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山,位于神、妖、人三界交界处,虽终年积雪,却下界离太阳最近之处,四季如春,暖意盎然,让人待着就不想走了。而上面结界多的就跟山上的雪一样,也不知道防些什么。神界亦在此派遣最可信之神管辖,就怕三界中有意之人越界,生出大乱子来。
可结界再多,有怎能挡得住有心之人呢?
自上任将军风昆战死后,这里便交由酒神赢翎看管。
赢翎想不明白啊,她一个痴迷于酒、神力又不强、胸无大志的挂名神仙,怎地会被派来看管着要塞呢?莫不是那青玄大帝疯了?
唉!管他疯不疯,她也是换个地方继续逍遥罢了。
赢翎正躺在树枝上,拿着酒壶,望着这白泽山的美景,感受着山间的暖意。
这人生可真惬意啊!
“赢翎姐姐。”一声柔软的女声传来,赢翎低下头,便见着身着粉衣罗裙的小姑娘对她浅浅地笑着。
树下的小姑娘仰着头,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像是有意压制着内心的感情,不让其外露。她的裙摆随着柔风有气无力的飘着,连带着她的长发丝,相互应和。赢翎生怕这风将她吹倒,但细观她的面容,却不再显现病态,有了些生气。
赢翎从树上落下,仰头将壶里的酒一饮而尽。用仙术抹去酒壶后,便朝着面前的小姑娘吐了一口气。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只见小姑娘将手背虚掩着唇,轻咳几声后,抱怨道:“赢翎姐姐,你又捉弄我。”
赢翎大笑了几声,听见她语气有了些许中气,不再似先前那般柔弱,心中大喜:“看来我这白泽山确实养人啊,我们小雪儿以后可算能蹦蹦跳跳了。”
风似雪听到这话,嘴角不自觉咧开,笑容中也有了些许活力:“哥哥定会很开心的。”
赢翎喜欢和风似雪相处,她简单、无杂质,就像这白泽山上的雪一样,可赢翎也打心底疼惜眼前这个药罐子。她一出生,便是战乱。虽有幸被忠于风昆的将士所救,但在那个战乱的年头,好心人也没能久留。
风似雪是在那位死去将士的怀中被发现的,那时她浑身冰冷,也没有平常婴儿般的啼哭,但幸而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后虽被大长老救活,但已染上寒疾,终身只得与药为伴。
也正是因此,才不过千岁小龄,风似雪很是沉默少语,不似同龄仙娥那般活泼。
“那是。”赢翎毫不吝啬她的肯定:“今日风若阳那家伙就要来了,小雪儿可得好好在你哥哥面前夸夸我,把你保护的这么好。”
风似雪点了点头,应了声好,便离去了。
赢翎瞧着她柔弱的背影,心中满是愧疚。
三月前,风若阳公然维护妖界之皇,与火神开战。败后被削去神籍,成为神界通缉犯。
由于赢翎酒神的身份,这白泽山仙客络绎不绝。赢翎生怕风似雪被哪个仙家看到,被捉去神界处刑,只得将她藏在后山。整座山上,除了她,无人知道风似雪的存在。虽是为了保护她,但这长达三月无言的孤寂,却是赢翎怎么都无法弥补风似雪的。
可风似雪并不觉得无聊,她每天不是专研药书,就是研究药理,充实的很。无人打扰正好,反正她亦不善与人交流。
白泽山后,是一片巨大的盛火花海。
盛火花喜阳,它的花瓣片片都蕴含阳气,是治疗寒疾的绝佳药材。其花朵呈火红色,在金色的阳光下,生气勃勃,开得格外鲜艳。
风似雪站在亭中,微风暖暖地迎在她脸上,又在她的指尖穿过,留下一抹眷念。
她闭目感受着风意,静等归人
良久,风似雪感到肩上一沉,随后便被披肩给包裹住。
她转过头,目光对上那给她披披肩人的眸子:“漂亮吗?以前见着盛火花时,已经是黑乎乎的药材了,哪会想到它会是这般娇艳的花儿。”
风若阳只是附和一下,接着道:“这里风大,回屋吧。”
“切不可以貌取物啊,万物皆有两面,你只见过它丑陋的一面,可成想它亦可是那么耀眼。”风似雪并没有挪动脚步,而是保持静态:“哥哥难道不觉得,这盛火花和我一样吗?”
