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昏黄的路灯下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右手扶着灯杆,左手撑着膝盖,正不断地呕吐着。
尚未消化的烧烤混着酒水从他鼻子、嘴巴里不断喷涌落地,恶心的味道撩拨着他绷不住的神经,使他呕吐得更加剧烈。
不远处的另一盏路灯下,结束了一天辛苦工作的烧烤夫妇默默地收拾着摊位。
男人将散乱的塑料凳一一摞好,双手在围裙上随意抹了抹,看向不远处发出阵阵干呕的年轻人喃喃道:“三天了。”
正用一块还算干净的抹布擦着折叠方桌的女人没有说话,只是停顿了一下,弯着腰瞥了一眼那年轻人就再次擦起了桌子。
这年头,谁还没个烦心事儿呢。
路灯下的年轻人扯了扯领带,让吹起的夜风灌进胸膛,汗液蒸发带来的凉意压下因呕吐而来的热气,因酒精麻痹的大脑算是清醒了些。
一只手从一旁伸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年轻人顺着手扭头看去,手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路边烧烤摊的烧烤大叔。
“喝点水。”烧烤大叔手往前递了递说道。
年轻人带着风干泪痕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了声谢谢便不客气地接过矿泉水。
右手拿水,左手旋盖,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不慌不忙地含住一口水在嘴里不断搅动,感觉差不多了,便低头吐了出去。
就在年轻人漱口的功夫儿,烧烤摊大叔在身上一阵摸索,从围裙上的小兜里摸出一盒皱皱巴巴的烟,从里面掏出一根递向了年轻人。
“我不会,谢谢。”年轻人摆了摆手拒绝道。
烧烤大叔也不强人所难,递出去的手收回,将烟放在了自己的嘴里,趁着翻找打火机的功夫,叼着烟的他含糊问道:“小伙纸,这是咋地了,有啥烦心事儿啊?”
咔哒,点燃香烟,烧烤摊老板狠狠地吸上一口,吐出一口烟雾。
烟味有些呛人,拿着矿泉水的年轻人咳嗽了两声后开口说道:“谢谢。”
见年轻人不愿说,烧烤摊老板也不强求,萍水相逢的,何必自讨没趣,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随后将还剩半截多的烟掐掉前面小心翼翼地别在耳朵上说道:“下次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
说完,男人便在女人的呼喊下一路小跑回自家的烧烤摊。
看着不远处揪着推车男人耳朵的女人,拿着水瓶的年轻人嘴角上扬,只是这眼睛里,闪过一丝泪光。
……
星光灿烂的夜晚很是浪漫,忙碌使得男人汗流浃背,奔走于折叠方桌之间的女人偶尔会在男人身旁驻足,用手里的毛巾给心爱的男人擦擦汗,顺便递上刚刚收到的顾客的点单。
一串串荤素放上烧烤炉子,遥遥传来几声催促,沐浴在油烟中的男人脸上满是富足。
该换个大点儿的炉子了,男人微笑着想道。
忙起来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快要接近十二点,保温箱里只剩下小部分冰块和零零散散的几串煨肉,客人也已所剩无几,偷的片刻闲的男人为自己起开了一瓶啤酒。
“来瓶啤酒。”
不似昨日那般狼狈,今日的年轻人笑着坐在一张空桌前。
正巧倒数第二桌客人结完账,女人顺手从脚边的酒箱里拎出一瓶啤酒,刚要走,却被身边自家男人接过酒瓶,女人看了看男人的背影,没说什么,低头擦桌子去了。
穿着红围裙的男人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年轻人的面前,咚地一声将啤酒放在年轻人面前说道:“没事儿了?”
上半身穿着短袖,下半身穿着短裤的年轻人右手拿起啤酒瓶,左手抄起挂在方桌一旁的绳子拽了两下,将系在绳子末端的瓶起子拿在手里,砰地一声起开了啤酒。
他端起酒瓶示意了一下随后仰头闷了一大口,喉结滚动,三两下就将啤酒咽下。
男人微笑着点起一根烟问道:“小伙子叫啥名字?”
年轻人看着男人手中的烟说道:“盛怀仁。”
吐了一口烟,男人开口道:“想抽?”
盛怀仁道:“想。”
男人从围裙小兜里掏出昨天那盒皱皱巴巴的烟,从里面掏出一根扔给盛怀仁笑骂道:“你小子不是说不会嘛!”
男人随意的一抛力道不大,但不精准,盛怀仁身子向后仰了些许双手才在脖子附近接住烟。
学着烧烤摊老板的姿势夹着烟放进嘴里,再从桌子上拿起火机打着靠近香烟,可几秒过去,香烟倔强地没有被盛怀仁点燃。
咔哒咔哒,试着重新打燃火机,盛怀仁再次将火靠近香烟,坐在对面的烧烤摊老板吐出一口烟说道:“吸,一边吸一边点。”
盛怀仁试着猛吸了一下,突如其来的烟雾呛进嗓子眼儿里,让盛怀仁好一阵咳嗽,引来烧烤摊老板无情的哈哈大笑声。
盛怀仁呛红了脸,他没有选择再尝试,只是夹着烟让烟自生自灭着,他看向对面的男人说道:“大叔怎么称呼?”
男人将燃至屁股的烟弹在地上用脚踩灭,随后说道:“啥称呼不称呼的,我姓王,名成,就叫我王叔好了。”
盛怀仁端起酒瓶说道:“谢谢王叔。”
王成拿起酒瓶与盛怀仁碰了一下笑着道:“干了?”
“干了!”
说罢,盛怀仁将酒瓶口对准自己的嘴,一仰头咕咚咕咚就灌了起来,三下五除二,一瓶啤酒就吹的干干净净,只剩下少许酒沫挂在瓶内。
盛怀仁干了一瓶酒,打了一声短暂的嗝后一抹嘴,却看到坐在对面的王叔酒瓶里还剩一大半,他疑惑地看向王成,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他手里的酒瓶。
“上岁数了,你婶儿不让喝急酒,慢慢喝,慢慢喝哈!”
男人笑着拿起酒不急不缓地喝上一口,好不惬意。
……
男人与盛怀仁天南海北地聊着,二人时不时地碰瓶,阅历的差距让盛怀仁与这只见过几面的王叔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恨不得把自己今天穿的什么颜色的内裤都告诉人家。
另一边,收拾妥当的女人默默走到两人身旁,她伸手拍了拍男人的左肩打断两人的聊天。
“不早了。”
男人抬起右手放在女人的手背上,抬头看向女人说道:“这孩子心里憋了太多事儿,让他好好睡上一觉吧。”
说罢,男人转头看向不胜酒力的盛怀仁。
盛怀仁不明所以,只是眯着眼想要看清手里的酒瓶上的字,他心中暗想道:“怎么这酒这么霸道,刚喝了两瓶我就醉了呢?”
酒瓶商标上的字越来越模糊,眩晕感越来越强,最终双眼一翻,眼皮一盖,倒在桌上睡了过去。
名叫王成的中年男人再次点燃一根香烟,青烟缭绕,躲在迷雾后面看不清的脸上,似笑非笑着。
“睡吧,睡吧,做个好梦。”
男人说道。