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最初,是从一家店开始。
三伏天里,热得不同寻常,穿着皮鞋走在地面都能感到隐隐热度,衬衣粘在身上,就连若有若无吹来的风都带着暖意。
我站在树荫处,掏出手机仔细对照了下面试地址,胡乱擦干额前汗珠,借着服装店外玻璃打量略显狼狈的自己。踟蹰片刻,最终深吸口气,佯装镇定地迈步推开那扇木门。
[好重]
内心一闪而过感叹这扇门重量异常,却又很快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忽略这些,绕开遮挡视线的屏风,看向店铺深处。
只见一名年轻男人低头站在收银台后,他纤长手指灵巧拨弄算盘珠子,动作很快噼里啪啦发出清脆声音在室内回荡。而我对珠算认知还停留在小学课本“二一添作五、逢二进成十”的口诀上,顿时安静如鸡,也顾不得失礼只知呆呆注视那人算账,暂时停止思考,脑内弹幕全都是666,给大佬跪了。
没多久,那人停止动作,一手握住算盘摇晃两下将珠子归位,抬头看过来时略显惊讶,但随即便礼貌的笑了。
“打,打扰了,我是来应聘的。”
想必是自己痴呆模样让他忍不住笑,顿时心里哀叹一片,慌忙从书包往外掏简历,但不知是紧张还是怎样,那几张纸被自己捏得发皱,简直没有比现在更尴尬的面试场面了。
“你好,我姓孟。”
那年轻男人放下算盘后主动走过来,他伸手接过简历,轻轻抚平纸张褶皱,看了片刻后冲我点点头。
“实习期两个月,工资3000,包吃住。转正后5000,五险一金,包吃住。月休六天,可自行安排。暂时先这样,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提,”
“没有没有没有。”
听到对方开出的条件,哪里还有提意见的心思,作为普通三流大学刚毕业的应届生,能有这样待遇,简直像做梦一般,略显紧张在裤子上擦了擦汗湿的掌心。
“孟老板,什么时候上班?”
“孟老板?”
青年似乎觉得这个称呼很有趣,重复一遍后爽朗笑了笑抬手拍拍我的肩膀。
“嗯,这么叫我也可以。明天就是周末,你准备一下先把东西搬过来,下星期一正式上班。”
挂着傻笑走出店面,被灼热阳光炙烤得头昏脑涨,似乎还不太相信这块馅儿饼就砸在自己头上,嘿嘿乐了两声,在街边解锁一辆共享单车,屁股都没敢挨坐板,像是有发泄不完的精力般站着就骑回了出租屋。
大四毕业季,同租室友都搬的差不多了,只剩住在隔壁屋的眼镜还没走,那人平时不怎么与我们交际,只知道闷头读书,专业课成绩也在年级名列前茅。据说当年他高考成绩可是能上清华北大的,却不知为何最终会沦落到我们这个三流大学来。
我租住在临近大学的一个老旧小区,七十年代的住宅楼采光不算很好,但胜在屋子大,不像现在的电梯房,光是公摊面积就有几十平方。
在五楼站定,正准备掏钥匙时,面前铁门令人牙酸的吱呀响了一声,就看眼镜拎着垃圾袋正准备出去。猝不及防我们对视一眼,都有点被吓到的后退一步,最后还是我主动让开路。
“李溪。”
擦肩而过的瞬间,我抬手撑住门正准备进去,没想到居然是他主动开口把我叫住,我从小面对这种成绩好的孩子就发怵,略显僵硬侧过身子生怕从他哪里听到事关自己毕业的坏消息,显得小心翼翼。
“有事吗?姜哥。”
昏暗楼道中,我有些心虚的胡乱揣测,莫非是论文里耍的小聪明被发现,老师打回来了?他似乎发现了我的紧张,抬手推推眼镜。
“这么大热天儿去面试了?”
“嗯,老板挺不错。”
听他提起这个,顿时就来了兴致,刚想吹一波自己面试中高情商冷静对答时,却发现面前并非合适的听众,只得压抑下兴奋的心情,却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大伙儿都走了,咱们有空聚聚吧。”
眼镜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反而挑起别的话头,我刚想开口推拒,却见他已经拎着垃圾袋下楼,转眼已经拐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只能听到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真是奇了怪了。”
嘴里小声嘟囔一句,反手关上陈旧大门。下午屋内的光线颇为明亮,隐约可见漂浮的细小灰尘,空荡荡的客厅少了曾经同住兄弟的身影,反而更添几分寂寥。
摇摇头将心中怅然抛诸脑后,先去洗了个澡,随后开始收拾行李。
等打包好全部家当,已经到了晚上八点,胡乱塞了点儿面包,正准备玩会儿手机,却不想沾枕头就睡过去,再一醒来天光大亮,竟是九点多了。
这时想到眼镜那个奇怪的邀约,揉着自己鸡窝般头发敲了敲隔壁房门,半天也没得回应。
“就真客气两句呗。”
眼镜,大名姜瑾辞,虽是同一个班,但认真算起来确实没说过几句话。大二搬出来后,即便在同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却交集不深,之前也曾约他吃饭喝酒,却没一次答应过的。所以他主动邀约自己时才会觉得奇怪,现在明白被放鸽子后内心也毫无波动。
趁天气还没到最热的时候,麻溜把行李拎到楼下,正准备拧上铁门时想到什么般掏出笔写了张便条贴在茶几上,这才在专车滴滴的喇叭声中离开了居住两年的房子。
等一切都安顿好,已经到了下午,明天就正式迎来自己的打工生涯。
新工作的日常很简单,除了每天开门挂上营业中的牌子和打扫店内卫生外,就几乎没有自己可做的事儿。连续三个星期,别说客人,就连人都没见过半个,可孟老板似乎对生意冷清司空见惯,对于我主动提出愿意外出发传单的建议不置可否,简直是年度迷惑行为。
之前也曾猜测对方究竟时如何营生,我虽不知道在一线城市最繁华商业街租三层门面究竟需要多上钱,但室内这一堂红木家具就得值个百把万。还有各种古拙大器的摆件,以至于每次掸灰时都全神贯注,比对我亲爹还细致。
今天也是和平常一样,开门后做完卫生,孟老板在柜台后的躺椅上半眯着,我则摊开今天的报纸,占据整个版面的便是云泽大学连续死亡案追踪报道。
“这都第几个了,唉。”
报道内容中简单叙述目前的调查进度,只知道四名死者同为云泽大学学生,彼此互不相识,警方勘察过后得出结果均为自杀而亡。文章大篇幅抨击当今社会压力,大学生心理素质有待提高,最后居然还有市内一个挺有名心理咨询诊所的地址和联系电话。
我看完后只觉这是篇吃人血馒头的软文广告,毫无职业道德,最后扫了眼撰稿者姓名,郭冉。
“沏茶吧,小溪。”
在我正准备继续翻看国际版时,闭目养神的孟老板突然开口道。
几乎闲出毛病的我听孟老板这么说,赶紧麻利的起身,走到柜子前拉开一格小抽屉,
“还是泡银针白毫?”
听到我的询问,孟老板眼皮都没抬,慢条斯理道。
“从后边拿个陶瓷大肚壶,沏高碎。”
我虽觉有些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答应了句,转身走进里间时只听得门口叮当一响,竟然是有了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