在风若阳的记忆里,风似雪永远都是很乖巧,从来都很听他的话。可现在,风若阳有点不懂她的意思。
风似雪感觉到身后人的不快,眼眸便低沉下来,将话题引到他处:“亦寒姐姐呢?怎么没与哥哥一起前来看我?”
白泽山避世,且又暖和,而且那压制风似雪体内寒疾的药材——盛火花也只在这才生长。自意识到会与火神有一战,风若阳便提前将妹妹交付给赢翎,后便离去了
风若阳见风似雪精神俱佳,不再似往日那般虚弱,看来这白泽山是来对了。
“亦寒姐姐她很累,便休息去了。”风若阳斟酌道:“只是她睡得比较久,足足一千年呢。”
虽然赢翎什么都没跟风似雪讲过,只是将她好好地养在这白泽山上,可风若阳离去前的眼神,风似雪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急切与不安的,现在又听到这般话语,便是也猜到了几分。
只是,为什么一直都将她当做小孩子,什么不都愿说,就连她询问冷亦寒的消息,也是这般小心翼翼?
“那我们便一起等亦寒姐姐吧。”风似雪仔细将自己的小心思收起来,像往常一样笑着,道:“哥哥,这里风大,我们回屋吧。”
“嗯。”风若阳点了点头,满眼宠溺地看自家妹。
无论是从前双亲逝世,还是之前不得已留在神界,只要任何能伤害到风似雪、能让风似雪不开心的,他都一一阻住了,哪怕是将她与外界隔绝。
冰殿内,灯火暗淡,气氛压抑。
冷亦冰坐在床上,双眼微闭。先前的不甘早已褪去,此时她的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的冰冷,让人敬而畏之。
室内所有的妖奴都被冷亦天打发出去了,因为他知道冷亦冰不愿自己的受伤的样子被看到。
她是很要强的人呐!
冷亦天守在他二姐姐床前,眼睛一刻也不想离开冷亦冰,生怕冷亦冰运功疗伤时遭到反噬,即使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房外走廊上,一个弱小的身影垂着头抱膝蹲着,靠着门廊,与这昏暗的环境相互辉映。
有脚步声传来,镜天即刻抬起头来,便瞧见了走过来的冷亦霜。
镜天起过身,低头作揖,恭敬道:“左祭司大人。”
“无妨。”冷亦霜问道:“她怎么样了?”
“右祭司大人妖力高强,自行运功疗伤后,已无大碍。”
“那便好。”冷亦霜眉心舒展开来,随后便又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人,问道:“你与亦天日后如何打算?还是像现在这般以主仆相称吗?”
镜天一惊,整个身子都因害怕而颤抖着。
妖界向来弱肉强食,等级观念深入人心,最容不得的便是想凭借美色从而一步登天的妄想。像她这种地位最低下的妖奴,又怎能肖想高高在上的三殿!
镜天跪了下来,道:“奴婢自知身份低微,又怎敢觊觎三殿?”
“若我给你个机会呢?”
镜天又是一惊,抬起头,满眼诧异。
“你可知大长老未收冷亦凉为徒之前,他也是妖奴吗?”
镜天简直不知就这短短一刻间,她的脑袋被冷亦霜的话震惊了几次了。她只得摇着头,装做镇定道:“奴婢不知。”
“那你可还知冷亦冰有多厌恶那些出生低微的妖物吗?”冷亦霜继续问道。
“奴婢知道。”镜天微微低下头,心脏像是被什么锐物刺了一般,补充道:“厌恶至极。”
“那你认为六殿冷亦凉强大吗?”
“放眼整个妖界,除了大长老,无人能及。”镜天虽是惊慌,但就这几个问题下来,也渐渐明白冷亦霜的言外之意了。
“是啊。”冷亦霜感叹道:“就连冷亦寒都无法与他相比,冷亦冰又能将他如何?”
这妖界,对强大的敬畏与对出生的看重,堪称变态。
“你起来吧。”
“是,多谢左祭司大人。”镜天慢慢起过身,听着冷亦霜继续道:“我自是无法与师父相比,但是将你教的比冷亦冰更厉害,也不是不可以。”
镜天听后,再一次惊呆了:她是想变强大,但不敢想能超过右祭司大人!
冷亦霜捕捉到镜天眼里的难以置信,笑道:“冷亦冰生性高傲自负,若你不比她强大、不能打败她,便永远不会被承认。”
听到这话,镜天便暗下定决心。
可转念一眼,很是疑惑:“镜天自认没什么过人之处,为何左祭司大人偏偏看中了奴婢?”
