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沈清寒胸前的衣襟上，尽是被她沾染的血迹，陆清英嘴角一勾，又抬手抹了一些上去。
而沈清寒也只是望着院墙上越积越厚的白雪，任由她摆弄。
“人都杀完了，接下来要如何跟金师弟交待呢？”
他目光一垂，与陆清英对视：“师姐没有任何考虑就直接动手了吗？”
“不错。”陆清英往他怀中一靠，脸也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我知道师弟会为我料理一切。”
沈清寒平淡地笑了一声，“这可是近百条人命。”
他的心跳依旧平静，陆清英听得分明，也更加欣悦，“只要动了手，一条命与一百条命又有什么分别？”
“不错，没有分别。”
沈清寒脸上露出复杂的笑容，“尽管放心交给师弟吧。”
两人复归无言，又在雪中拥了许久。
白雪纷纷扬扬，落在远处的青瓦上，落在两人的头上、肩上，也落在院中遍地的伏尸上，逐渐将一切掩没。
......
白雪纷纷扬扬，落在远处的青瓦上，落在眼前的石亭外。
金清钧在亭子里来回踱步，不时朝外看一眼，面上的焦急之色越来越浓。
“这雪怎么下得没完了？”
他没忍住又抱怨了一句，惹得亭中其余几人都皱起了眉。
只是碍于他的辈分，也没人敢直言不悦。
“金师叔。”
眼见金清钧又要抱怨，其中一人起身将他拉到石桌前坐下，“这天要下雪，也不是你我能阻拦的啊。”
“可沈师兄和陆师姐，还在那危机四伏的星野观等着我带人过去呢。”
他又叹了口气，“都已经过去一天了，还是只有你们几人回到这里。”
“什么时候才能召集起五十之数啊......”
几人对视一眼，皆怂恿着方才开口那人继续劝说。
“金师叔。”
那人只好开口，“昨日师侄就曾说过，那星野观乃是三流中的三流，门内实力最高的修炼者也才云腾境的修为——我们几个月前恰巧与他们打过交道的。”
“就算他们果真全部都是妖心人，也没有多大威胁，沈师叔和陆师叔必然不会遇险。”
金清钧双眼一瞪，“你们又是什么境界？”
几人面面相觑，“雷鸣境。”
“雷鸣境。”
“弟子也是。”
金清钧冷笑不已，“若星野观中隐藏着雷鸣境以上的高手，你们谁又能看得出来？”
开口的那名远字辈弟子望了几人一眼，表示自己实在无能为力了。
另外一人接道：“但师叔想要召集五十名真华弟子前去相助，没有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也是做不到的。”
“且不说这样的雪天，即便是平时，宁安镇方圆两百里内，也找不到五十名真华弟子。”
金清钧立时又是眉头深皱，“这边的真华弟子为何如此之少？”
几人见他有所松动，立刻趁热打铁，说道：“师叔莫忘了，这里可是越州——虹月观的地盘。”
“同为圣地，哪有在人家的地方随意铺展的道理？”
“师弟所言极是。师叔在青州也没有见过多少虹月观的弟子吧？”
金清钧对此倒是毫无印象。
他随沈清寒、陆清英高来高去，除了真华山，基本没在青州落过地，自然不知道青州境内有多少虹月观的弟子。
“等等......虹月观？”
金清钧恍然大悟，“找不到真华弟子，就去找虹月观的弟子帮忙啊！”
亭内几人皆是愕然。
他们之所以一直撺掇金清钧尽早赶回去，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未曾真正将星野观放在心上，另一方面则是不想其他人分了这份功劳。
既然不危险，自然是人越少越好。
“不太合适吧？”
其中一人含糊道：“我堂堂真华圣地弟子，却向虹月观求助，岂不丢脸？”
“是啊。我们几人丢脸也就罢了，丢了师门的面子，可是担待不起的......”
“不错，师叔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那就让我一人去丢脸好了。”
金清钧却是干脆起身，直接飞出了亭子。
他在风雪中停驻，回身望向几人，“最近的虹月观弟子驻扎之处在哪？”
最终，几人到底还是舍不得这唾手可得的功劳，一道飞出这座别院，带着金清钧前往十几里外，找到了虹月观的弟子。
“星野观？”
接待几人的那名虹月观女弟子，恰巧也听说过这个名字。
“这家小门派虽然实力低微，但其中弟子在凡世却是广有善名啊。怎会都是妖心人？”
“而且，我听说他们的掌门也时常现身凡世，对落魄的凡人伸出援手。”
金清钧冷冷问道：“你说的是高长月？”
“似乎是这个名字。”
“他已经被杀了。”
金清钧说道，“就在十几二十天前，他在庆州胁迫我以及沈清寒、陆清英两位师兄师姐，想将我们带去妖都幽州，献给妖族。”
“只是一入烈州境内，他便被杀了。我师兄奚清风也查验过他的尸身，正是那越州星野观的掌门。”
那名虹月观的女弟子立时震惊，“竟有此事......”
金清钧深吸一口气，毕竟有求于人，面色也缓和许多，他拱手道：“所以我们这番人手不足，特来向虹月观圣地求援。”
“沈师兄和陆师姐，此时还在险地苦苦等待着。”
“我明白了。”
不到半个时辰，金清钧便带着四名真华弟子，以及五六十名虹月观的弟子，朝着星野观赶去了。
......
