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方松寒上课的先生姓周，五十多岁，身体消瘦，面色黝黑，目光锐利，眉头微锁给人一种十分严肃的感觉。周老先生平时不苟言笑，对学生从衣着到举止要求都很严厉，再加上学问很大，学生们都很怕他，只要周老先生在学堂的时候，没人敢在课堂里胡闹。
周老先生有午睡的习惯，中午吃完饭一般要休息一个时辰左右，这个时候也是学生们最放松的时候，在前院玩闹或回课堂趴着睡觉。方松寒原本也会趴着休息，但自从背不了书之后，便不再有午休的习惯了，每天都会专心的抄书，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今天的野猪肉厨子格外上心，方松寒这顿饭也吃得的格外的香，吃得就比平时稍微多了点，吃完就围着前院慢慢的遛食。今天大家都吃得有点多，有几个直接腆着肚子靠着走廊柱子坐下，嘴里喊着：“撑死我了，撑死我了。”
“今天这肉菜怎么这么好吃？我都走不动道了。”柱子另一边的一个瘦小一点的咋着嘴说道。
“光知道吃，耳朵长哪了？没听老田说是野猪肉么？”旁边一个年龄稍微大一点的说着就准备拧瘦小的孩子的耳朵。
瘦小的孩子扭头躲开，抬手推开伸过来的手臂说道：“野猪！怪不得，长什么样？我还没见过野猪呢？是不是特别大？”
“我也没见过。”年长一笑的有些失望的道：“海哥本来想去厨房看看的，结果老田说剩下的猪肉都送回他家了，晚上回去说不定能看到做熟的大猪头呢。”
“那咱放了学去大伯家吧，看看野猪长啥样，顺便再吃一顿，哈哈。”瘦小点的高兴的说道。
“唉，族长是你亲大伯，你去当然可以了，我怎好去蹭吃蹭喝。”年长的说道。
“没事我看到了明天给你好好讲讲，哈哈哈。”瘦小的得意的道。
“小九子，你去了族长肯定会考你功课，小心肉没吃到，还要挨板子。”年长的哼一声说道。瘦小的孩子是方松寒二叔的四儿子叫方松霆，排行老九，大家都叫他小九。
“大伯每次见面都得要考我，这次该是《大学了》，这可怎么办？”瘦小的懊恼的嘟着嘴道，然后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方松寒，眼睛一亮就跑了过来。
“六哥，你的大学带着么？我的书没带”小九跑过来说道。
“我抄的应该带着，小九，你不是都背过了么，是要复习么？”方松寒笑着说道。
“我哪里背过了，上次是偷看顺子的书念的。六哥快快找给我，我要背过晚上去你家吃饭。”方松霆踮着脚在方松寒耳边悄悄的说道。
“你呀，走跟我去拿。”方松寒微微一愣，随即恍然，然后跟着方松霆一块向课堂走去。
方松寒从自己书包中找出几张纸看了看递给方松霆，方松霆高兴的接过来，展开一看然后抬头说道：“六哥，你字写得真好看，我跟你都没法比。”
“你这么聪明，多写几遍肯定比我写得好看。”方松寒也笑着回答。
“每次去你家大伯都要考我，真是的，这个就送我吧，我今天一定要背过。”
“拿去吧。”
“谢谢六哥，下午先生讲完课，咱们一起走。”方松霆说完表情严肃，皱着眉头都到自己座位上开始小声读了起来。
方松寒笑着坐了下来，拿出《孟子》深吸一口气，端正姿势便开始抄书。刚写了没几个字，方松寒感觉自己的毛笔被人猛的抓住往上就是一提，方松寒下意识一抓没抓住却弄了一手墨。方松寒有些生气的一转头，只见方松霆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然后老气横秋的道：“下笔无力，难成大器。”说完便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方松寒无奈，赶快拿手巾擦了手装作生气的道：“小九你干什么?”