“你很聪敏,那些大师教亦天时,你在旁边看着,虽不曾过分注意,竟也学到了几分。”这番话,是冷亦霜当初问自家师父为何收冷亦凉为徒时的回答。没成想,有一天她也会对别人讲出这句话,可这也不是主要原因。
“我很喜欢你的小把戏,特别是给亦天变幻出来的那些,很美,很温暖。”冷亦霜很是向往,由衷地笑道:“现在的我,需要这些。”
风若阳说的对,这一千年,总归是得等着,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何不放开了心,去感受着分美好呢?况且,以冷亦天与冷亦冰的性格,她可不愿看到到时两姐弟因一个妖奴闹翻了脸。虽是暂代妖皇,但皇室家事她自不愿插手!
镜天没想到,她与冷亦天之间的小暧昧会被冷亦霜知晓,脸上不由地浮起一丝害羞,作揖道:“左祭司大人喜欢就好,镜天今后定尽心尽力为大人排忧解难。”
“排忧解难倒算不上,能在我烦心时逗我笑就够了。”冷亦霜扶过镜天的手,说:“如今我既教你,便是你师父,你亦不再是那小小的妖奴,也不需要对别人屈背躬膝。”
某棵树下,躺着一副身体,裙摆正盖在那人脸上。
只见那人右手拿着酒壶在空中乱挥舞着,左手挠了挠头,双脚使劲往上一蹬,扑了个空,嘴里不停嘟囔着“好酒”。
风若阳走到那具躯体旁,弯腰将地上的雪揉成一个团,毫不犹豫地砸在那人脸上。
“谁?谁竟敢对本酒神不敬?”这一砸,让赢翎瞬间清醒,一下子弹跳起来。等弄清楚来人是风若阳时,赢翎的脾气一下便上来了,指着他气急败坏道:“好你个风若阳,我辛辛苦苦替你护着雪儿,平时捧在手心拍化了,放在眼前怕过劲了,只得将她放在心尖上疼爱着。你..你便是这般回恩的吗?”
风若阳睨着她,一副泼妇样实在是让他头疼。他拍了拍手,打去雪渍,转身走向不远处的石桌旁,只丢下一句话:“正经点,有事与你说。”
听过这话,赢翎便收敛下来,整理了衣裙,便随他而坐着。
“什么破事?”赢翎的脾气可不会消这么快。
“我师父在哪?”
冷亦寒沉寂,风若阳回归妖界,冷亦霜执掌妖皇之权...这桩桩件件,无不是妖界大事。虽对外未曾公布冷亦寒的死讯,只称她闭关修炼千年,可身为妖界大长老,居然自始至终没有露过面。风若阳心里隐约感觉到风雨欲来。
这话一出,赢翎便被刚刚才饮下的一口酒呛到了。她擦了擦嘴角,眼神躲着风若阳,望向远处,心虚道:“你师父,我怎么知道在哪?你这问题不合理。”
风若阳盯着她,也不说话。两人间的气氛很是怪异。
赢翎坐立难安,实在是瘆得慌,便起来身子,边踱步,边赶人:“我这白泽山仙客云集,各路神仙都有,于你不利,你还是先行离去吧,我会继续照顾好雪儿的。”
“好主意。那我就暴露在此处吧,等着师父前来救我。”风若阳笑着,眼神里满是无所谓,就好像他这命不重要似的。
赢翎败了。
她怒视风若阳,手握酒壶,重重的砸在石桌上,坐下:“我知晓,但我不能告予你,这是你师父要求的。”
赢翎只是一个身在神界、心往妖界的藉藉小神罢了,她喜欢妖界那不受束缚、自由自在的生活,神界太多规矩,她至今都没能习惯过来。当初向妖界大长老表明心迹的时候,她真的以为脱离桎梏了,却没想到成为了在神界的卧底!
现如今,不自觉地又夹在他们师徒中间。若是当初能预知这一天,她定......她定......还是会表明心迹。
“我也不逼迫你。”风若阳知道逼问下去,赢翎是不会开口的。虽然平时赢翎很不着边际,但一旦是重要的事,她十分有分寸,况且赢翎也已经摊牌了。“我就只想知道,与神界有关吗?”
赢翎犹豫了会儿,终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