风雪不断拍打在脸上，金清钧却在半空中呆住了。
不只是金清钧，随他一道赶来的众人也同样满目骇然。
几炷香前，当众人赶到星野观时，除了后院满地深厚的积雪，什么也没有见到。
然而很快有人发现了不对，运功吹散满院的积雪后，眼前的一切令所有人都惊呆了。
——凝固的血液洒满整个院子，遍地都是伏尸，形态各异，一副人间地狱的景状。
“是沈师兄和陆师姐......将他们全部杀死了？”
金清钧脑海中下意识地闪过这个念头，下一刻又被他自己否决了。
“不可能。师兄不会轻易动手，下手更不会如此残忍......”
他忽然身体一震，“对了，他们怎么还不出来见我？”
金清钧绕着星野观飞快转了一圈，口中不断地大声呼唤着，“沈师兄！陆师姐！”
“你们在哪？”
“沈师兄！”
无人回应。
他环顾四周，目光又落在院中，心中不由得一慌，“不，不可能的......”
他的内心越发不安，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了下去。
金清钧在一地的尸身中，不断地翻找着。每翻过一具尸体，见不是沈清寒或陆清英，都让他心中的不安稍减一分。
可久寻无果，新的不安又压了上来。
“诸位！”
他抬起头，望着天空中或是茫然，或是不可置信的众人，“我真华山的沈清寒、陆清英两位弟子，原本与我约好在此等候，现在却不见他们的身影。”
“还请诸位帮我在四周找找，拜托了！”
院中的少年站在一地尸体中，不安且彷徨，目光却极为坚定，又给半空的众人另一种震撼。
“自当尽力！”
众人轰然应是，立马朝着各个方向分散开，在白茫茫的天地间，寻找两名真华弟子的身影。
以虹月观弟子为主的一众修炼者，自然不会像普通凡人那般仅凭肉眼搜寻。他们张开自身神识，感知着经过的每一片土地。
即便深雪覆盖，地上的一切在众人的心眼中亦是纤毫毕现。
五六十名修炼者，以星野观的后院为起点，缓缓向外扩散着。
一里，两里，五里......
终于，在两个多时辰的搜寻后，东面忽然传来消息，那边发现了一名昏迷的修炼者！
金清钧第一时间赶了过去，一眼就认出地上躺着的那人正是沈清寒。
“沈师兄！”
沈清寒双目紧闭，面色冻得铁青。他身体上布满伤口，衣服上也是斑斑血迹，气息已然十分微弱。
人群中又立马飞出几名擅长治疗的修炼者，一道朝他体内输入灵力。他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面色也有所好转。
片刻后，沈清寒接连咳嗽好几声，又吐出几口淤血，终于醒了过来。
他睁眼望见众人，先是如释重负地送了口气，接着又忽然坐起。
他看了看身周，脸色骤变，“金师弟，陆师姐人呢！”
金清钧面色凝重，“我们......还未找到她。”
沈清寒握拳在身旁猛地一捶，接着却是不顾身上的伤势，直接飞了起来。
若不是天地茫茫无处去，他恐怕片刻都不会停留。
“你们找了哪些地方？”
金清钧飞到他身旁，“从星野观到这里都搜过了。”
沈清寒扫视着下方雪地，一时也不知该去何处。
“沈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清钧忍不住开口问道：“星野观的人怎么都死了？你和陆师姐也......”
终于问了。
沈清寒心中轻叹一声，面上却浮出震惊的神色，望向金清钧的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你说什么？星野观的人都死了？”
金清钧一怔，同时也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对......无一幸免。”
沈清寒面色闪烁，握紧了拳头，“我和陆师姐被偷袭了。”
“那人忽然从风雪中杀了出来，先是将陆师姐打伤，接着又想杀我。”
“当时那星野观中又飞起几人，我和陆师姐势单力薄，只能分头逃走。”
他深深吸了口气，“只是逃到这边后，我便被那人打落，再醒过来已经是师弟你带人来救了。”
金清钧与周围几名虹月观的女弟子对此深信不疑，纷纷出言安慰。
“放心吧，陆师姐一定也能逃出生天的。”
沈清寒缓缓地点着头，又望向他们：“事不宜迟，我们还是抓紧时间搜寻她的下落！”
“好！”
沈清寒看着金清钧：“师弟继续按照原来的计划搜寻，我循着记忆去那边试试。”
“师弟明白。”
他身形一转，又朝着星野观的方向飞了过去。
“陆师姐，千万不能出事啊。”看着他的背影，金清钧心中如此想道。
......
半个时辰后，当周围的虹月观女弟子不时朝沈清寒那边看上一眼时，他却忽然有所感应一般，接着露出惊喜的神色，直接扑向雪地。
他对着下方一指，积雪立刻飞散向四周，露出蜷缩在地上的陆清英。
与他被发现时一样，陆清英双目紧闭，气息微弱，满身都是伤。
尤其是衣服上的血迹，比他还要多几分。
“陆师姐！”
沈清寒催动全身灵力，不断汇入她体内。
陆清英的脸色逐渐红润，呼吸也明显了许多。
片刻后，她睁开眼，沈清寒与几名虹月观的女弟子环绕着她，脸上尽是欣喜之色。
透过间隙，她也看到了不远处急速朝着这边飞来的金清钧。
“师姐放心吧，已经无碍了。”沈清寒说道。
陆清英又望向他，“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我最终还是活了下来。”
“师弟果然值得信赖。”
两人相视而笑，场中亦无一人觉得有何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