“六哥别生气，小弟有事要相求。”方松霆躬身双手将笔奉上道。
“下次不许这样了，先生看到要罚的，说吧有什么事。”方松寒接过笔放到一边。
“那个‘桃之夭夭’后面是‘，其叶秦秦’么？”我有点不认识。
“那个字念‘蓁’跟真假的真一个音。”
“哦，我说又点别扭呢，还有个是‘此之谓切矩之道’么？”
“那是‘絜’，哪有叫切的。”方松寒有些无语的道“你可别吓读，先生听到了要挨板子的。”
“我这不是忘了么？六哥我给你念一遍，你帮我听听。”
“嗯好，你念吧。”
方松霆就在方松寒旁边吧《大学》念了一遍，还有几个字念错，方松寒都一一指出纠正。方松霆改正后最后又通读一遍，然后收好纸张，转过身高兴的拍拍方松寒的肩膀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方松寒哭笑不得，抬手欲打，方松霆笑呵呵的跑走了。
学堂里唯一能让方松寒感到高兴的就只有这个天真烂漫的小九了，七岁的孩子风风火火的过着每一天，有些调皮但从来没有什么坏心思。方松寒心里有些羡慕，也想像小九一样生活，可是他不能。深吸口气，方松寒收回心神，继续埋头抄书。
过了一会儿，回课堂的学生渐渐多了，大多数进来的人看到抄书的方松寒都满眼戏谑或者视而不见，课下永远在抄书，课上永远背不过，狗熊掰棒子罢了。
下午休息好了的周老先生，带领大家继续咏读《孟子》，然后复习以前的知识，枯燥的课程让很多人都昏昏欲睡，方松寒是少数几个能一直安心读书的人，当然还有一个在人群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背自己书的小九也是精神百倍。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可以下课了。”周老先生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宣布下课。紧接着又说道：“方松寒，你把今天讲的抄一遍再走。”
“是。”方松寒躬身道。
学生们对此都习以为常，安安静静的收拾东西，快步向外走去。方松霆慢慢的收拾完东西，等到大家都的差不多了，走到方松寒边说小说说道：“六哥，我已经背过了，我要去你家看野猪头了，不等你了啊”
“嗯，不必等我，路上小心。”方松寒回道。
方松霆拍了拍方松寒的肩膀，偷偷冲先生做个鬼脸，才慢慢向外走去。出了课堂又转过身冲里面摆摆手，然后快步向外跑去。
方松寒因为背不过书，天天都被罚抄书，中午抄上午讲的，放学抄下午讲的。等到方松寒快抄完的时候周老先生从外面走了进来，方松寒恭敬的将自己炒写得递给先生过目。周老先生看了一遍道：“嗯，字写得还算马马虎虎，还要继续练。可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是，学生一定勤加练习。却有些不明之处，还请先生解惑。”方松寒恭敬地道。
接下来方松寒又问了几个问题，周老先生稍稍思索后一一给了回答，这些问题不只今天讲的，涵盖整个《孟子》。
“四书你已经学的差不多了，明天开始好好回顾一下，三天之后我要给你出题，你好好准备。”
“是”方松寒听了有些激动的道。
“好了，早些回去吧。”说完，周老先生转身走了。
方松寒对着周老先生深施一礼，然后开始收拾东西。私塾在宗族祠堂边上，距离方家差不多五里路程，放学的时候方家有马车会来接少爷回家的，但方松寒是个天天被罚抄书的庶子，所以晚上是不会有车等他的。
方松寒回到家差不多临近傍晚，穿过大门直接向自己和娘住的小院走去。
“娘，我回来了。”
“嗯，快来洗漱一下，一会该吃饭了，水都给你备好了。”说着话方松寒的母亲沈氏从里屋走了出来，一个看上去十分柔弱的女子。樱口琼鼻，眉毛细弯，此时面上带笑更显温柔，就是一双眼睛分外明亮，不似庙里的观音娘娘那般清净庄严。
放松寒的长相七分随了母亲，就是眉毛浓厚笔直了些，但在男子脸上却更显英气，此时满脸稚嫩很是清秀。
“好嘞，娘你坐着我自己来就行。”说着就放下书包，直奔丫鬟旁边的水盆，方松寒知道娘亲爱净，所以洗起脸来不似一般男孩那般随意倒像女子那般认认真真。
“抄的书又换了？到真是难为你们先生了。”沈氏拿出方松寒书包里的书，轻轻放到书桌上。
“是，孩儿明白，先生也是为我好。”
“你知道就好。”
旁边的丫鬟听了这话脸上微微露出一丝不屑，心想“天天被罚还是什么也记不住，倒是书越来越厚，真是有够笨的。”猛然看到五夫人在看着自己，赶紧低下头去，拿起毛巾给少爷递过去。
等方松寒洗完脸，沈氏对着丫鬟说道：“小环，你去厨房看看饭好了没有，好了回来叫我们。”
“是，奴婢这就去。”名叫小环的丫头，从方松寒手里接过毛巾摆放整齐，又将脸盆里的水倒掉，这才向小院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