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非三个时辰，也不止五个时辰，沈清寒和陆清英在打铁铺里足足等了一天一夜，还是没有见到铁师傅的身影。
“要不我去看看吧？”沈清寒起身说道。
拦下他的是光头少年铁若兰，“不行，宗主炼器时谁都不能打扰他。”
“儿子也不行？”
铁若兰一愣，断然道：“儿子也不行！”
沈清寒叹了口气，又坐下了，“铁宗主之前炼器时，有用过如此之久的时间吗？”
铁若兰摇摇头，“在今日以前，最久也就六个时辰。”
沈清寒不由得望了一眼陆清英，却发现她此时极为平静。
不为别的，只因剑名朱狱实在深得她心。
以至于久不见铁师傅的身影，她也没有丝毫急切，反而更加期待他会炼制出何种灵器。
“相信铁师傅吧。”她如此说道。
沈清寒也不再多言。
铁若兰走出打铁铺，仰头望着天空。雪是停了，可铅云依旧沉沉，久久不散。
“已经到日落之时了罢。”他望着西边天际，只能凭感觉猜测着。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股诡异的波动从他心头掠过，令他觉得十分压抑。
空气中多了几分血液的腥气，而他的眼前，似乎也浮现出一层挥之不去的暗红色淡雾。
铁若兰捂着心口，眉头紧紧皱起，“怎么回事......”
咣当一声，却是他特地为沈清寒、陆清英两人带来打铁铺的木凳，翻倒在地上。
两人并肩站着，目光灼灼地盯着后院。
“这还是灵器成形的征兆吗？”
沈清寒喃喃道：“腥风起，血光现，说是邪器也不为过了吧。”
陆清英正欲开口，眼中忽地闪过一道血光，双手立时颤抖不已，呼吸也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沈清寒见状，立刻握住她的手，输入一道纯净的木系灵力，在她体内转了一圈。
陆清英的目光逐渐清明，回过神来却也是十分骇然。
“为何这腥风血气，对我的影响如此之大？”
沈清寒有些凝重地望着她，“莫不是前几日的杀戮，影响到了师姐的心神？”
陆清英缓缓摇头，非是否认，而是她自己也不清楚。
沈清寒干脆将她两只手都握住，闭上双眼细细地探查着她体内的状况。
纯净的木系灵力在两人身上翻腾着，又扩散到整个打铁铺内，被笼罩在内的铁若兰忽然觉得好过了许多。
——如果沈清寒和陆清英没有如此亲昵，他还会更好过一些。
“啊。”
铁若兰呼吸一滞，却是陆清英忽然倒向沈清寒的怀中，两人变得更加亲密了。
沈清寒此时却没有身旁少年那么多的心思，这是他刻意全力运转巽风祛邪诀的结果。
他神色凝重，单手环住陆清英的腰肢，另一只手按她的额头上，忽地一扯。
一丝黑气被他扯了出来，立即消散于无形，沈清寒却在其中清晰地听见了一声惨叫。
“......云妖。”
他终于恍然，难怪近段时间陆清英的情绪一直有些偏激，竟然是受了真华宝库深处那只云妖的持续影响。
“当日没有清理干净么？”
沈清寒暗中思忖，这只云妖的诡异之处犹在他的所知范围之外。
而陆清英也很快苏醒，望向他的目光果然平和了许多。
沈清寒将事情简要地描述了一遍，陆清英立时目光一凝，“云妖......待此间事了，你再为我细细检查一次。”
“师弟懂得。”
两人交颈低语着，回过神时才发现身周的腥风血气已然全部消散。
而后院也传来一声疲惫而满足的叹息。
两人对视一眼，“成了！”
陆清英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急迫，径直奔向后院，沈清寒也立即跟上。
铁师傅恰巧在此时走出那座破败的土屋，手中拿着一把赤红的长剑，“幸不辱命。”
“这柄朱狱剑，终于炼成了。”
他将长剑交给陆清英，自己却跌坐在地。
“铁宗主！”
沈清寒连忙去扶，铁师傅的身体却沉得像一块巨石，如何也拉不起来。
他摆摆手，“无妨，我只是有些劳累罢了。睡上几天就好。”
他望向陆清英，而后者此时正如痴如醉地望着手中的长剑。
这柄朱狱长约四尺，笔直狭长，而剑身通透如红玉，又如凝血，让人难以相信它原本的材质乃是一截妖骨。
“如何？”铁师傅哑着嗓子问道。
陆清英这才回过神，连忙要来扶他，同样被他拒绝了，“这柄剑，你还满意么？”
她重重地点头，“正是我期待中的模样。”
铁师傅露出笑容，“如此便好。”
“.......这便可以进行最后一步了。”
两人一愣，接着却见他自行站了起来。
“我之前便说过，这柄剑炼成后，不只是辅助你施展灵力的灵器，更是一把需要见血的杀器。”
“现在......”
