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我……”花朝看向余晚,嘴唇微微发颤。
余晚轻声叹息,抿了抿唇后,下定决心般抬头看向花朝,“没事的,我和你一起担。这件事先不要声张,尤其是殿下。他肩上的担子够重了,况且,告诉他不过只是给他徒增烦恼。”
不知道是不是余晚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件事牵扯甚广,一旦揭开了这个面纱,后果可能是他们难以承受的。现在这层虚假的平静也会被无情地扯下,届时一切可能都会脱离他们的掌控。
余晚自小天赋极佳,她对灵的感知非常敏锐。所以她敏锐的感知到,最近城里确实有一个很厉害的灵,她隐藏地十分好,她的品阶自己无法估计。花朝会失守,这也是情理之中。
她不动声色地将一切在心底分析了很多遍,顺着目光,另一头的花朝低垂着眉眼,看上去心情似乎很是低落。这些事情还是也不要告诉花朝好了……
借着寺庙微弱的烛光,卜宁又将自己手中的书册来回翻了好多页。她狠狠地搓了一把自己的脸,有些零零碎碎的片段飘荡在她的脑海中。
如果说前期的花朝他们是少年磨砺,那后面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人间炼狱。
虽然她从来不曾见过花朝,但书册上的字字句句还是可以窥得那年少年的张扬和肆意,那种忍不住将未来畅想地傲气和骄矜。十几岁正是最少年意气的年纪,张开手仿佛什么都可以拥有。
那般好的少年,后来就这样一步步身陷囹圄,一点点低到了尘埃里……
余晚当初的猜想并未成空,她害怕的终究还是发生了。
那日一别,林齐昭没想到还会再一次见到苏念,更没想到会是在那种情况下。
自从苏佩卿出了事后,苏念也继而消失了。林齐昭当时并未在意,就像苏念想的那样,苏少卿已经付出了代价那么苏念的关押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她想要去哪里,也不需要同他交代。眼下重中之重是揪出那个幕后之人。
民心得不到安抚,拖下去一日便有一日的风险。这局棋,他小心翼翼地布局,生怕一个小细节就让他满盘皆输。
他必须赶在那人下一次动手之前找到那人。
不知道是不是命运厚待他,他居然真的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公子……”
林齐昭艰难地抬头看向眼前的女子,一袭红衣带红妆,她的发丝有些凌乱,想也知道她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闯进来的,闯到他面前的。
“你来做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虚弱的缘故,他的语气难得柔和了几分,“你不该回来……”既然离开了,去哪里都好,何必回来呢。
苏念看着他,挽了下鬓角的青丝,尽力地扯出一抹笑意,“那首曲子我学会了。”
她就这样傲然地站在一群男人面前,手里握着的刀尚还在滴着血,眼底却是遮掩不住地闪着星光。林齐昭被绑在一个石柱上,脸色惨白,青色的衣衫上难得的沾了灰甚至有些乱,闻言嘴角也浅浅地上扬了一点。
苏念没有分半个眼神给别人,从始至终她的目光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身上,“好看么?这一身红衣。”
“其实我上次就想问你了。”
林齐昭绕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目光与苏念相撞,人在绝境之际总是更能豁得出去,也更容易放任自己,更想说些真心话,反正还能比现在更烂吗?还能比死亡更惨吗?
“很好看。”
“我上次就想说了。”
看着林齐昭眼中的笑意,闻言苏念反而愣了一下,后又后知后觉地笑了起来,嘴角的梨涡轻轻旋起,眼角不争气地红了,她赌赢了。
尽管知道自己不应该有这些情缘羁绊,尽管知道自己不应该喜欢上任何人,但遇见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了……当初自己完全可以离开,处理云山寨也明明有很多办法,甚至那一日她们的大婚他完全可以不去,可他在心底给自己找了千千万万个理由,还是一次次妥协了。
此时被晾在一旁许久的黑衣人们也有些窝火了,他们两个居然明目张胆地当着自己的面调情,看不起谁呢?
许是愠怒冲昏了头脑,刚刚被吓的呆若木鸡的众人也一个个地上头般动了起来,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公子,我带你回家。”
看着那鲜红像游鱼一般在黑色的湖水中忽远忽近,林齐昭难得地心痛了一下。她拼命守护着他的模样实在是太熟悉了,拼命的想要挽回些什么。明明自己的力量很薄弱,明明是必败的一战,却还是要去尽力地改变些什么,哪怕只是一点……
他永远记得那一日,敌军破城而入他的父皇从容地坐在龙椅上下了最后一道圣旨,杀。
肃穆的大殿上,他的父皇用传承下来的天子剑杀了所有一直被他留在京城的皇亲国戚,包括他自己。鲜血蜿蜒在九尺高台的台阶上,冥冥中似乎想要昭示着什么。
他的父皇在城破之前就让他们从密道逃了。最后的最后,他用自己的死,下完了最后的一步棋。至此,天下局已然形成,玄冥看似灭了,但只要他们还在就没有。
可是,父皇留下的这道课业太难了……
皇儿资质平平,这次只怕是又要让父皇失望了……
林齐昭轻轻的闭上了眼睛,那些不屑、嗤笑的声音仍然回荡在耳畔。
痴心妄想……
乱臣贼子。
“玄冥已经亡了,这天下是姓周的天下,你痴心妄想,别拉我们这些人一起送命。”
“不管高台上坐着谁,这天下都注定不是百姓的天下。玄冥和翎羽又有何不同?”
“你是国破家亡了,可我们还有亲人有妻儿。万一失败了,这后果你拿什么承担!别忘了,你现在和我们一样,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只要我们把你交出去,我们就能拥有更多……你不是前朝皇子吗?心系百姓不是?那你救救我们啊。用你一个人的命,换我们所有人的,我们想活下去啊。”那些人说话的时候眼里闪着贪婪的凶光,像是回归了原始的兽,对他露出了尖森的獠牙,林齐昭不愿意再回忆了。
他所谓的忠心,在别人的眼中已然成了狼子野心。这天下是真的改了姓,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的恍惚地觉得玄冥是真的亡了……
侞?音译入戏,其意却是眷念。他父皇那时总喜欢提笔在纸上写下这两个字,告诉他,上位者久居高台,以为早已入戏,其实眷念不得。现在他恍然明白了父皇的话外之音,他们看似得到了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权力”,其实却是两手空空,六情不沾。
入戏太深以为自己真的是天下的主,其实只不过是被世家选择的傀儡,逃不掉挣不开。
好像什么都有,却又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