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和莫圣辉见面过了五天,这一天的林震羽坐在八十多人一起上课的多功能教室里听着周五的微观经济学。年约四十戴着眼镜的女教师站在巨大的投影仪荧幕前,拿着激光笔讲解市场经济的运作机制。头顶上白炽灯散发出的光,像失去太阳而单调苍茫的白色天空笼罩着她们。学生们多像缺乏阳光照射的花朵垂着头,对台上的讲说并不在意只看着书本。
九月最后一个礼拜,双休因为下周迎来的国庆假期而被学校取消并且加课。
教室内的氛围与外面截然不同,今天是个艳阳当空的好天气,窗边传来阵阵倚靠着教学楼生长的桂花树味道,淡雅的芳香中氤氲着一丝浓馥,颇有帮助人提神清脑之作用。
林震羽坐在临窗的位置,她眺望窗外的景色,迎面吹拂来一阵夏末的微风,把她带入了对空手道和这一个月里发生的事的回忆之中。
金战戈每天发着关于运动或吐槽的动态,一副活力充沛的样子,他的生活远比一般人充实。凌韦宜发了与女性好友与家族的合照,她是个率性也爱玩的女生,不论男生女生都会喜欢她的个性,照片上她有一个长得像但气质不一样的姐姐。夏筱光和她目前还没有深入接触,甚至微信都没有,瞿少辉也是,在学校也很少遇到他,对这两人都还不太了解。
莫记茶餐厅竟然真的是莫圣辉的,在他的朋友圈见到他跟上次在莫记遇到的大背头少年的合照,那些人口中的森少正是他。他的状态不是健身、空手道、就是聚会、喝酒,还有偶尔发些弹钢琴的视频。
林震羽也学过钢琴,初三的时候喜欢上吉他的音色,父亲年轻时也弹过吉他可以教她弹,父女俩就一齐去了琴行。店员热情地介绍吉他时,她却被放在店堂最明显的位置一台Boldwin的电子钢琴吸引住了,售价五千元,比吉他贵,但比其它名贵的钢琴还是价格合理的,而且这一架崭新发亮的电子钢琴能转换出吉他在内的十几种音色,让人产生拥有了十几种乐器的错觉。父亲当时只问了她一遍是不是真的想学,她说想就买了。后来她才发现通过钢琴转换成其它音色,和真正学那些乐器的感觉应该是完全不一样的。进入高中后因为学业繁重,她荒废了钢琴的后续学习。在进入高中前下过一番苦功的她至少也学会了弹钢琴,只是还缺少好的琴技和一纸证书。
莫圣辉弹的是周杰伦的曲子,他在镜头里只露出手指和琴键,画面蒙着一层灰中带紫像阴天的梦幻色调。
和他有了联系方式之后并没有开始聊天,但她在心里确实单方面地思念着他。
和闺蜜江胡熙自认识这些人后没见过面,但共同经历的那些学习的时光、青春懵懂的高中年华,都在双方心里奠下了感情基础,发展为牢不可破的友谊、就算很久不见也不会改变,她也很信任自己这位可靠的朋友。江胡熙性格喜静,比起热闹的环境也更喜欢一个人呆着,她和两个发小也只会两个月见一次,现在外地读大学,每次回来都会和林震羽约见面,听说她和一个大学同学恋爱了。
正当她思绪连篇的时候,下课铃声响了起来。下午没课,准备回家。想到要来学校上九天的课,她便想带着小狗一起去市中心溜达,放松下紧绷的身心。
回到家后,她给贵宾犬穿戴上牵引绳,步行十分钟来到当地人及游客都喜欢打卡的“彩虹街”。这里由一长条街玲珑满目的商铺组成,入口处有座拱桥,下去后又是一片景区和商铺,称为“日落街”。
彩虹街对面是一整排高高矗立得的五星级豪华酒店,外观十分气派,靠着酒店的是模仿上海复古风格中西合璧的商业中心。附近到处都是中西餐饮、独立别致的静吧、历史悠远气息的茶室、人头攒动热闹的酒吧...她通常只会逛彩虹街和日落街,因为有许多没什么消费负担的小商店,虽然这里宰游客的店也不少,但比对面散发强烈人民币气味的商业中心会更适合闲逛。
走进人潮涌动的彩虹街,这条街无论什么时候来都很拥挤,不时遇到同样溜着宠物的游客,她会蹲下身体摸摸小狗的头,互动一会儿再继续走。彩虹街建立前只是一片破旧的老房区,拆迁后逐步开发成了城市的一道亮丽风景线,目前建设已经完成三期,每期街长一公里,第四期街区仍在施工中。
到达一街和二街的交界处,这里拐角以往是一个休闲广场,不知何时建起一座巨型树篱迷宫,宣传海报上写明活动日期截止到国庆最后一天,到时应该会拆除。
既然难得遇道,就尝试一次吧,她想。
门口快速地扫码支付入场费、添加完客服的微信号,工作人员告诉她如果走不出来就联系他们,会有人带她出去。
怀着忐忑的心情,她一人牵着宠物犬走进迷宫。
树篱筑得很高,就算一米七的她跳起来也看不见任何外面的风景,视野里只剩灰色的水泥路、人造树篱和一片狭窄的天空。时不时听见隔着树篱结伴而行的人群的笑声和说话声,后面也有听见女生因为迷路抓狂的声音,但却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开头十分钟还算顺利,不过路似乎越来越绕,渐渐地有了鬼打墙的感觉。
“这段路…刚刚好像走过了啊…”她站在原地研究来去的路,地面上的贵宾犬也一脸疑惑地望着她。
看来她只能继续向前摸索,虽然到处都是一片令人不安的静谧,其它游客的声音也逐渐消失了,她好像离入口处越来越远了。
眼前出现的只是重复单调的景象,让人有些分不清有没有走过脚下的路了。
绕了二十分钟的时候,她突然失去了方向感。
原本自己就是个分不清方向的路痴,这下遇到了难题。
如果能走到边缘总能沿着出去的,她想。
但随着时间点点地流逝,走在就是寂然不动的景色中,她突然感到有些发慌,耐心和信心也在逐渐被谜一样的空间一点点地消磨。
明明想走到边缘的,但却怎么也到达不了,到底为什么呢。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直还在最初的地方绕圈子,所以停下了步伐。
滞留在人造的森林迷宫中,完全看不见城市和屋檐,身前身后是一样单调的风景,前进和后退仿佛都失去了意义,甚是她不知道自己在走向未来还是过去。所有缤纷的事物、复杂的念头都被丢进了黑洞,眼前的空间是无限的,永无止尽的绿色。她喜欢大自然,喜欢呼吸新鲜空气,但是这里的空气逐渐变得幽闷沉重,让人开始疑惧自己的视觉和思维。
空虚一片片地被吸进肺里,慢慢填满了身体。如果再这么继续探索下去,恐怕是浪费时间,就像是在等一个没有答案的结果。
她从包中掏出手机。
“还是别勉强了,联系工作人员吧。”
身前忽然传来笑如银铃的女声,声音和她愈来愈近,直到一个熟悉的男中音响起:“林震羽?!”
她抬头,眼前竟然出现金战戈,还有夏筱光、温瑶、郑美环、和一个从未见过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