沈清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万万不可！”
陆清英也是一脸拒色，“不行。”
“我不能让您炼了这把剑后，还亲身以命祭剑......”
铁师傅怔住了，“你们在说什么？”
“以命祭剑？这是什么说法？”
陆清英立即瞪向了沈清寒，若不是他出口误导，她也不会一开始就想岔。
沈清寒也是尴尬不已，“那铁宗主的意思是......？”
铁师傅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对陆清英说道：“现在需要你在剑身内，渗入自己的血液。”
“从此以后，这把剑只属于你，而你毕生也只能拥有这一把灵器。”
“只此一剑，所向披靡。”
陆清英怔了怔，很快又郑重地应下了。
她横起朱狱，在手心轻轻一抹，鲜血立即涌了出来，又不断汇入剑身中。
朱狱长剑变得越发鲜红，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片刻后，陆清英松开手，离开剑身。
剑身上残留的血液也迅速消失，又恢复了光洁。
她心念一动，手中的朱狱竟凭空消失了。
沈清寒和铁师傅皆是一愣，而后者脸上的惊讶还要更甚几分。
下一刻，朱狱剑又再度出现在陆清英的手里。
铁师傅立时反应过来，“你将它收入体内了？”
陆清英点了点头，“它吸收了我的血液后，似乎也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随时可以化为无形，收入体内。”
铁师傅啧啧称奇，令沈清寒和陆清英都有些不解，“这难道不是您特意炼制出来的效果吗？”
他摇摇头，“我从未有过这般异想天开的想法。”
“本来我还打算歇息几天后，再为你打造一副剑鞘。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
“或许，这柄剑将与你互相成就，共同登上九州之巅。”
陆清英再次郑重地向他道谢，他也坦然受了。
沈清寒在一旁看着，却是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铁宗主的炼器技艺超凡脱俗，不如到我真华山作为客卿。这样既能造福修炼者，也有源源不断的炼器材料供您练手。”
铁师傅看了他一眼，“你以为你们真华山的人没请过我么？”
沈清寒这才想起，自己选择来到此处炼器，还是受了柯玄川的推荐。
“原来如此，柯师叔已经邀请过铁宗主了。那您为何......”
铁师傅望着他，“你觉得真华山当下的现状，还能维持几年？”
沈清寒微怔后，再看向对方的目光已经截然不同，“铁宗主对真华门内的争斗，倒是颇为了解。”
铁师傅冷哼了一声，“柯玄川当初请我的时候，可是以未来掌门弟子的身份，向我许诺诸多好处的。”
“老实说，当时我确实心动了。”
他又露出几分神往之色，“只不过，一想到那活了一千多年的庭雪老祖依然把握着掌门之位，我就觉得他们成不了事......”
两人想到张庭雪那深不可测的实力与心机，一时也是同样的看法。
“说了这么多......”
铁师傅望向两人，“你们又是真华山哪一派系的？”
陆清英拱了拱手，“弟子是李真年师祖门下弟子，庄闲云的亲传徒弟。”
铁师傅一愣，这倒是令他颇有些意外，“李真年不是已经......”
两人微微颔首。
他摇摇头，颇有几分感慨之意。接着又望向沈清寒，“那你呢？”
“我？现在哪一派都不是。”
沈清寒握住陆清英的手，“我是她的人。”
陆清英望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弯起，也没否认。
在两人身后，铁师傅看到自己的儿子忽然跑了出去，他摇了摇头。
而沈清寒和陆清英也没有久待，毕竟金清钧还在等着他们。
两人告辞后，腾空飞远，铁师傅却一直望着他们的背影。
“以强附弱，必有所图。他图的又是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