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郭潇潇和二姨的搀扶下闻清抱着父亲的遗像走出来。闻清已经没有力气了,木讷机械地走在前面。布满血丝的眼睛竟像死人般的凝滞不动。
在这里,第一次她送走了最爱的母亲,第二次又目送自己的爱人化作一股青烟,第三次公公真正告别了工作了一辈子的地方,如今父亲也将从这里离开,也许他们会在另一个世界相见,但愿那里没有悲伤,没有离别,只有欢乐和美好。
梁鸿睿躲在树后看着空壳似的闻清,他开始痛恨自己。正像郭潇潇说得那样,当初没有把握给闻清幸福为何要来给她增添苦痛,如果彼此只是过客,至少闻清不必为他痛,为他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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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串的打击闻清的体重降到了不到九十斤,可以用瘦骨嶙峋来形容她现在的样子。身体上的变化对她不是严重的,精神上的垮塌让她的生活失去了重心。还好有康康在,现在儿子是她支撑下去的理由。
“梁先生,闻小姐已经三天没有下楼了,需不需要确认情况。”保镖公司的王小姐在闻清家小区报告。
“不用,她只是身体不舒服。”梁鸿睿躺在床上,又是一副胡子拉碴的模样,“这些日子麻烦你了,今天你可以暂时回去了。”
“好,有什么需要您尽管打电话过来。”
“谢谢!”
其实闻清知道梁鸿睿一直在派人保护她,有时候出去买菜王小姐还会跟上去帮她提着。王小姐不善言语,或者这是工作性质的原因。两人不言不语,把他们娘俩送到门口王小姐便转身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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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蕊在家的时候郭潇潇都不会在杨旭家过夜,她总觉得对不起蕊蕊,更多的是不好意思,也怕蕊蕊在班级说什么。不过周五蕊蕊都是爷爷或是姥姥接回家住,周日杨旭再接回来。一来是现在放学不去老人那里了,老人们想孩子,二来呢是为了给他们创造点二人世界。
“你说鸿睿和闻清真的能分手吗?”杨旭把削好的苹果递给郭潇潇问。
“可能吧!”郭潇潇接过苹果说,“以我对闻清的了解她不会主动去找梁鸿睿,就算梁鸿睿现在主动来找他也未必有结果。”
“闻清这么有主意吗?”杨旭问。
“也不是有主意,”郭潇潇把苹果放在茶几上说,“她家的情况你也了解不少,怎么说呢,就是她给自己的定位,包括对很多事情的认知我觉得都有问题。”
“什么问题?”
“你可能不太能感觉的出来,可我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了解。她过于把自己定位成一个承担者,他的家庭,他的父亲、妹妹、孩子,甚至她婆婆,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每一个人都是她的责任。而且她一直在自责,她父亲是因为她才变成这样。”
“你的意思是说,从她母亲去世后因为家庭环境和家庭结构的变化,让她觉得‘付出’是常态,也是她以后习惯的一种生活方式,反过来,‘接受’却会让她害怕,因为她母亲去世后,接受的状态是反常的。在她概念里,‘我’应该排在很多东西之后……是这个意思吗?”
“差不多吧,”郭潇潇看着杨旭,“不过她和卢磊在一起的时候不会,在卢磊那里她是排在很多东西之前,是卢磊最重要的人,这里没有你说的那种关于常态的‘付出’,就是相爱的两个人的付出。”
“可卢磊死后她没有了‘接受’的常态,没有再得到心理满足,她的状态应该一直都很压抑吧。”杨旭说。
“肯定是,看着她一次次遭受这样那样的打击,我真担心她哪天会抑郁了。”郭潇潇很心疼地说,“还好她都挺过来了,只是不知道这次会怎么样?其实我一直觉得她去曼妙跳舞对她来说是种释放,在那里她可以摆脱掉身上的枷锁,哪怕只有两个小时;”
“我也很担心鸿睿,也不知道他这次需要多久才能恢复。”杨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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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士陵园
这是英雄集合的地方,这里长眠着这座城市近百位因公牺牲的人民警察。每一座墓碑都是一段英雄的故事,每一座墓碑都是一个家庭的牵挂,也是每一座墓碑的背后捍卫着这座城市的稳定,人民的安宁。
“掘根”行动已结束,犯罪分子如实交待了当年如何策划谋杀卢磊一事,因此卢磊被追认为烈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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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烛般的母亲站在儿子的碑前,泪水早已在昨夜流尽。
枯叶般的闻清站在爱人的墓前,眼泪模糊了爱人的照片。
枪声响起,英雄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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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磊,我又来了!”闻清靠在卢磊的墓碑上,轻轻抚摸着爱人的照片,“刚才那么多人,都没和你说上话。这回我们好好说说话吧……你不想说那就听我说,好不好。
“我爸走了,你在那边见到他了吗,他还好吗?要是你见到他,一定要告诉他我们现在很好。还有你一定要告诉他,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因为有了他的爱我才能这么幸福的长大。
“康康已经见到他亲生父亲了,那个人很喜欢他。我常常想如果我们真的有个孩子该多好,他一定长得像你,也和你一样温暖。
”卢磊,你一定能原谅我去曼妙的事情吧,你也知道我是好妻子、好妈妈,我没做过任何见不得人的事。你那么善良一定会理解我的,一定会的。可很多人不理解,他们都指责我,我不怪他们,我知道是我错了。
“我离开那个人了,本来以为忘记你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可我又错了。这是不是对我的惩罚,惩罚我一个人去享受幸福,把你孤零零的丢下。”
闻清的额头在墓碑上碰撞出声响。
“卢磊,我累了!
