻了翻白眼，“不光是我，城主府里那些人都能看出不对劲来。”
“比如？”
“比如，不管怎么说，鬼雾使者本就是傀儡，它们怎么可能在失去操控之后还能伤人呢？”
“再比如……你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白鸿看到前方墙角处，有一个模糊的黑影。
冲他扬了扬眉角，苏谪就这么坦坦荡荡地向那黑影走去。
“天寒地冻，兄台可是迷路了？”
这句话苏谪说得平和自然，好像一点也察觉不到此处的诡异。
只见那黑影闻声颤了颤，随后缓缓抬起头来。
映入苏谪眼帘的是一张不再年轻的苍白脸庞，有些意外的是，他似乎在哪儿见过此人。
使劲张开口，这中年男子吃力地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公子……”
仔细想了想，苏谪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张画面。
“你是……之前曾给我发信号的人？”
苏谪终于想起此人是谁，只是这却令他大吃了一惊。
这中年男子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只是面色依旧苍白得有些骇人。
“公子还……记得我。”
原来，此人正是昨夜他们追捕鬼雾使者时，苏谪在酒坊后院遇见的那个同伴被附身的中年男子。
只不过当时情况紧急，苏谪只对那水井中窜出一群鬼雾使者的场景印象深刻，反而忽略了这个幸存者。
想到这里，苏谪干脆蹲下身来。
“跟我说说，今晚你遇到了什么事。”
闻言这中年男子似乎有些激动。他使劲张开嘴巴，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眼见这人因为焦急而浑身颤抖，苏谪赶忙出声安慰：“这样，你不要着急，我来问你。”
“如果我说得对，你就点头；如果我说得不对，你就摇头，明白吗？”
听他这么说，中年男子这才平静下来，随后缓缓点了点头。
快速组织了一下语言，苏谪问道：“今夜在城中，你遇见的不是鬼雾使者。”
那中年男子点点头。
“在城中出没的是一群高手，他们可能同样穿着黑色斗篷，是不是？”
中年男子又点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这次中年男子摇了摇头。
想了想，苏谪问出了最令自己困惑的一个问题。
“你们，被带去哪儿了？”
这话刚一说出口，苏谪变得眼前这人身上猛地迸发出了一阵逼人的寒气。
一瞬间，中年男子脸上流露出了极为复杂的情绪。
有恐惧，有悔恨，有愤怒，也有不甘。
这些情绪交织交错，将他面庞勾勒得十分扭曲，看上去狰狞可怖。
最终，他颤抖着举起手，缓缓向天上指去。
仰头望去，苏谪目之所及只有那道如山岳般的魔影，还有那一对已经失去光彩的黯淡血月。
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叹息。
“我知道了。”
重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苏谪郑重地点点头。
“夜已深，你该歇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