“我不想坚强下去了,我也从来都不坚强。小时候我就盼望着放学回家就可以吃到热乎的饭菜,吃过饭拉着妈妈的手出去玩,我想周末和同学去看电影,我也想买漂亮的裙子,可这些我都不能。
“遇到你是我最幸运的事,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不用假装坚强,也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你就在我身后,只要我一回身就能够得着你。可你走了,我又得坚强起来,我得为了家人活下去。
“现在我爸走了,雅琳也不用我管了,康康没有我也可以有人照顾他了,卢磊我真的累了,你带我走好吗——我想你了!卢磊,你带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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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清喃喃地对爱人,对着石碑说着,额头的上血温热了冰冷的石碑。可是没有眼泪,也许泪尽便是血,痛极便是麻木。
柔软的手掌触碰在渗血的额头,“不要这样。”
“我累了,”一个没有灵魂的声音回道,“我要去陪他了。”
“他不希望你这么生活,回去吧!”接到王小姐的电话梁鸿睿疯一般来到这里,他害怕,害怕永远见不到闻清。闻清和大家是一起回去的,可回到小区她没有上楼,而是又回到了这里。
“我想陪着他,他永远都在这里,永远都不会离开。”
“他是最好的,他也想让你好,你这样他会担心的。”梁鸿睿蹲在闻清身边柔声道。
“我已经让他担心这么久了,他不会怪我的。”闻清看着照片中灿烂的笑容笑了起来,半抱着墓碑,“卢磊,我在这里陪你,一直陪着你,哪也不去。”
“起风了,我们回去吧!”闻清的眼泪已流尽了,可梁鸿睿没有,他的眼泪都留给了闻清。
“他一个人在这里会冷清的。”闻清看见前面的花被风吹散了,站起来要去整理,可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一阵风足以摧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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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清头上缠着纱布躺在床上,好友红着眼睛坐在一侧,看着惨白如雪的脸庞不觉泪水又滑落下来。无论多么乐观坚强的人,也经不起这样的失去,亲人、爱人,爱情……一次次,一刀刀伤的人遍体鳞伤。
“你醒了!”郭潇潇擦擦眼泪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闻清看着头顶的吊瓶回道。
“饿了吗,这里有粥,要喝点吗?”郭潇潇收起悲伤小声问。
“不想喝,”房间里灯光很暗,“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了。”郭潇潇看看手机说,“我只和你妹妹说了,没告诉你婆婆,怕她担心。”
“嗯。”
“你妹妹在家照顾康康,我没叫她来。”郭潇潇慢慢扶起闻清说,“去厕所吗?”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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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门,走廊里灯光昏暗。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一个人头靠着身后的墙半闭着眼睛,听到开门声睁开了眼睛。
“你——”梁鸿睿站起来面露关切地问,“好些了吗?”
“嗯!”闻清没再说什么,和郭潇潇一起朝卫生间走去。
等她们从卫生间回来,椅子已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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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丽办公室
“什么?你要去非洲帮我管理公司。”梁丽对弟弟的这个提议吓到了
“是,我暂时不想留在这里,想出去走走。”
“那你就走呗,去西藏,去内蒙,不行的话去环游世界,可为什么要去非洲?”梁丽坐到弟弟对面问。
“我想离这里远一点,”梁鸿睿摸摸有点戳手的胡茬说,“我怕,我怕忍不住回来找她。”
“还是因为她,你怎么就忘不了她呢?”梁丽无奈至极地说,“想着你去趟西藏这事就完了,怎么还就没头没脑了!”
“彻底结束上一段感情我用了五年,可这次不一样,是我没有办法守护我的爱情,也许这要花上更长的时间吧。”梁鸿睿说。
“你呀你呀!”梁丽狠狠戳了戳弟弟的脑袋,“瞧你那没出息的样。我公司不用你照管,你乐意去哪去哪儿吧!”
“也好,那我就去找找别的公司。”梁鸿睿站起来要走。
“你给我坐下,”梁丽一把又把弟弟拉坐在椅子上,“你走了公司怎么办,都交给爸一个人管,他这几年都没正经管理过公司了,你要他怎么工作。年前谈的那个并购案一直是你在跟着,要是突然换了人,人家要是不合作怎么办?”
“我已经和那边谈得差不多了,应该不会有问题。虽然这几年爸不太管公司的事情,可我相信他能做的比我更好。”
“行,你走吧,走吧,越远越好,你不在我眼前晃荡我还能得点好心情。”
“以后公司的事情你就多帮帮爸。”梁鸿睿说。
“你走你的,走了就不用你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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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鸿睿前脚走梁博城就接到了梁丽的电话,“去非洲,你让他去,不用管他。”
“爸,您先别生气。”梁丽连忙说,“我是想说非洲什么样您不会不知道吧,那里的环境鸿睿适应不了的,关键是不安全啊。”
“不安全也让他去,为了一个女人就扔下父母算什么东西?”
“爸,我不是替鸿睿说话,我只是就事论事。”梁丽一直都觉得弟弟一个人太可怜,“他认识闻清后的变化您也看到了吧,过去五年我见他笑得次数都没有和闻清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多。
“那天在医院我妈叫您先回去,您说不愿意回去,一个人在家没意思。我突然明白了这些年鸿睿为什么每天都拼命工作到很晚,周末也不休息,因为回家就他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别提热饭热菜了,想到这儿我就难受。”
“好了,不用在这给他说好话。让他去吧,待不下去他就回来了。”梁博城说。
“你儿子你还不知道吗?他既然能走就不会轻易回来。”
“那就别回来。”
梁博城也知道儿子这几年有多苦,有时候他甚至希望儿子是个花花公子,每天出去花天酒地也好。可偏偏不是,在知道儿子的病后他更心疼儿子。可闻清的事情完全在他接受范围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